(今天繼續三更)
蘇景才昏,葉非又至,洞天內衆人多有驚詫,唯獨有一個三寸高的丫頭,小臉上不見驚訝,只有濃濃的委屈——剛把土靈元吐出去,借用自己靈元的那人就昏厥了;再回頭一找,之前親熱和藹、絕對可信、好一番軟聲細語哄自己給蘇景吐出靈元的那柄劍居然也飛跑了。
這是要賴賬的拍子麼?
小賊只覺天旋地轉。事到如今就只剩一根主心骨了,丫頭撇着嘴、隨時會哭出來的樣子,先爬上不聽的腳面、再攀着着裙子一路往上爬,滿臉通紅地使勁再使勁,終於憋出了那一聲:“娘......”
“乖,別鬧。”不聽三個字打法了丫頭,全副精神都放突然入場的葉非身上......
洞天之外。
國師不認識葉非,但他識得糖人的鷹,那是仙祖祠配與護法弟子的坐騎,雄鷹頸下還鎏着神廟的印記。
巨鷹的模樣不錯,但遠遠算不得神物,只是給普通護法聲做腳力的,可糖人駕馭之鷹有兩處奇特地方:一是周身紫火亂竄,看上去很是妖邪;另則,它飛行的速度也太快了些,就是比起神鳥仙禽也毫不遜色!
國師見識自有過人之處,自家的鷹隼變成了‘神物’,多半與這個糖人有關。念及此,金鐘只覺得心驚肉跳,什麼樣的法術才能化凡入聖?能施展這等法術的,又會是什麼人。
一個白裘糖人已然把這世界攪得天翻地覆,再來個疤面糖人。這還了得。
妖僧才一轉念的功夫,葉非已到百里之外,坐下巨鷹似也堅持到了極限,哀鳴一聲再也支撐不住,眼耳中黑血流出。連一聲哀鳴都未能啼起就告殞命摔落,還不等它摔到地面,巨大身軀就變作一團飛灰,化風歸煙。
疤面糖人失去坐騎支撐,身體一翻居然也摔了下去,貨真價實地拍到地上。靠着手中長劍支撐才勉強站起來。
金鐘心底一聲冷笑......之前那個夏離山從頭到尾裝成廢人,真動手時候龍精虎猛;現在疤面糖給自己弄了一身鮮血、再摔一跤來扮重傷,休想再欺瞞於本座!
國師腦中念頭一個接着一個,墨十一可沒有那麼多算計,烏風中傳出陰森笑聲:“小小雜碎。墨十一家裡兒郎效勞既可,就不勞國師出手了...誅滅!”
喝令傳出,戰場百里外、疤面糖人周圍泥土中突然鑽出重重黑風,幾十頭山妖樹怪齊齊現身,施展的本領與墨十一同出一脈。但要淺薄得太多了。馭界也有妖精。受先天所限能修成的本領有限,是弱小一族、不成氣候。這幾十頭小妖都是墨十一山中奴僕,帶在身邊侍候主人行駕的。
妖精來得突兀,葉非急忙閃躲,跨步不過三尺、猛跳只才半丈,動作十足笨拙,被一羣小妖圍住他逃得跌跌撞撞、狼狽不堪。
“他...修爲盡失?”蜂僑不禁瞪大了眼睛,語氣懷疑:“是故意示弱吧。”
“不會。”雷動應聲,大搖其頭:“你以前接觸的少,是以不曉得。葉非這個人不是一般的自以爲是,以他的性子,破通天時就把自己當元神境大修,有了元神他就當自己是玉皇大帝了,此人最喜強勢凌人,真有實力在身時或許還會扮個高深莫測的模樣,但絕不會讓別人看到他落魄樣子...除非他是真落魄。”
三尸平時渾渾噩噩,可他們是主掌慾望的靈怪,最最擅長的本事就是揣摩人之本性。
“兄長所言極是...不是,兄長之言差矣...”拈花正要附和雷動時候,葉非與小妖的戰事異變突生,險象環生中忽見劍光綻放,旋即妖精慘叫連綿、鮮血潑濺四方,片刻間墨十一手下妖怪盡數喪命。
乍見驚變,拈花連忙改口,又指摘起雷動說錯,可是這一次蜂僑卻真的看穿了葉非的根底:修爲淺薄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手中劍術卻精妙到巔極!
只憑劍術,葉非贏了。
莫說修行世界了,就是凡人武林道都有‘練拳不練功、到老一場空’之說,沒有內力、修元,無論招式再怎麼精妙也是花架子,沒用的。
真元充沛者,行元轉氣能讓身體堅硬如崗,斧鑿難傷分毫、只憑一柄劍如何殺死他?不可能的事情......別人不能,葉非能。
斬殺一羣小妖,葉非以劍做拐,站立原地遠眺戰場片刻,面上露出了苦笑:他人還在百里之外,平時這點距離就是轉轉心思動個雲咒的事,可現在...葉非真盼着能有匹馬。
嘆了口氣,葉非拔足、跑。站着都吃力,跑起來就更不堪了,可是無論身形晃動得多厲害,疤麪人的腳步都不肯稍停,大口喘息,百里疾馳!
他奔跑中,‘行家們’看得也就更清楚了,此人不是丁點真元不存,最最基本的護身元氣是在的,只是這點少得可憐的真力此刻也混亂異常......忽然間劍光又起,葉非再度舞動手中長劍,只是他身邊根本沒有敵人。
還有,他的劍勢古怪到沒法說,與其說是修家劍術,倒不如說是裁縫的本領,彷彿在給自己量體裁衣似的,胳膊、腿、前胸後背,他的劍順着自己的身體劃。
就在這‘裁縫劍法’中,葉非搖晃的身形漸漸平穩下來,身法則越來越快,從步履蹣跚到撒腿飛奔到快逾奔馬再到化煙追風!他舞劍是爲了助自己飛奔,他的劍舞也真的讓自己的前進有了破風之急!
誰能不驚訝。黑石洞天中人都眯起了眼睛,三尸已然踏上棺材,蓄勢以待,這個葉非太過邪門,若他真有入三十丈火、傷害蘇景之意,就算陽火焚身三尸也得衝出去和他鬥一鬥。
影子和尚的聲音再度傳入洞天:“我會看護,放心便是。”三尸一聽立刻從棺材上跳下來了。
戰場之中,隱身於天風的金鐘、墨十一凝神戒備,已經密語交談了幾個來回,暫作決定,不必主動出手,看他淺薄修爲如何能插手強力充斥的鬥法。他若真衝進來,立刻就會被兇風捲碎,這絕非劍法能夠彌補的事情。兩夥馭人都以爲,疤面糖人靠近後會再施展其他手段,現在當以不變應其變。
長劍越揮越快,身形越跑越快,疤麪人的目光卻愈發渙散,莫說面色,就連雙脣都失去了血色,可是都這個樣子了,他竟然還在笑,不去看天上怪風,直接問蘇景:“夏離山,你可曾想到,有朝一日會讓我這個叛徒來相救?今天你要真能活命,以後你該如何再面對你家師長?九泉之下又當如何去將此事呈秉陸角八?!”
粗重喘息,遮不住虛弱聲音中的笑意。葉非並未叫破蘇景的真正身份。
三十丈火內全無動靜,蘇景不回答。
葉非微揚眉:“怎麼,無臉迴應麼?名震陰陽之人,叱吒八方強者,連個救命恩人都不願相認嗎?”
三十丈火內還是沒聲音。
葉非乾脆笑出了聲音:“夏離山、夏離山...這還真是個有趣名字,怎麼,你道不應聲、待會我救下的就不是你了嗎?莫再裝聾作啞了,我一路趕來不爲其他,只爲聽你一個‘謝’字,你說這一字,今日你我聯手、殺出一條血路去;你不說,我現下止步,轉身便走!堂堂歸仙就死在那羣妖孽手上吧。”
話說到了死路上,三十丈火旋轉得顫顫巍巍,土石崩裂、金戈殺伐、泉水歡唱、草木生長、火焰翻卷...諸般聲音都有,唯獨不存半字人聲。
還沒得到蘇景的回答,葉非的笑容沒辦法不尷尬了,他如此費力趕來、甘冒奇險入戰,本就不是爲了蘇景的性命,剛剛那個說法只是‘仗勢欺人’而已,可他也真沒想到蘇景竟真能憋得住、不理會。
現在拔腿就走?那可就耽誤自己的事情了。
葉非心裡悶得慌。洞天裡的渾人已笑成一片了,就連小相柳都露出饒有趣味的神情。
似是猶豫了一下,葉非到底還是沒停步,蘇景給他那麼大一個寒磣,要還笑未免太沒臉沒皮了些,是以他的聲音清淡了:“人命賬啊,待此間戰事了結,你我再清清靜靜地做個計較吧。”
連陸角八都未能誅滅的叛道弟子,葉非是何其了不起的人物,不過以他的見識和眼力,也照樣未能看出蘇景的陰風暗藏古怪,看上去好像馬上落敗、可實際裡馭人的風無論如何催力就是奈何不了他。
前前後後說過了幾句話,葉非已然衝近颶風戰場......忽忽聲音,急衝中的葉非才一接觸風團邊緣就被內中巨力掃中,身勢就此散亂,遠遠摔飛開去。
第三次,劍光綻放!長劍倒擎在手,葉非揮舞長劍,眨眼間前後左右在身周畫了數不清多少個圈子,身體全不和自然規矩、於摔飛半途突兀竄起,斜飛向上撲向距離自己最近的那捲烏黑颶風。
劍如遊蛇輾轉無定,一劍一劍橫批豎斬,根本看不出章法所在,可就是這無甚力道的重重亂劍中,連山崗一觸也會被其爆碎的烏黑颶龍,竟被長劍撕開了一個口子,葉非一頭鑽如風中。
只憑劍、只有劍!滿身血污腌臢難看,一襲青衣破破爛爛的葉非入颶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