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賊伸手抹了一把淚水,下定決心似的狠狠一跺腳,小小身軀一轉化作三寸青光,打入不聽眉心。
彷彿被敵人神通擊中要害一般,不聽慘叫半聲,血流披面、揚身摔倒在地!
三尸打得太吃力,拈花轉回頭想要去招呼不聽來幫忙,正巧看到那一幕,小胖子大吃一驚,怒叱:“小賊造反...”話未說完,分神中的拈花就被身前三個凶神合力撕碎。
死而復生,拈花轉活,跟着他就聽到一串淒厲長嘯,剛剛摔倒的不聽一躍而起...她的頭髮顏色變了,從烏黑變成了輕飄飄的青綠;她的眸子變了,從妖冶迷離變成了死氣沉沉的黑綠;她的指甲變了,變得又尖又長,三寸尖銳,閃爍幽幽青芒。
厲嘯之中,不聽忽然消失不見。
消失同時,百丈外顯身,不聽突兀出現在一頭紅帽子凶神背後,手探出,打凶神後心。
那頭凶神察覺護身罡氣被破,曉得有強敵自背後偷襲,心中吃驚但並不慌亂,凶神轉心念、催法力,前衝速度暴漲!
那具屍體快如閃電,前衝、飛、落地...胸口上大洞空空。
他以爲自己足夠快,但在他加速衝起一瞬,後心已被不聽擊穿、心挖走!
這頭凶神衝起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挖心一瞬,不聽消失;第一個凶神屍身落地,不聽顯現於第二頭凶神面前,仍是那隻手。仍是探去敵人胸膛,此刻不聽手中。還抓住之前那個凶神熱騰騰的心臟。
手入胸、手上心亦入胸,兩顆心撞在一起,都碎了。
第二頭凶神死。但他死前發動兇猛反擊,手中精鋼法鐗狠狠打落向不聽頭頂,不聽微側頭、鐗落香肩,嘭地怪響,她悶哼了一聲,之後再度消失。
第三次顯身。一對並肩衝向雷動的殺獼凶神只覺身邊清香涌動,側頭一看小妖女已然躋身兩頭凶神之間,雙手並起!
左掌落,左邊凶神的頭顱沉陷、被直接砸進胸腔;右手揚,右邊凶神的頭顱硬生生被拔出身體,頸下還連了一串脊骨。兩個凶神的瀕死反擊盡數盡數落在不聽身上,換回來的也不過是她一聲悶哼。
就是那顆掛了脊骨的頭。變成了暗器,向着三十丈外第五頭凶神扔去。
人頭飛出,不聽又次消失。
三十丈外凶神沉聲怒吼,翻手打出十八張墨色符篆,‘十八夜、永沉淪’,至黑天結界身周七丈...七丈黑暗才告結法便崩碎開去。什麼道法玄虛,什麼妙術神奇,只消力量大上十倍,打過去看那法術滅不滅!
人頭到,結界崩。第五個凶神的小腹上多出了一顆同類的頭,口噴鮮血而亡。
餘下凶神口中同時暴發短暫且急促的嘯叫聲音。此爲凶神聯絡訊言。嘯叫第五聲時,不聽顯身、揮手,尖且鋒銳的指甲划向第六頭凶神的肩膀...自左肩斜下、直到右腹,身如金剛強硬結實凶神之軀,在不聽手下變成了麪糊紙紮,一抓碎裂!
第六頭凶神慘死。
但凶神彼此間已經踏入陣位,這次不等不聽再消失,附近四頭凶神立刻撲殺過來,一鏟中其肩、一棍中其足、雙刀刺天靈、一環擊小腹,全中!
一人爲餌,四人獵殺,四套寶物盡數打在不聽身上,不過她的身體仿若朽木一般,綿糟而全不受力,中擊之處都深深凹陷下去,無論鏟棍刀環,難傷她一點皮肉。
不受外創,可是那些寶物上藏蘊的巨力還是打入不聽身體,小妖女面上顯現一抹緋紅,檀口張鮮血噴...噴出來的又哪裡是血,分明是一把細碎綠葉。
細碎葉末正噴中施環凶神的臉,那頭凶神立刻一聲慘叫,連法寶都不要了雙手在自己的臉上瘋狂亂轉——那些葉子又變成了種、沿着他的七竅鑽取,三息過後,細蛇樣的藤撐裂了他的頭殼、胸膛、小腹。
藤子們霸佔了一具屍體的時候,另外三頭凶神也死了,或碎首或開胸,個個血肉橫飛,而不聽又告消失,繼續去獵殺第十一個。
三尸、相柳、甚至葉非都驚呆了,須臾功夫、不聽獨立斬殺十頭凶神?!她哪裡還是不聽,隨着血腥殺戮與身軀受創,她的額角、面頰、脖頸、小臂、手背...露在衣裙外的肌膚都賁起細密、青紫色的血脈,再不見平時風情,只剩無盡瘋魔。
十頭之後再十頭,小妖女身形閃爍、手段殘暴,所有凶神都死得慘不堪言!殺盡凶神後,不聽直接跪倒在地,手撫心口接連嘔出三大口青綠葉末:每一頭殺獼臨死前都會暴發最後的反擊,而不聽只求殺人、跟本不懂躲避,這般打法縱使她修爲再高三倍也受不了,強敵死光、自己也告重傷。
三尸又心疼又着急,紛紛跑上前去攙扶,雷動衝在最前:“小不聽,你...啊!”一聲慘叫,不聽竟揮手將雷動也斬殺了。
殺人同時,跪在地上的妖女猛擡頭,眸中死氣沉沉的青綠顏色不見,兩隻眼睛不分黑白,全都變成了紅,血紅顏色!
人入魔,性瘋癲,智慧泯滅!
拈花見狀立刻大吼一聲:“蘇景!”
蘇景正入定,根本聽不到聲音,拈花也不是要喊他來幫忙,他只是喊出這個名字,喊給不聽來聽。
果然,聽到這個名字,不聽眼中的凶氣微滯;復生回到蘇景身邊的雷動也大概能明白怎麼回事,急忙把蘇景抱起、高舉,大喊:“不聽,你來看!”
紅色的眼睛一轉,她看見了蘇景...淋漓血色中,真的有一線柔情閃過。不聽跪在原地。深深吸一口氣,依舊望着蘇景。聲音嘶啞、每一個字都說得無比用力:“護好他。”
言罷縱身去,直奔天空三千丈上瞑目天都。
一直以來,不聽都記得一句話,大師孃藍祈飛仙前說過的話:
莫耶世界,彩虹七氏明耀天地、匡護凡間。七氏之中,藍氏尚有嫡傳弟子於此。藍祈活着,莫耶便未死。毀天滅地之仇,藍祈尚在。輪不到別人去報。
身爲正道弟子、身帶屠晚神劍、修習太陽真火,這些緣由讓蘇景與墨巨靈也成了對頭,順便他把莫耶之仇也扛上了肩,他對不聽認真說過,莫耶之仇他感同身受,墨巨靈一脈他永遠視作仇敵。
那時小妖女微笑着點頭,她信他的話。曉得他是真心實意。可是點頭只是因爲蘇景之言讓她心裡暖暖的,卻並非認同。
莫耶人還在,莫耶之仇就輪不到別人去報。藍祈如是,不聽亦然......天上那城中,就藏着一頭墨巨靈!
即便天理沒機會參與剿滅莫耶的戰事,但他是墨巨靈。這就足夠該死了!
莫耶之仇,與旁人無關,她不想等蘇景醒來。
還有一個小小算計,她不能等蘇景醒來的——醒來了,要入城。蘇景就得施展七日凌天,七成死三成生。若他醒來時。浮城沉落、巨靈伏誅,他就無需發動邪術了。不動‘凌天’之法,自也就沒了生死反噬。
想自己報仇,這是霖鈴的倔強;
想免去蘇景再施‘凌天’,這是不聽的體貼。
成全自己也能成全他,實在不用太多猶豫了,接下來就只剩下一個問題:她有能力打入浮城、摧毀巨靈麼?
不聽以爲自己可以,因爲她是莫耶人,通曉‘祈靈’的莫耶人。
莫耶‘祈靈’之術,在中土被喚作另一個名字:請神。也叫做神打。
此術於中土只是小術,幾乎無人做專門修持,倒是走鄉串鎮的神婆巫漢常常會用,大都是行騙,不值一提;但在莫耶地,請神上身入戰殺敵卻是重術,傳承千萬年、開枝散葉秘法流派衆多,甚至凡人也多有施展,只要長年茹素再誠心敬奉一方真靈,待到需要時唱響法咒既可成術。
不過法門不同、修爲深淺不同,施法時請來的神靈也林林總總,從黃大仙到孤墳野鬼再到諸天神君等等各不相同。
但請神也好、祈靈也罷,法術中真靈附體,施術者會變得神志混亂,不屬於自己的大力入身,對身體的傷害巨大,一次施術過後,大病一場是最好的下場了。
從此瘋癲不辨親仇;元基粉碎修行路斷;身體殘疾再難稍動甚至直接喪命,種種惡果根本不是施法之人能夠控制或選擇的,會有怎樣下場,看運氣。
也是因爲會有這樣的後果,所以在以漢家傳承爲主的中土修家眼中,請神爲邪佞法術,不足取、不去修。
其實法術本身不存正邪之分,差異的是中土、莫耶兩地靈長對修行的認識:中土修家追求中正大道,莫耶高人認爲力可勝天。
不聽施展的就是‘祈靈’,不過她請來的不是什麼神尊仙靈,她請的就是她的化靈寶物:青燈藤、小賊。
以莫耶秘法,讓小賊徹底融入不聽身體...不妨換過說法,融身、合智,以己身做爐鼎、以自己的修爲、血肉、身體鑄成爐鼎供養小賊,盡不聽所能儘可能激發小賊的潛力。
殺敵時候,不聽、小賊都是瘋癲的。
這一次‘祈靈’過後,自己會有怎樣的下場,還能不能活、能不能認得蘇景?不聽不知道。不過她以爲:自己去‘蒙’一次生死,總比蘇景去蒙生死更好,所以值得。
值得了,衝城去,殺敵去!
雙目血紅的不聽衝上城樓,稍一分辨便察覺通天塔是敵人一切法術的中心,墨巨靈天理必在其中。瘋女人的口中突然爆發一聲嘶吼,向着高塔疾飛而去...此刻小妖女的神志混亂,在她心裡只有一道殺念——殺掉那座塔中所有生靈。
是以她自己都不曉得,她口中的怒吼是兩個字:莫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