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驚失色!
見到來自天宗的真傳高人,居然連片刻相鬥過程都不存就被妖僧直接吞吃奪命,往來百姓、門前侍衛誰能不驚。
大驚過後即爲大亂,頃刻宮前亂成一團。
混亂之中和尚的笑聲傳來:“不要慌,今天我只吃姓白的。”
白翼爲大洪祖皇帝,皇族血脈皆爲白姓人。和尚覺得吃吃喝喝這種事情是很講究的,龍子龍孫才能勉強配得上自己的舌頭,普通凡人他不屑去嘗。
笑言一句,和尚擡起頭,望天、重複:“我只吃姓白的。”這一次言出而法隨,一聲聲驚駭長呼自皇宮內院和京城各處傳來。不止皇宮,而是整座京城之內,所有白姓之人都被一道黑光裹纏,向着和尚飛來。
被擒者衆,也不全是皇族子嗣,京城之內許多與皇家無關但也姓白之人皆遭連累。
大口張,妖僧笑,但他才吃到第一個‘白姓人’就猛一皺眉頭,噗地一聲將入口之人又吐了出去:“怎麼一股銅臭味道,恁地難吃...想起來了,大洪朝有個修銀子的祖皇帝,就是你吧。”
白翼也在皇宮之內,自封五聽行功入定,直到涅羅塢清羅出劍前他都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待清羅叱吒後白翼驚醒,可還未等起身出來查看發生何事便遭怪力捆縛,第一個飛入妖僧口中。
不知是不是‘入口’以至縛身怪力散去,白翼被吐出時周身一鬆,得脫自由,當即長袖猛甩,彈指間玄功瘋轉。七寶七劍十一斗戰重術,二十五道殺劫並起,暴風驟雨般向着妖僧打去。
嫵媚和尚屈指輕彈。
凡人飯後出門,走到街上發現袖子上沾了一粒飯粒,輕輕一彈...全無兩樣的動作。全無兩樣的輕鬆,諸般殺劫盡破、白翼也中妖僧一指輕彈,身體直飛九霄。
一指打發了白翼,妖僧再笑再張口,並未因白翼身上的銅臭味道影響胃口。
一口吞去千百人,再一口吐出萬根骨!
打個飽嗝。抹去脣角殘留的一點血跡,和尚舒口氣:“無字宮,無主宮,還留着做什麼。”
輕揮袖,疾風起,諾大皇宮剎那夷爲平地。
不是颶風掀頂強風破壁。而是風過,重重大殿陡然齏粉,如煙散去再無一點痕跡。
奪字、吃人、毀宮後,和尚笑彎了眼睛,轉身離開。
不止京都一城,六百里外晉陽城,東土北地太候城。西方銅川郡,南方洪洞郡...還有真頁山城,凡洪朝皇族王爺封疆所在州府,皆有和尚入城來,奪字、殺白、滅府邸!
短短盞茶功夫,大洪皇家白姓之人百人喪九九,皇廷血脈絕滅,一千六百八十年長盛皇朝被連根拔起。
甲午年己巳月乙巳日,五月初六,大洪亡。天下廢。
京城中的吃人和尚消失笑着離開時,東土南方、伏川真人正帶着剛收入門牆三個月的幼徒路過巫峽。
巫峽山嶺內有一門道宗,規模僅次於諸大天宗,是真正的修行大派。巫峽道宗在天元、彌天臺封山不久後也告閉宗。
修宗封山,不得入內也不得直接從頭頂飛跨。伏川掌門帶着弟子小小地繞了個圈子,從山側飛過。
巫峽道傳承久遠,內蘊深厚,算得道家盛地之一,伏川一邊緩緩飛行,一邊伸手指點,給身邊幼徒解說山中風光。
伏川真人是洞府散修,不存什麼門宗背景,但此人修持非凡且交遊廣闊,與東土的道統門宗都有交情,更被天元山地劍真人引爲知己。人以羣分,看朋友是何等人物,也不難猜測伏川真人有怎樣的本領。
正指點中,伏川真人忽然‘咦’了一聲,精修之人一目天涯,他看得清清楚楚,大山深處、巫峽道宗所在地方,十餘名道士正魚貫而出,灰色道袍上紋繡小小一個‘巫’字,正是巫峽門下弟子。
伏川真人笑了起來,拜雲駕直飛過去,落地後攔住那些道士,問禮過後笑道:“恭喜巫峽道宗重開山門!還請道友代傳茅居真人,老友伏川拜訪。”
茅居爲今代巫峽掌宗人,閉宗前他和伏川多有往來,千多年的朋友了。
見老友敘敘舊,還要問問他爲何偷偷摸摸把山封了。
伏川不是無名輩,他不識得對面的小道士,巫峽道的晚輩弟子卻聽說過他,聽過報名後小道士笑了笑:“我家掌門不見客,伏川真人來得正好。”
這是什麼話,伏川真人被他說得愣了愣:“什麼正好?”
“伏川真人威震一方,就算這趟不去找,以後也會要專程登門去殺。”嘴上連毛都沒幾根的青澀小道笑着,揮手一指點向伏川面門。
小道士的動作並不快,也看不出什麼力道。可威名顯赫、修爲深厚的伏川逃不掉,一縱千里的葉驚雲錦尚未鋪開就被小道士一口氣吹散,曾斬殺過無數妖魔的沉木虎刺纔出鞘就告崩碎,之後伏川真人的額頭被一指洞穿。
逃出肉竅的元神被捏碎,魂飛魄散。
剛收入門下的幼徒被直接扭掉了腦袋。
小道士用伏川真人的道袍擦了擦手,微笑望向與他一起出山的幾位同門:“對不起,讓大家久等,我們繼續趕路。”
伏川真人倒地一刻,東北八千里外,道宗聖地天雲山中玄光一振,旋即散去。
黑色光芒消散同時,行運了幾個甲子的護山大篆也告撤銷,封山已畢,一道道雲駕沖天而起,三千天元精銳背長劍持拂塵站立雲頭,重重紫鶴天雲飛遁方向直指東南、離山。
長劍除魔,拂塵撣心,兩樣法器爲道宗弟子常見、常用之物,不過今日天元道弟子所持法器稍有些古怪,背後長劍劍鞘都是黑色。手中拂塵亦然,純透黑色。
天元道破禁,彌天臺開山,坐落西方的雄偉大廟響起隆隆鐘聲,方圓千里可聞。一羣羣和尚飛出山門,不同於天元道衆人趕赴一個方向,羣僧甫一出山就四散紛飛,東西南北各個方向皆有,專還又一路去往大漠、古城方向。
黑袈裟、黑香疤,還有他們敲響的鐘。每一聲洪鐘振鳴,都會自大廟中振起濃濃烏光,飄於天、經久不散。
這黑色來得很好看,注目稍久便會沉迷其中。
僧道兩座天宗弟子飛天之際,白翼翻滾下墜,摔入一條奔騰大江。正是大江急彎處。水流湍急濁浪轟轟。就因浪涌奔騰氣勢驚人,是以此地爲東土一處風景名勝,瀾江虎跳峽口。相距大洪京都一千一百里。
白翼身中一指,被彈飛一千一百里。妖僧巨力侵襲,白翼修元崩碎、筋骨寸斷,但他精修銀上慾望,元神比着同境修家要強韌許多。遭重創瀕於消散,但此刻還能勉強堅持一陣、勉強維持住一個形狀。
是以白翼落入江水時候還活着,這是嫵媚和尚沒想到的。
江水渾濁,淹入口鼻,白翼只覺雙肺針扎般巨痛,奈何無力掙扎,被激盪巨浪拋起扔下,天旋地轉中混不知身在何處,自忖必死之時忽然一股柔和力量用來,輕輕將他包裹、浮上半空。跟着白翼眼前一暗,一個人遮住了陽光,聲音驚訝:“白翼?你這是怎了?”
目光已亂,又因背光,白翼看不清是何人搭救自己。但他識得這個聲音...當年就是這個聲音在真頁山城對他說:你家羽成兒郎天資卓然,可願讓他隨我去離山修行......離山掌刑,長老龔正。
白翼雙目通紅、聲音乾澀:“皇城遇襲,青羅真人被妖僧殘殺,城中所有白姓之人盡遭屠戮...求仙長......”
龔正是出宗辦事,正好途經此地,遇人落水施法相救,聞聽白翼之言龔長老大吃一驚,不等說完已然遁起雲駕,帶上白翼飛縱急急,向着京城趕去,一邊追問事情經過一邊注入真元爲傷者止痛療傷,同時將兩道劍訊打出,一去離山一去涅羅塢。
妖人襲擊凡人皇城,事關凡俗氣運絕非等閒事情,須得通傳門宗;鎮宮之人爲涅羅塢弟子,清羅慘死,不知涅羅塢是否已經得知,又或者此子殉難前會傳訊門宗,龔正也要問個清楚。
白翼是在入定中直接被抓來、吞掉、吐出、彈飛,他自己都不曉得怎麼回事,如何講與龔正,唯一能說清楚的也只是妖人的模樣,但還不等他說什麼,一道金色劍訊躍出空氣,落入龔正長老手中。
接訊一瞬龔正就微微皺眉,回訊不可能這麼快,這個時候自己打出的劍訊應該還未到門宗。還有,他識得,這枚劍訊並非留守宗內、代掌門務的虞、樊兩位長老,而是瀋河的劍訊。最近這段時間裡,瀋河似是又再參悟清冷劍唱之外的什麼秘法,輕易不會出關。
待龔長老讀過劍訊,臉色徹底變了,鐵青!
掌門劍訊,告知龔正離山剛剛收到紫霄國的急訊,紫霄遇襲,危在旦夕;掌門諭令,龔長老就近速去紫霄馳援。
京城要緊還是紫霄要緊?龔長老不選,只聽掌門法旨,就此陡轉雲頭馳援紫霄。
疾馳了一陣,他收到了涅羅塢的回訊,長老識得,傳訊過來的正是涅羅塢祭酒謝老三的訊器,可‘開訊’之後傳出來的聲音絕非謝三祭酒的粗獷嗓音,一個陰柔平和的陌生男子聲音、帶笑:“好叫龔長老得知,涅羅塢已亡,勿要再做惦念了。”
不等龔長老有什麼反應,又一枚來自離山的金色劍訊到來,仍是掌門諭令,前令更改,新令只有短短三個字:速歸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