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裡都是疑惑,可處在這樣的環境下,實在不敢有半點鬆懈,心裡的念頭還沒有落地,右腳已經條件反射般的猛踹過去。賊兮兮的老頭兒這時候跟兔子一樣,捂着鮮血橫流的鼻子,躲過這一腳猛踹,轉身就跑。
說實話,我從來沒有見過跑的這麼快的人,就算年輕力壯的小夥子,也不可能有這種速度,眨眼的功夫,穿着黑布鞋的賊老頭兒已經繞過幾棵老柏樹,連蹦帶跳的逃遠了。我對吊鬼梁山頂的地形還不是很熟悉,又心有餘悸,追了幾步之後停下來。
“太狠了!”賊老頭兒跑到老柏樹林的另一邊,剛纔搗到他鼻子上那一拳估計真的把他打慘了,直到現在還呲牙咧嘴:“我跟你什麼怨,什麼仇,至於這樣嗎......”
我搞不懂賊老頭兒到底什麼來歷,不過深更半夜鬼鬼祟祟的出現在這兒,很讓人起疑,我不敢直接追過去,作勢一舉甩棍,罵罵咧咧的賊老頭兒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嗖的朝後面一閃,隨後就不見了。
我終於甩脫了包袱,賊老頭兒消失的同時,我也跟着轉身跑出老柏樹籠罩的範圍,重新回到小路上,山頂鼓盪着風,從柏樹的枝杈之間吹過去,嗚嗚的響,那響聲就像是一羣人湊在一起哭,聽着很滲人,我壓住心裡別的雜念,二話不說,悶頭就跑,一口氣從山頂的小路跑到邊緣。
下山的路很陡,全力控制平衡,還是摔倒了幾次,等跑到山腳下的時候,滾的和土驢一樣。從吊鬼樑跑下來,心就安穩了一點兒,根據我之前打聽到的情況,過吊鬼樑,離束草村還有大概三四公里的路,這個點兒,山裡的村民肯定都睡了,我打算趁夜趕到村子,在外面呆着,天亮之後再做安排。
天陰沉的更厲害了,下山以後走了最多一里地,完全就被吞沒在黑暗中,山裡的那種荒地看上去就和沒邊兒一樣,我畢竟沒到過這兒,在這種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情況下,漸漸就感覺好像迷失了方向。
我很少出門旅遊,相關的經驗匱乏,不過這是常識,如果深夜在野地裡迷路,最好的辦法就是原地守候,等到天亮,困難會迎刃而解。反正到束草村的路已經不遠了,所以發覺有點迷失方向的前兆後,我馬上停了下來,找地方休息,趁機把身上的擦傷處理一下。這個季節天亮的早,山裡的人都有早睡早起的習慣,所以我看看錶,估計再有幾個小時,束草村的人就該醒了。
我把揹包當枕頭,想躺下來眯一會兒,可是頭還沒捱到揹包,猛然聽見幾聲狗吠。山裡人多有養狗的習慣,這本身並不反常,不過這個時間聽到狗吠聲,總有點異樣的感覺。我馬上坐起來,順着狗吠聲傳來的方向望過去,黑咕隆咚的天,看的不清楚,我能聽見狗吠聲漸漸近了,隨手打亮手電。
在光線的照射下,我看到正前方有一個人的影子,揹着手慢慢的走着,一條癩皮狗跟在他身後,時不時的仰頭叫兩聲。我猜測,這應該是束草村的人,那人五十來歲的年紀,穿着打扮跟當地人一模一樣。只不過一時半會兒之間,我不知道對方怎麼半夜帶着一條狗跑到村外的野地裡來了。
恰好迷路,恰好就遇見了當地人,我覺得運氣還算不錯,隨後站起身跟對方打招呼。對方看見我的時候,也隨即站住,遙遙的和我搭話。我說是從陽城過來玩的,半夜走迷了,拜託對方領我去束草村。
這個五十來歲的人一聽就是本地口音,語氣淡淡的,有點漠然,不過我說明情況之後,他沒怎麼猶豫,當時就答應了。我道着謝,隨手背上揹包,山裡民風淳樸,一般這樣的小忙都樂意幫,比城市裡有人情味。
五十來歲的村民揹着手走在前面,我跟到他身後,那條癩皮狗瘸了一條腿,渾身上下的毛亂蓬蓬的,樣子很兇,時不時就會回過頭,衝着我狂叫兩聲。我就覺得這個人的體力非常好,看上去走的慢悠悠,可我得一路小跑才能跟得上。路有點不好走,坑坑窪窪,我一邊走,一邊想跟村民搭話多聊聊,順便打聽一下束草村的具體情況,我得到的提示只是村裡有一塊陰樓玉,但那座陰樓在什麼地方,還不清楚。
我跟對方說着話,可那條瘸了腿的癩皮狗叫的很兇,時間長了就讓人覺得心煩,很有點狗仗人勢的意思。
“不要叫了。”村民估計也聽着很煩,低聲呵斥癩皮狗,頭也不回的道:“山裡頭的路不好走,慢着點。”
這個村民挺直接,有答必問,把束草村的大概情況都說了,不過沒有什麼實質性的線索。兩個人一前一後聊天趕路,就走的比較快,我心裡盤算着走了約莫有三四公里的樣子,根據來前打聽到的情況,離束草村應該是很近了。
“快到了,翻過這道山樑就是束草村。”
面前是一道山樑,山路曲折,這人好力氣,五十多歲了依然健步如飛,在陡峭的小路上走的非常平穩,路面都是塵土,顯得有點滑,我得全力彎着腰才能掌控平衡。爬上這道山樑的時候,本來就陰沉沉的天又陰了一層,天完全黑透了,我趕緊把手電的光調亮。
就在光線大亮的同時,我感覺頭皮又開始發麻,一種形容不出的複雜感覺在心裡蔓延,不解,驚恐,慌亂......因爲我看到在光線的照耀下,這道山樑頂端有一片稀疏的老柏樹,周圍的情景有點熟悉。
吊鬼樑!
我突然反應過來,這個五十來歲的村民帶着我繞了一大圈,又繞回了吊鬼樑!
他是什麼人?他這是什麼意思?我感覺心裡發慌,腳步也跟着停了。前頭的村民似乎察覺到我產生了懷疑,慢慢的回過頭。
“好像走錯路了。”我盡力保持着平靜,跟對方說道:“這不是束草村。”
一陣風吹過山樑的頂端,那條癩皮狗又在狂叫,風聲裡帶着狗吠,那聲音在這個時候聽起來非常怪異。我嗅到一股從風裡飄來的氣味,相當難聞,鼻腔就彷彿收到強烈的刺激,牽連着腸胃開始翻滾。我忍不住側頭,發現那股氣味是從旁邊的癩皮狗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味道,普通人沒有太多機會能聞到,但只要聞到,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那是屍體腐爛後的氣味。
癩皮狗呲牙咧嘴,叫聲裡全都是敵意,呼嘯的風吹來,把狗身上的狗毛吹的不斷飄動,狗毛下頭的狗皮長着一塊一塊的膿瘡,整條狗好像就是一張狗皮裹着骨頭,膿血中露着白森森的骨骼。聖域密碼:妙
我暗中抓住了身上的甩棍,抓的很緊,因爲我驟然間意識到,這好像,好像是一條死狗。
事情頓時變的邪異之極,身前是那個五十來歲的村民,身後是下山的小路,如果這時候轉身逃跑,在那麼陡峭的路上保持不了平衡就糟糕了,不用對方動手,我自己就會摔的七葷八素。
“人活着,不累麼......”村民完全轉過頭,面朝着我,我發現他本來淡淡又默然的表情,此刻變的很一塊木頭一樣沒有生氣。他隨手指了指旁邊稀稀拉拉的一片柏樹:“都累啊......”
我不停的注視着村民和癩皮狗,同時也注意着周圍的變化,因爲吊鬼樑這一片老柏樹已經給我留下了陰影。
儘管周圍除了風聲,再沒有別的聲音了,可我還是注意到,那二十多棵雜亂的老柏樹上,無聲無息的垂下來不知道多少條吊在樹上的身影。我看不到那些身影的臉,他們都垂着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雙雙懸空的雙腿隨着山風輕輕晃動,老柏樹下面整整齊齊擺着一雙又一雙鞋子,布鞋,皮鞋,千層底,繡面緞花.....
這一瞬間,好像歷年來所有吊死在吊鬼樑的人都出現了,我很緊張,慢慢的後退,吊鬼樑頂端被一股濃重的陰氣包圍了,山風從樹杈之間吹過,那種嗚嗚咽咽的聲音又傳到耳邊,彷彿一羣人抱頭湊在一起悽慘的哭着。樹杈中的身影一個一個左右擺動,像是上了發條的鐘擺。
“你認得我不?”五十來歲的村民慢慢朝我走了一步:“我姓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