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性的靈魂在哀悼平原上漫無目的地遊逛,那種麻木而驚惶的姿態是惡魔與魔鬼最爲熟悉的——一般來說,這種情況常在無信者,僞信者,或是信仰較爲薄弱的人類與類人身上出現,諸多靈魂中只有牧師、聖騎或是那些虔誠的信徒才能聽見神祗留下的訊息,而後者與前者相比其比例低得驚人,不然無底深淵惡魔與魔鬼早在數萬年前就要面對人口匱乏,食物短缺的窘境了——問題在於這個靈魂充溢着令深淵生物垂涎三尺的魔法能量,這不是一個凡人所能有的,她是個施法者,一個不幸被剝奪了記憶的施法者。
一些術士與法師常會這麼做,來保證有關於自己的情報不被泄露,以及不會招致死者親友的報復,像這種豐美又脆弱的靈魂是魔鬼與惡魔們最喜歡的,片刻後,一個魔鬼率先興致勃勃地湊了過去,卻隨即怒吼了一聲,重重地踏着腳地走開了。
“怎麼啦?”另一個魔鬼說,他拽着一串凡人的靈魂。這些靈魂應該屬於無信者或是僞信者,因爲無法找尋到前往神國的道路,它們被哀悼平原上的風和沙子磨去了五官與四肢,看上去就是一串圓滾滾的灰白色丸子,像這種靈魂能夠壓軋出來的能量只能說是微乎其微,但因爲既沒有神祗的庇護又沒有堅定的意志的關係,它們也是最好捕捉的,在找不到合乎心意的獵物時,魔鬼和惡魔們也不會太講究,雖然他們最喜歡的是能夠看見魔法星河的人類與類人的靈魂,他們的靈魂不但堅實、美味、營養豐富——即便是經過數十次反覆榨取後的殘渣也能蛻化爲不錯的劣魔,只是能夠任由他們擺佈的這種上等靈魂實在是太過稀少了,牧師與聖騎。還有祭司會毫不猶疑地跟着神祗的呼喚走,而老道的施法者總是能夠另闢蹊徑,即便因爲做了罪惡的事情而不被仁善的神祗接受。他們最壞也不過是直接轉化爲劣魔,有些早已與某個高階魔鬼簽訂契約的施法者甚至有可能有機會依照契約的內容保有原來的魔法能量。從而得以轉化爲小魔鬼。
“這個是闇夜之子的。”魔鬼說,魔鬼與惡魔很少直呼某個魔鬼領主或是惡魔主君的名字,因爲他們就和神祗一樣,有着聆聽自己姓名的習慣與能力,格拉茲特是個惡魔,而他的母親是四百七十一層的領主蒼夜,有時魔鬼們想要提起他的時候就會使用這個別名,也有魔鬼稱他爲烏黯之末或是女巫王的左手(因爲他是女巫王的情人。魔鬼們習慣於讓自己的情人坐在左側),更多時候他們豎起六根手指或是觸鬚來表示這位經常被人誤認爲是個魔鬼的惡魔主君。
另一個魔鬼瞥了一眼,那個靈魂對他們來說就像是一塊可口的大糖果,可惜的是上面已經被打上了表明所有權的印記,如果只是一個強悍的惡魔留下的,那麼他們或許還會試着搶奪一下,反正這樣的事情他們也不是沒有做過,但若是某個惡魔的主君留下的……他們一點也不想和烏黯的使者接吻,雖然烏黯使者的強酸唾液無法對魔鬼造成致命的傷害,但就算是魔鬼也不會高興和一隻黏糊糊的大蒼蠅接吻的——何況烏黯的下屬也不是行動遲緩之輩。、
一位容貌俊美的男性魅魔出現在女性術士的靈魂身邊。他有着蒼白的皮膚與琥珀色的眼睛,頭髮猶如冷卻後的熔岩那樣在烏黑中隱藏着一絲紅色,他的手腳都是前端帶着彎鉤的爪子。脊背中央伸展出猶如蝙蝠那樣的巨大的黑色膜翼,不過這一切都無法影響他的魅力,那個女性術士的靈魂在一看見他的時候就像是被凝固住了,她只在魅魔攫住她的時候發出了一聲絕望的,小小的嘆息。
男性魅魔,也是格拉茲特的情人之一緊緊地抓着它,黑色的煙霧從他的腳下升起,等到煙霧升騰消失,魅魔與他的主君指定的靈魂也已經不見了蹤影。兩個將自己隱藏起來的魔鬼不無惋惜地聳了聳肩,繼續自己頗有些枯燥無趣的工作。
女性術士的靈魂在被魅魔的利爪抓住後極爲短暫地清醒了一會。她的記憶是被格拉茲特親手剝奪的,但她的本能還在。源自於核心的魔法能量擊中了男性魅魔,他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不帶一絲猶豫地將給與了十倍的反擊,靈魂受到重創的術士在哀悼荒原的上空悽聲哀嚎,但沒等到在荒原上游蕩的靈魂若有所感地擡起頭來,它就已經被帶入了讓所有靈魂都不禁爲之顫慄的無底深淵。
魅魔有着直接抵達烏黯領地的權力,他在落下後遭到了兩個女性魅魔的嘲笑,因爲他的傷口雖然痊癒了但還是不免留下了一絲痕跡
“它曾是個龍脈術士。”男性魅魔說:“能夠給出這樣的回饋並不值得驚訝。”
“那麼說確實值得嘗一口,”女性魅魔擺動着佈滿蛇鱗的尾巴,貪婪地打量着女性術士的靈魂,這個靈魂還很新鮮,並且力量強大。
“這是主君的獵物。”男性魅魔譏諷地說:“也許他會願意和你分享。”
女性魅魔本能地向後退了一步,她當然知道對手的意思,沒有那個惡魔會願意分享自己的獵物,除非他能從中得到更多——她可不想成爲烏黯之君的宵夜:“但她好像已經缺失了一部分。”
但男性魅魔已經不願在她身上耗費時間,他遵從格拉茲特的命令,將這個靈魂嵌入烏黯之君的一座高塔之內,這座高塔使用數以千萬計的靈魂砌築,每個靈魂都保有着如同生者的感覺與思想,每時每刻都遭受着無窮無盡的折磨——烏黯之君的領地裡,風就像鈍口的斧子或是鏽蝕的鋸子,水是流動的熔岩或是融化的鹽滷,食物除了靈魂之外就只剩下了岩石與有毒的泥沼,它們在塔身上相互推擠、吞噬與融合,不斷地哭泣、嚎叫或是詛咒。無法統計的白色頭顱與四肢永不止息地揮舞着,它們的聲音和動作就像是一種有聲的舞蹈,除了詭異恐怖之外還帶着有着強烈而奇特的魅惑之力。據說一些沒有防備的劣魔甚至會因此而不自覺地走近,然後被它們抓住。成爲它們之中的一部分。
女性術士的靈魂一被嵌入就立刻陷入了惡靈的包圍中,但她的靈魂上有着格拉茲特的烙印,表明她是烏黯之君的所有物,一碰觸到它,惡靈的“肢體”就會化作灰色的霧氣,在連續嘗試了幾次之後,它們可以說是萬分惱怒退回原位,給女性術士的靈魂留出一個位置。這個位置在烏黯之君的高塔上並不少見,就像是砂金基座的頂針上點綴着的寶石。
“我的父親什麼時候去了主位面?”
男性魅魔不需要轉身就知道身後是誰,他轉過身,恭謹地向烏黯之君的女兒鞠了一躬,但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烏黯之君可不喜歡多嘴饒舌的下屬。
“一個龍脈術士……”那個人說,一邊深深地吸了口氣:“真不錯——我的父親是從哪兒弄到她的?”
這個問題格拉茲特的下屬倒是可以回答,畢竟對方也是能夠從靈魂的烙印上找尋出能夠將她引向答案的蛛絲馬跡的:“這個靈魂與十二名施法者簽訂了契約,契約中寫明他們必須在限定的條件下互不侵犯,而您的父親。強大的烏黯之君是他們的見證人,但這個靈魂違背了契約。”
“這可真是一次巧妙的誤導。”格拉茲特的女兒說,難怪總有惡魔或是魔鬼抱怨格拉茲特像個魔鬼多於惡魔。作爲格拉茲特的女兒。她是有着一些特權的,譬如她若是集中精神,就能知道男性魅魔不知道的部分細節——和惡魔主君簽訂契約本來就是一件需要謹慎再謹慎的事情,而這個術士卻因爲某些原因而疏忽大意了——那個黑髮的施法者也是契約的簽訂人之一,而契約約定完成的時間的是在他們離開那座島嶼之後。
那個黑髮的施法者沒有離開契約中的島嶼,女性術士卻率先向他發起了攻擊,不過讓惡魔主君的後裔感到有趣的地方是,她的父親沒有干預他們的戰鬥,只是在戰鬥結束之後。奪走了女性術士的記憶並將她囚禁起來——或許那個法師更願意讓它消亡在惡魔的肚子裡,但格拉茲特顯然決定需要保留一張底牌——那個黑髮的施法者……
她還想看到更多。但一股力量猛地將她推了出去,她緊緊地閉上了眼睛。從眼睛中流出了黑色的血。
而後一雙手輕輕地放在了她的肩膀上,“接下來就不是你可以看的內容了。”格拉茲特說,
他的女兒回過頭來,再睜開眼睛的時候那雙眼睛已經痊癒了,如同之前那樣閃爍着邪惡而淘氣的光芒:“看來您的獵物不止這一件。”她說。
“我承認我的確有些貪婪。”格拉茲特說,他保留着降臨主位面時的模樣,不過身體的尺寸爲了配合他的女兒而縮小了一點。
“那個黑髮的小傢伙。”格拉茲特的女兒說:“您想得到的是他對嗎?”
“一個頗令我驚奇的小東西,”格拉茲特說:“所以我只是給他一點小小的協助,不是契約,也不是陰謀,”最後一個音節結束的時候,這對危險而邪惡的父女就已經回到了格拉茲特的堡壘裡,烏黯之君心滿意足地坐回自己的黑曜石寶座:“只是想要讓故事得以更爲有趣地發展下去而已。”
“我得承認,”格拉茲特繼續說:“我是個惡魔而不是個魔鬼可真是件幸運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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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的不死者能夠感覺到屬於惡魔主君格拉茲特的力量一閃而過,同時也能察覺到屬於女性術士的靈魂已經被拖拽去了哀悼荒原,他原本準備了一枚能夠毀滅敵人靈智的符文印章,只是他無法確定這是否能夠使用——如果讓娜迦完整無缺地逃走只會帶來更多的麻煩,但現在,似乎已經有人幫他解決了這個棘手的問題,雖然可能留下不太好的後遺症,但諸神在上,他已經不能做的更好了。
異界的靈魂召喚出小八腳將娜迦的軀體焚燒殆盡。
“那件事情你幫我傳達了嗎?”異界的靈魂問。
小八腳興奮地拍打了一下螯肢,完成的很好!
在岩層相互撞擊,熔岩沸騰,炙熱的空氣在壓縮中變得緊繃的時候,在火紅河流的最深處,火元素的少女化身就已經出現在了主位面,雖然在主位面,她的力量被壓制到了最低,但那位施法者所希望她做的並不是毀滅與殺戮,而是消弭與保護,所以她只需要引導那些本源於它的力量流向別處——避讓開領主的殿堂,雖然其中的人幾乎已經在另一種元素的肆虐下失去了生命,但還是有些倖存者僥倖活着,避讓開奴隸們,也可以說是避讓開所有的甜菜地與甘蔗地,它們是奴隸們最爲密集的地方,避讓開港口與碼頭,那兒也充滿了生命——在令整個島嶼都爲之震動搖晃的轟隆聲後,熔岩就像是有着無數頭顱與身軀的赤紅蟒蛇那樣緩慢而堅定地流向四周,它們所經過的地方無不只剩下了一片焦土與凝固的岩石,升騰而起的灼熱煙塵令得樹木的枝葉瞬間枯萎掉落。
田地與港口被毀掉了大半,但它們留下了商人、自由者以及奴隸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