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蜜惟妙惟肖地咪咪叫了兩聲。
“原來是貓,”學徒之一說。
“太好了,”另一個學徒說:“我帶了小魚乾。”
“你不能因爲導師不允許你養貓就總是隨身帶着那種臭氣沖天的東西。”
“魚乾一點也不臭,”那個學徒說:“比我們早餐時的奶酪香多了。來吧,在我喂他的時候,你可以摸摸他的腦袋。”
然後他們就往角落來了。
這不合邏輯!弗羅的牧師驚駭地用眼神說,惡毒而邪惡的盜賊學徒怎麼可以喜歡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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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們略微把時間往前調一點。
想要進入現在的白塔可以說簡單也可以說艱難。
就像侏儒麥基從商人那兒探聽得來的消息,現在的白塔很少再有正經做買賣的商人去了,但從某個角度來說,它也可以說是門庭若市,或者說,半個黑市,所有碧岬堤堡或是統治與管理者還沒有發瘋,城市中還矗立着泰爾以及其他善神的神殿的地方都不會買賣的貨物你都可以看到——邪惡的施法材料,危險的違禁藥水,卑劣下作的武器,人類,類人……之所以還留下半個,那是因爲羅薩達的牧師還堅守在那兒。
羅薩達聖所的淨水釀成的災難已經在白塔的居民心中淡化了,或者說,比那時更加可怕的事情隨時都在發生,以至於曾在白塔居民的心中留下的深刻印痕都不再那麼鮮明瞭——他們曾經富有過,現在他們的錢財不是被偷竊,被搶奪就是被層層重稅強行剝奪;他們曾經美麗過。但盜賊們會毫無顧忌地衝進你的房子,將你的女兒和妻子帶走,如果你還保存着一點錢財。那麼你或許可以在若干天后把她們帶回來,只不過帶回來的不是支離破碎的靈魂就是遍體鱗傷的軀體。而且你未必能夠贖回她們第二次;他們曾經快樂過,但現在誰還敢在街道上露出笑容?那兒到處都是有着銳利的眼睛與靈敏耳朵的豺狼,他們總要弄明白你快樂的源頭,而後沒有一絲一毫猶豫地把它搶走。
他們不是想法設法地逃出了白塔,就是逐漸聚集到羅薩達的聖所周圍居住,沒有了房屋,就算是直接躺臥在地上他們也會覺得安全溫暖,羅薩達的牧師給他們食物和乾淨的水。保護着他們,不止一次地擊退了想要掠走孩子與女人的盜賊,領主的士兵,或說是那隻助紂爲虐的豺幾乎每隔幾天就會來威脅和恐嚇平民與牧師,如果不是因爲上次的事故,羅薩達的總院派遣來的牧師要比普通牧師更爲意志堅定,信仰虔誠以及力量強大的關係,白塔裡的最後一片淨土只怕也早就化爲烏有了。
但這並不意味着白塔正在消亡,正確點說,白塔甚至要比以前更加繁榮了。即便沒有了精靈的貨物,它仍然能夠有着吸引商人們不顧一切前來的誘惑力。
現在白塔最受人青睞的不是別的,正是一種特殊的菸草。點燃後會散發出甜蜜的香味,這種香味幾乎沒有別的香料能夠與之匹敵,而且吸食它還能止痛,治療各種疾病,如果正好沒有煙管,那麼取下一小部分,浸在水中服用或是摻雜在食物裡也可以,最讓人遺憾的是它有着一點毒性,有服用過量的人遇到了不幸。但這不是它的過錯,是不是?
鷓鴣山丘與白塔周圍的田地幾乎都在種植這種菸草。“細網”公會控制着它從種子到成品的每一條線,他們從農奴和平民手中以極其低廉的價格收取菸草。然後用一個同樣稱得上廉宜的價格把它們賣出去,實際上這種菸草就算是再賣的昂貴些也不是不可以,只可惜他們的頭目在很早之前就說過,他們首先要做的是保證每個人都曾經嘗過這種菸草的味兒。
它的收益不在幾個月裡,而是在幾年裡。
首先嚐到了這種菸草並察覺出好處的是傭兵們,他們身上都有着陳年舊傷,每到陰雨天都不免疼痛麻癢,這種菸草能夠很好地幫助他們抵禦這份折磨,而且他們發現,在飢餓的時候吃上一點兒,那種像是能夠割裂整個胃部的疼痛也不怎麼明顯了。
之後是農奴以及一些不善經營的平民。
沒人注意到這種菸草的普及越發地廣泛與深入,只有瑞意特知道,前來收購這種菸草的商人越來越多了,她還在弗羅的神殿裡提供免費的菸草,弗羅的牧師聲稱這種菸草能夠讓一個無法振作的男人變成一隻野豬或是一頭熊——看看那些不惜奪走父母手中最後一枚錢幣的年輕人吧,不過爲了弗羅牧師癡迷的男性太多了,誰能知道他們是沉淪在什麼裡面呢?是弗羅牧師豐滿的懷抱,還是散發着甜香味兒的菸草?
所有願意到白塔來收購菸草的商人都是受歡迎的,他們沒有如蓋文計劃的那樣一起進入白塔,因爲他們的職業實在是有些迥異,你要怎麼解釋一個商隊裡有着騎士、法師、盜賊、羅薩達和弗羅的牧師呢?梅蜜是以流浪娼妓的身份獨自進入的,雖然不得不給守衛嚐了一點蜜糖,但整個過程還是十分順利的,漫步在街道上的盜賊看到她的時候確實有上來攔截,但不是懷疑她的來意,而是想要詢問一下她的落腳點,他請梅蜜喝了一杯蜜酒,還承諾晚上會來她的房間。
騎士修被裝扮成了一個傭兵,和法師蓋文一起充作帶着傭兵前來購買菸草的商人,他們略作改變,看上去毫不起眼,在炙熱的午後陽光逼迫下,守衛在勒索了兩枚銀幣後就匆匆放行了。
盜賊葛蘭比較複雜,因爲白塔已經是細網公會的巢穴裡,他們不太歡迎不屬於他們的盜賊。所以葛蘭從龍火列島的酒館裡找了一個身份,那個盜賊曾被招攬過,只是陰差陽錯。最後他跑到龍火列島開了一個酒館,生意居然還很不錯。
他給了葛蘭招攬人的名字。這個人已經死了,所以葛蘭完全無需擔心會有人揭穿他,他在進入白塔後就立即露了一手兒,報出了那個名字,在公會的外圍謀得了一個房間。
接下來的事情順利得簡直有點令人心驚膽戰,雖然那個女性術士留下的訊息是讓克瑞瑪爾到塔裡贏回他的朋友,但事實上,李奧娜與伯德溫都被關押在“細網”公會的監牢裡。李奧娜還獲得了特別優待,她有了一個房間,雖然房間的長寬不過六尺,而且沒有窗戶,只有一扇鐵質鉸鏈與加固條的木門,裡面的傢俱也是乏善可陳,無論椅子還是桌子都被固定在地面上,唯一的一張牀上令人不安地鋪設着毛茸茸的熊皮,除此之外,桌子上居然還有一瓶插得饒有趣味的香豌豆花。
李奧娜曾經索要過水。如果他們送進來的是水罐或是水壺,放在王女身上都是很危險的,但那些人送進來的居然是去掉核的桃子。這時候桃子不能說都已經成熟了,但李奧娜拿到的那個基本上已經熟透了,其程度幾乎拿在手裡都要小心翼翼,輕輕一碰也許它就會化掉了——固體食物是奶酪和麪包,麪包雪白細膩,完全不是那種混雜着木屑,可以拿來作爲棍棒使用的黑麪包。
但她的房間終究還是房間,不是地牢。
所以梅蜜等人首先找到的是李奧娜,王女的狀態很好。但就在他們離開房間的那一瞬間,眼前的景物突然上下顛倒。梅蜜和李奧娜被拋進了一個散發着腐臭味兒的黑暗通道,通道四周黏膩油滑。走在上面稍有不慎就會摔倒,她們好不容易爬過一段斷折的道路,找到了一個可以打開的小門,可就在走出去的那一瞬間,她們所在的走廊走進了兩個還帶着幾分稚氣的小傢伙,他們的短袍說明他們還只是盜賊學徒,梅蜜立刻拼命地推着那扇小門,想要退回暗道,諸神在上,這個門居然只能打開一次,李奧娜幫着梅蜜一起用力,但她的力氣比梅蜜大多了,隨着一聲沉悶的聲響,那扇小門竟然從鉸鏈的地方脫開了,梅蜜碰地一聲坐到了地上。
這種動靜想要繼續不爲人所知純粹是掩耳盜鈴,梅蜜慌亂之中竟然學着貓咪叫了兩聲。
結果就像開始時我們看到的那樣,兩個盜賊學徒捏着小魚乾走了過來,他們沒能看到貓,只看到了兩個灰頭土臉的蠢女人。
“我還以爲是貓。”一個盜賊學徒滿懷憤怒地說,小魚乾被他收回口袋,取而代之的是一柄匕首。
“可不是貓嗎?”他的同伴舔着嘴脣,不懷好意的笑容說明他可能已經不再是個孩子了:“任我們處置的野貓……”
李奧娜拿着的木門直接敲中了他的臉,如果找不到好牧師,這個盜賊學徒可能就是第二個“you-know-who”了。
爲貓準備了小魚乾的盜賊學徒嚇了一跳,他反應敏捷地舉起匕首刺向梅蜜,卻發現匕首無論如何也刺不進那層柔嫩的皮膚,弗羅的牧師對他咧嘴一笑,握住他的手腕,猛力一別,學徒的匕首立刻刺進了他自己的小腹,他馬上尖利地喊叫了起來。
“快走!”李奧娜喊道,然後她說:“哦,該死。”
一個成年男性,一個盜賊正快速地從走廊的另一端衝過來,李奧娜左右看了看,走廊裡原本應該有着雕塑的,但似乎都被盜賊們拿走賣掉了,她一躍而起,抓住了懸掛在廊頂上的吊燈,這裡的吊頂用的都是蠟燭,曲枝狀的分岔上面都有着插蠟燭所用的尖刺,她想的是把它拔下來作爲武器使用,但它安裝的着實太過牢固了一點,李奧娜尷尬地懸掛在半空。
梅蜜及時補上了一個法術,盜賊的匕首撞在透明的屏障上面,掉了下來,李奧娜暫時沒有危險了,但盜賊的視線隨即落在了弗羅的牧師身上。
可憐的小牧師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跑,結果正按着鼻子爬出走廊的盜賊學徒一伸手就抓住了她的足踝,梅蜜撲倒在走廊上,這次遭殃的不是她的屁股而是她的前胸,她疼的眼淚都流出來了,第一次覺得某些位置過於豐滿也不是什麼好事。
她還沒從頭昏目眩中恢復過來就被抓着頭髮一把提了起來,她一邊無聲地詛咒着葛蘭一邊徒勞地掙扎着,就在這當兒她想起葛蘭曾經和她玩兒過的把戲,葛蘭是個出色的盜賊,他當然知道一個盜賊想要殺死某人的時候會怎麼做,雖然那時候他純屬玩笑地將梅蜜當做了演示的對象,但現在弗羅的牧師還真要感謝一下他的惡趣味!
梅蜜的手指上戴着一枚戒指,戒指鑲嵌着一枚很大的水晶,底座是黑鐵的,看上去不太值錢,但它的價格要超過一枚與它同等大小的純金戒指——梅蜜全力下壓戴着戒指的中指,一根細巧的刺針從裡面跳了出來,它只是小,實則兩面有刃,而且銳利的就像是在魔鬼的頭骨上打磨過,梅蜜沒去費心刺擊抓着她的盜賊——她又不準備給他開個耳洞——只一擡手,割斷了自己的頭髮,同時順勢下滑,翻滾着從盜賊的匕首下逃了出來。
讓她再次發出一聲詛咒的是前面的牆壁。
她握起雙手,既然弗羅沒有在前幾次的危機中置她不顧,那麼現在她也只有向美麗的弗羅祈禱了,看看能不能得到一個強大的神術——不過這次不是弗羅,而是克瑞瑪爾。
黑髮的施法者如同幽魂一般突然出現在走廊裡,他手裡已經捏好了一個法術手勢,盜賊想要逃走,但迅猛的火焰只一霎那就把他吞沒了。
“哦,”梅蜜絕望地叫道:“李奧娜還在那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