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瑞瑪爾與蓋文爲她創造的房間幾乎都是白色的珊瑚石,帶着柔潤而明亮的粉色光澤,白塔的弗羅神殿中所有的那塊雕刻着少年男女歡好的玫瑰石牆壁在這裡被改換成珊瑚雕刻,這種被稱之爲“嬰兒面頰”的肉色珊瑚石就像是有着溫度和彈性的那樣美妙絕倫,當那些浮雕的人物在魔法的驅動下動作起來的時候,幾乎每個看到它們的人都會陷入到一種難以控制的錯覺中去,他們會撫摸它,親吻它,又或者對它做出如同情人般的事情來。
在弗羅牧師覺得有所需要的時候,爲了展示她們的虔誠,她們甚至不會將男性帶進她們的房間,而是雙雙袒露在弗羅的神聖殿堂裡,任憑人類最初始的慾望緊緊地抓住他們——血色硨磲的低矮祭臺上描繪着白色的符文,檯面擺放着純銀鑲嵌琥珀的香船,沒藥與麝香的氣味與渾濁的氣息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種奇特的味道——今天最後的陽光從牆壁與天頂的細小縫隙間投射進來,在地面上形成如同星沙般的光點,幸而距離晚上還有一段時間,殿堂裡現在只有梅蜜。
她跪伏在祭臺前面,額頭頂着硨磲,貝類光潔冰冷的觸感讓她發昏的頭腦略微清醒了一點,她將手放在那枚碧璽上,猶豫了一下,把它取了下來,放在祭臺上——但突然之間,一股難以形容的懊喪席捲了她的內心。她可以說是不假思索地伸出手,抓起那枚碧璽,塞進自己的胸口。讓它緊貼着心臟——梅蜜知道她不該這麼做,弗羅並不是一個偉大的神祗。也不強大,單單看她的牧師能夠獲得人們多大的尊敬就能夠略知一二了,但她終究還是一個神祗,她的母親,也是弗羅的牧師,在梅蜜還只是個不會走路的幼兒時,就不斷地逼迫她把自己最喜歡的一樣東西放在假設的弗羅祭臺上,如果她有遲疑或是想要後悔的跡象。她的母親就會狠狠地用藤條抽打她的手指,那種鮮明而慘烈的痛苦她一想起來就不由自主地想要握緊拳頭,但她知道這是一個母親對女兒最好的教導了——梅蜜的母親是弗羅的牧師,梅蜜也將是弗羅的牧師,而男性們在情迷意亂時贈與弗羅牧師的禮物無不華美而又昂貴,有不少年輕的牧師就因爲藏起了自己最喜歡的飾物而受到了弗羅的詛咒。
但這枚碧璽並不是最好的,梅蜜安慰自己說,這只是一塊從沙子裡挑揀出來,還未經過打磨與鑲嵌的原石,她有更大塊的碧璽。還有那串淡金色的海珠項鍊,她儘可以將這些奉獻給弗羅。
那麼你又爲什麼要留下它呢?既然它並不是最好的。
梅蜜心中的另一個聲音說。
因爲……它的價值不在於本身,而是在於那個將它作爲一份禮物送出的人。
弗羅的牧師匍匐在地上。瘋狂地顫抖着,啜泣着咬住自己的嘴脣——她不能,她不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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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藥水起效了。”凱瑞本喜悅地說。
“不能說是起效了,”異界的靈魂微微地搖了搖頭:“這只是普通的睡眠藥水,我只是加重了曼陀羅的成分,但曼陀羅也同樣有毒。”
“沒有其他的了嗎?”精靈問,“或許我可以詢問一下佩蘭特。”
“要抵抗那種藥物帶來的強烈慾望,也必須有強效的麻醉藥物才行,顛茄。鉤吻,苦實。黎蘆……”異界的靈魂說,“它們都是有毒的……但如果用較爲緩和無毒的藥物。幾乎起不到什麼作用。”
他帶着精靈轉向另一個房間,這個房間距離之前的那個很遠,而且有兩個強壯的宦官看守着,房間的門緊鎖着,“請讓我們先進去清理一番吧,“一個宦官哀求道:“裡面的污濁會傷害到您們的。”但黑髮的施法者只是做了一個手勢,他們就無可奈何地退開了,這些宦官就像其他的同僚那樣善於察言觀色,雖然服侍了沒幾天他們的主人就跑掉了,對此他們又是驚恐又是忐忑,服侍過主人的宦官即便沒有死也只有淪爲“牛馬”一途——幸好不久前他們的主人終於回來了,不過即便相處的時間實在算不得漫長,但已經足夠這些宦官對自己的新主人有所瞭解啦——最爲僥倖的是他們的新主人是個罕見的還保有着一絲仁慈之心的統治者。
他生性寬容,幾乎沒有處死過奴隸,也很少責打他們,最大的懲罰不過是驅逐(雖然淪爲“牛馬”也未必愉快到哪去),但迄今爲止,受到這種懲罰的也不過是一個奴隸,一個宦官而已——龍火列島上的主人都很執拗,頑固,他們的想法是絕對不允許有人加以變更或是扭轉的,但少許狡獪老練的宦官那靈巧的舌頭還是能讓他們改變心意,重新給出有利於身側人的赦令——但這點在他們的新主人身上行不通,他從來不看過程,也不在意傳統,旁人的看法更是與他無關,他的旨意並不頻繁,但從不接受推諉、敷衍以及陽奉陰違。
那個奴隸和宦官就是沒有遵照他的命令照看那些最爲低賤的“牛馬”和“巧手”們才被驅逐的,所以這兩個宦官雖然擔憂着裡面不好的氣味與樣子很可能會招致新主人與他朋友的厭惡,卻也只能順從地打開了三道沉重的鎖具。
事實上,這些鎖具只是爲了防止外面的人進去,而不是防止裡面的人逃出來,與另一個位面藥物上癮之後會在慾望的驅動下變得殘暴瘋狂的人不同,被減少了秘藥的攝取後,奴隸們只會變得更爲虛弱——這些奴隸與先前那個房間裡的奴隸。雖然來自於不同的地方,但詢問過她們之後,可以說年齡基本上相差無幾。也可以說藥物上癮的時間也極其相近,她們被提取了出來。分作兩組分別給藥,爲了掩人耳目,她們是這些奴隸中容貌最爲秀麗,身軀也最爲曼妙的那些。
兩個房間都很寬闊,高大,沒有窗戶,但有機械風扇從不過徑尺的小洞裡送入新鮮的空氣,房間懸掛着氟石。將房間整個兒照亮,凱瑞本之前看到的女性奴隸們並不像他以爲的那麼好,她們穿着白色的絲袍,近似乎半昏迷地躺臥在牀榻上,頭髮鬆散着,皮膚呈現出不祥的潮紅色,曼陀羅的有毒成分讓她們即便在睡夢之中也總是那麼煩躁不安,有些人還起了厚重的皮疹,手腳更是抓撓踢打個不停——相對的,這個房間是極其寂靜的。所有人都安安靜靜地躺着,沒有痛苦的囈語也沒有不祥的抽搐,就連眼睛都微微地睜着。但只要你走近她們,就能發現這種寧靜是屬於死亡的——她們沒有死,但距離死亡只有一根手指也不到的距離,她們嘴脣烏青,皮膚冰冷慘白,呼吸細不可聞,心跳也變得緩慢紊亂。
而且有股惡臭從她們身體裡散發出來,不是糞便的氣味,宦官們每隔一刻就會帶着淡酒進去給她們擦拭身體。而且她們已經有兩天不能進食了,兩天時間。就算是骨頭也已經消化殆盡了——那更像是已經腐爛了的內臟,有腥臭的水從眼睛、鼻子與耳朵裡不斷地流出來。它們只帶着一點淡青的顏色,滑入頭髮就根本看不見,但氣味卻濃郁的令人作嘔。
具體如何很難形容,但巫妖卻頗感熟悉,因爲每個死靈法師以及巫妖的廢棄物處理場裡都縈繞着這種氣味。
“你給她們用了什麼?”
“牛奶,南瓜子與玫瑰花。”黑髮的施法者說,這是巫妖做的,但來自於另一個位面的靈魂也知道:“還有稀釋過的生命之水和緩和劑。”
牛奶,南瓜子與玫瑰花是衆所周知的安神藥物,而經過稀釋的生命之水本可以緩解所有的負面狀態,無論是受傷、疲憊又或是中毒,但在這些奴隸身上,效果卻並不明顯。
“或者說更加糟糕。”凱瑞本說:“我曾經有過兩個奴隸,雖然那時候我的身上只有普通的治療藥水,但他們也是在十幾天後才逐漸變得無法動彈的。”
“我已經命令讓他們繼續服用原先的藥水了,希望還來得及。”這是異界的靈魂詢問過宦官與奴隸們得出的結論,也有主人爲了懲罰奴隸,或是因爲其他的原因,奴隸得不到“菸草”從而衰弱死亡的,但就像凱瑞本所說的,他們至少可以堅持上好幾天,而不會惡化的如此之快。
既然沒有辦法拯救她們,那最少的,也不該就這麼殺死他們。
這時候一直跟隨在他們身後的宦官突然動了動,“你想要說些什麼嗎?”,感覺敏銳的凱瑞本問。
“說吧。”黑髮的施法者說。
“有個奴隸不願意服用藥物,”宦官說,他的聲音因爲緊張而變得有些尖利,發現了這點後他立刻強行壓制了下來:“是原來的那種藥物。”
“爲什麼?”異界的靈魂問,要知道,原本的秘藥比另一個位面的“冰”更可怕,巫妖尚可,另一個位面的外來者每次進入房間的時候都需要做一下心理準備——那時候女性奴隸都還能勉強保持着清醒,雖然在實驗之前都詢問過她們的意見,告訴過她們可能遇到的情況,但我們都知道,真正被強制戒斷的人是不會有所謂的理智可言的,就算有亞戴爾不辭辛勞地施放治療與撫慰的神術,她們落在黑髮的施法者身上的眼神仍然可怕的就像是個被禁錮了一千年的亡靈。
“是她嗎?”凱瑞本問,他站在一個牀榻前,躺在牀榻上的人要比其他人身形更小一點,本來異界的靈魂是想要把她刪選下去的,無論是哪一種方式,對她們來說都是一種慘烈的折磨,更被說這個女性奴隸還只是個孩子。
大概只有十四、五歲左右,面容稚嫩,但胸脯與臀部都飽滿的如同成熟了的桃子,或者更正確的說,像是成熟後被棄置的桃子,水分在短時間內大量流失的結果就是萎縮、開裂與乾燥,細密的紋路就像瓷器的裂紋那樣遍佈她的面孔或許還有身體,皮膚上覆蓋着一層細密的碎屑,那些氣味惡劣的水從她的鼻孔,嘴巴與耳朵裡流出來,宦官急忙爲她擦拭,但這邊擦過,另一邊就又源源不斷地流了出來,就像是要將她身體裡的水分全部榨乾一樣。
她的情況也要更惡劣一點,其他的奴隸都可以說有着柔軟的幅度,她看上去就已經快要變成一座石頭的雕塑了。
“她想要什麼?”異界的靈魂記得她也是商人領到他面前來的奴隸之一,當時商人還殷勤地着重介紹過那時候還像是朵玫瑰花兒的小奴隸,她是西關領主那兒被淘汰下來的,雖然服侍過人,但年紀仍然很輕,因爲西關領主喜歡還未綻開的花朵與還未成熟的果實,不過能從他的身下苟延殘喘到能夠淪爲“牛馬”或是“巧手”的奴隸並不多。
——她想要說話,巫妖說。要聽嗎?
異界的靈魂還沒能弄懂巫妖的意思,一個尖銳而又倉皇的聲音就刺入了他的腦子——不要停止!不要停止!一個少女在急切地喊道,不要停止!
——但這樣你會死,過程漫長而痛苦,巫妖說,這樣有人會心疼的,他意興闌珊地說,或者讓我來命令宦官們切斷你的喉嚨?
——“不,不要。”
——你想做什麼?
——繼續您的……實驗,對於這個陌生的詞語即便不是使用舌頭,而是用靈魂中的能量嘶吼出來少女都覺得有點艱難,繼續它,她說。
——很顯然,它已經失敗了。巫妖說,你喜歡痛苦嗎?
這種人雖然少,但還是有的。
——少女畏縮了一下,但這不是最後。
——用另一個地方的俗語來說,我不必吃完一個雞蛋才能知道它是壞的。巫妖說。
——我不在乎它是不是能夠……治癒我,但我服侍過主人身邊的術士——我的前一個主人,他說過,所有的實驗不到最後是看不出結果的。
——看來你還真是挺幸運的,巫妖說,他死了,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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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您怎麼知道?
不然又怎麼會允許服侍過他的奴隸安然無恙地出現在另一個人的身邊呢?巫妖想——那麼你想要試試嗎?看看幸運之神的眼睛是否仍舊停留在你身上?不過我覺得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如果我死了,那個少女說,你也能獲得更多的內容,對嗎?
——我不否認這點,巫妖說,但這就是有着一個白癡同居者的壞處了,另一個位面的外來者是絕對不會容許他無視他人的性命繼續實驗的。
——那麼就這樣吧,少女說,如果……您真能做到,那將是多好的一件事兒啊。
巫妖的同居者微微彈動了一下,把自己捲縮起來,看上去更像是一隻球了。
——對了,少女說,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說吧。
——我……我沒有信奉過……什麼神祗,但……是不是,說,不信奉神祗的靈魂……是會被釘在牆上,幾百年,幾百年,幾百年地痛苦哀嚎……或者是……成爲魔鬼,或是惡魔的……食物?
——你怎麼知道這些的?
——那個術士這樣說,他……
——我知道……曾經的不死者沉默了一會,向伊爾摩特祈禱吧,他是哭泣之神,他自願爲整個世界承擔所有的苦難與折磨——你會聽見他的呼喊的,到時候,就跟着聲音走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