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則的力量會在格瑞第陷入沉睡的時候展開雙翼,讓她心悸不已,但格瑞第對此早有預備,是的,她和那些平庸愚蠢的生物(包括她的同族)不同的地方就在於她有着超乎尋常的智慧與野心,即便在她還沒有得到那塊碎片的時候——而千年前的浩劫又讓她深切地瞭解到那些神祗也並非毫無弱點,不可摧毀,想想看,就連一個普通的人類也可以殺死他們!而格瑞第還是一條強壯的紅龍——她這麼想,也是這麼做的。當所有人,以及非人在浩劫後的滿目瘡痍中苦苦尋找一絲微弱生機的時候,格瑞第在一堆火熱的岩石中孵化了她的長子,一隻雄性的紅龍。他的出生地並非紅龍原本的巢穴,而是一座小石頭城,周圍徘徊着的也不是蜥蜴或是蟾蜍,而是卑微的人類——沒有絲毫停頓的,格瑞第以人類的形態又與城主連接生育了多個龍裔,又在自己的長子成年後和他也有了七個純血的子女,那個階段她幾乎一直在懷孕與生產,直到有五六個蛋突然變冷凝結——這代表它們再也無法孵化出幼龍或是龍裔。
在龍裔迅速地將自己的血脈拓展到整個半島,而格瑞第的紅龍子女也能夠噴吐出兇猛的火焰時,格瑞第就開始隱蔽地尋找她預想中的獵物——那塊碎片並不能支持她太久,只有成爲整個位面的神祗,她纔有可能享有永恆的生命與榮光。最初格瑞第關注的是那三個由平凡的人類驟然擢升的神祗,但讓她失望的是其中竟然還有一個瘋子,他把一切都攪得混亂不堪,就連新生的格瑞納達也必須退避三舍,沒人想和一個隨時都會出爾反爾,往你脊背上來一刀子的狂神打交道,而另外兩位雖然一直在是否要捨棄作爲人類的戀情而躊躇煩惱,但他們所有的神職非常關鍵以及重要,可以說時刻處在衆目睽睽之下,一點異樣都會引起他人的注意,所以雖然他們看上去就像是一塊美味多汁的小牛肉,但考慮到包裹在裡面的刀刃和毒藥,格瑞第還是忍痛放棄了。
弗羅就在這時候走進了格瑞第的視野,她或許可以說是一個強大的女神,但令人惋惜的是這種強大並未體現在她的心和行動上,她生性輕浮,有些妄尊自大,每個男性神祗,或者說,女性神祗都在她戲弄與誘惑的範圍之內,她的神力不夠純粹,也不擅長戰鬥,似乎對她的追隨者們也頗有些漫不經心,反正作爲婚姻、愛情與美的女神,她的信徒從未匱乏過——格瑞第詳細分析了她的神職,事實上,她的神職與大地之神查緹以及其他幾位女神都有一些重複,尤其是婚姻——那些信徒們供奉在祭臺上的除了香豌豆花之外還有麥穗,而麥穗本應該是屬於查緹的聖物。
弗羅對追隨者的疏忽給了格瑞第可乘之機,在格瑞納達的觸鬚所能控制的範圍裡,弗羅神殿中原有的牧師突然因爲各種各樣的意外死亡或是失蹤,按理說,如果一座神殿裡的牧師都死了或是失職,那麼當地的統治者應該上報該神祗的總殿,讓他們分派新牧師,就像白塔那時一樣,但那些龍裔的爵爺們似乎忘記了這個流程——天真無知的小女孩們一下子充滿了整座神殿,而教導她們的是格瑞第的追隨者,她們雖然還在向弗羅祈禱,但沒人能察覺弗羅的教義已經被改的面目全非。畸形的,污濁的信仰漸漸佔據了她們的心靈,讓她們的人格與思想變得扭曲而放誕,人類的生命是那麼的短暫,人類的記憶則比它還要短暫,不過一百多年,大陸西南翼的女人們在聽到弗羅牧師腰間的鈴鐺聲的時候,就會呼喚自己的孩子回到家裡,然後緊緊地關上門;弗羅的神殿變得富足起來,祭臺金碧輝煌,但除了香豌豆花之外你幾乎無法找尋到麥穗的蹤影,而男性在看到一個弗羅牧師的時候,所作出的反應與看到一個娼妓時並無不同。
改變悄無聲息,就連弗羅都沒能察覺到,或者說,她始終沒有想去察覺過,她正沉浸在新的愛情裡,甚至敢於長時間地逗留在危險的半位面而非她的神國裡,對此格瑞第當然非常樂意,她用了一整個城市的生命博得了獸人之神卡烏奢的歡心,而後憑藉着自己的狡猾與殘忍,成功地從他的爪子下面分得了她應得的那部分——她的計劃是完美而又卓越的,也許有那麼一兩個可怕的存在窺破了這個陰謀——譬如那個瘋子神祗希瑞克,但他沒有做出任何表示。
在之後極其漫長的一段時間裡,格瑞第緩慢而殘忍地奪走了原本屬於弗羅的一切,但她知道一個神祗即便被殺死,也未必不能復活,尤其在她可能有着子嗣的情況下,基於弗羅的情人數量與種類,格瑞第無法確定某個地方確實有着那麼一個女孩或是男孩,但她可以更加強大以及讓弗羅變得更爲弱小——在弗羅諸多神職中,格瑞第最爲看重婚姻,比起愛情和美,這個神職涵蓋的範圍更廣闊,更與人類的生活息息相關,於是婚姻之神格瑞第的名字就一個緊接着一個地傳了出去,在紅龍認爲基座足夠穩固之後,她的追隨者們又開始宣揚她是如何保護婚姻的子嗣——兒女的,比起婚姻,有些人更注重子嗣,這關係到他們的領地是否會被他們爲之效忠的人收回,畢竟沒有了爲領主作戰或是賦稅的人,他們之間的契約就是無效的。
當然,格瑞第還需要一點時間,所以弗羅才能苟延殘喘直至今日,這也給了她一個逃脫的機會——不過格瑞第必須感謝幾百年前的自己和弗羅,經過如此之長的篡改,扭曲甚至胡言亂語,弗羅的信仰不但被動搖也同樣遭到了污染,長時間的禁錮更是讓弗羅無法將自己的聲音傳遞出去,那些弗羅的牧師們幾乎都是些可憐的僞信者,與其說她們是在信仰弗羅,倒不如說是在憑藉着弗羅的名義繼續她們墮落而又甜蜜的罪行——她們就像蝴蝶追尋着花朵的****那樣瘋狂地祈求着格瑞第藉着弗羅的名字賜予的少許恩惠,只因爲它能讓她們變得更爲年輕而美麗,爲了這些她們可以說是不顧一切,用各種骯髒與下作的手段弄來的珍貴飾物與金子堆滿了弗羅的祭臺,爲此她們不惜說謊、偷竊或是殺死那些被她們迷惑的男性——用毒藥或是匕首,她們不在意神術,除了治療術,畢竟她們時常受一些無法啓齒的傷害,但也只有這個,就像在尖顎港時的梅蜜;她們對力量的概念是皎潔如雪花石的肌膚,豐盈的身體,如蛇一般的腰肢和光潔蓬鬆的頭髮。
弗羅一直在呼喊着,但能夠聽到她的聲音的只有在那時極度渴望着力量的梅蜜。
弗羅幾乎成功了,但她的成功源自於那位擁有着極高天賦的人類女性,她的失敗也是如此,格拉茲特這樣告訴格瑞第,弗羅確實已經消亡了,這位可憐的女性神祗,她爲了奪得她想要的東西耗盡了最後一點力量,而她僅存的那些根基卻又被盜賊的匕首偷走了。
“盜賊的匕首?”格瑞第反問道:“什麼樣的匕首?”
你應該問什麼樣的盜賊,格拉茲特在心裡說,不過格瑞第給他的東西就連匕首的訊息也換不到,更別說那些更重要的了:“去問你的後裔,格瑞第,”他冷漠又不失禮貌地說,然後就從煙霧中消失了。
這也是爲什麼奧斯塔爾沒有受到太過沉重的責罰的原因,他得到了一瓶治療藥水,和一件新的絲絨長,深紅色的柔軟絲絨在掠過他的脊背時帶來了一陣輕微的顫抖,但那些只是普通的鞭撻留下的,對奧斯塔爾不會造成無法挽回的損傷——真正讓他瀕臨崩潰的是那場隨時可能變得更爲真實的夢魘。
但每個龍裔的心都堅如鐵石,就算是對自己,他在短暫的恍惚與遲疑後就重新變得清醒而堅定,他微微垂下頭,跟着牧師穿過長長的甬道,就和格瑞第的神殿那樣,甬道的穹頂與牆壁上都沒有窗戶,固定的和可以打開的都沒有,但有垂下的多枝燈架,燈架上燃燒着昂貴的鯨頭蠟燭,這些蠟燭每根都有人類的小臂那麼粗和那麼長,它們晝夜不息,通道兩側每個五十尺就有一個巨大的焚香盤,有牧師的學徒固定時間往裡面加投擲沉香、沒藥和硫磺,它們和燈架上的蠟燭一起讓甬道中的空氣變得渾濁、灼熱,令人窒息。
奧斯塔爾在被帶入一個小廳的時候變得安心了一點,因爲這個小廳雖然也同樣可以容納格瑞第的巨龍形態,但傢俱卻更爲符合她的人類形態,而格瑞第,或者說紅龍們在以巨龍的形態和你說話的時候,往往會因爲各種微小而又奇特的理由順勢那麼低頭一咬,牙齒一合,就把它們的對話者變成了一頓美味小點心,雖然作爲人類形態的時候他們也可以隨時奪走你的性命,但這兩者的概念還是完全不同的。
“和我說說吧,”一個聲音突然在奧斯塔爾身後響起,驕傲的紅袍術士沒有絲毫猶豫地就放下了自己的膝蓋,他匍匐在厚軟的地毯上,而一襲如同煙霧般的血色長袍從他的眼前流過。“你們在極北之地遇到了什麼?”
奧斯塔爾沒有拒絕的權利,當然,他也不想,他知道自己失敗了,還白白耗費了一張契約,那張契約可以驅使一個巫妖,放在他其他的兄弟手裡,他們或許可以就此奪得一個公爵的領地。
但他並不是沒有收穫的。他將戰利品放在自己的次元袋裡,或許有人會質疑這種做法,畢竟一旦淪爲階下囚,他所有的一切都會被拿走,而龍裔們從來不在乎掠奪其他人的功勞,但奧斯塔爾卻隱約有着一種感覺——這個做法纔是最正確的,確實,他拿回次元袋後,有兩件罕見的魔法用具消失了,永遠地消失,可能已經在某個導師手裡,但那三枚符文盤還在裡面,倒不是說它們不夠珍貴,只是既然格瑞第想要知道極北之地的情況,那麼與之相關的東西就不能消失,特別是奧斯塔爾放在次元袋中的那些。
如果他把它們放在其他自以爲旁人無法窺見的地方,現在倒真是有可能莫名其妙地不見了。
奧斯塔爾完完整整地複述了他在極北之地遇到的一切,他能夠獲得“母親”的寵愛並不是沒有理由的,他沒有在海豹或是霜巨人上多費口舌,更多地是在描述每一隻他所遇到的巨龍,雖然它們都是不完整的,但他能夠感覺到空氣在發熱,這是“母親”興奮時纔有的表現。
“讓我看看你帶回來的東西。”格瑞第說。
奧斯塔爾在混亂中只抓到了一塊符文碎片,但巫妖阿瑟抓到了兩塊,紅袍術士在迴歸的道路上用那張契約換回了它們,阿瑟非常乾脆,畢竟那張契約還有長達五十年的服役期,而那兩枚碎片,是的,它們蘊含着就連他的導師或許也要爲之震撼的力量,但這份力量並不是現在的他可以擁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