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什的呼吸聲變得粗重,但他也很清楚,奧斯塔爾是絕對不會站在他這邊的。在走開之前,他伸出一根指頭指着黑髮的龍裔:“他是個叛逆,你們要小心,否則你們終有一天會懊悔不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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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生的紅龍手中還握着自極北之地,巨龍的墓穴中而來的符文碎片,它們召喚颶風,抽走水流,大片的銀冠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了下去,樹精們感染了術士與獸人的祭司們投出的瘟疫,它們不像是火焰會直接快速地危及到它們的生命,卻會讓它們陷入混亂——格瑞納達的軍團們勉強收攏了騎士與士兵們,而獸人們也在祭司們的神術下冷靜了下來,如今的戰局並不如他們先前的期望,但並不是不可以挽回的。
但就在這個時候,他們“聽到”,或是說就像是聽到了一聲輕微的喀嚓聲,有什麼打開的東西被重新關上了。密林蓄積了一千年之久的力量涌動着,生命之泉放聲咆哮,腐朽的銀冠木倒下,而新生的銀冠木就在它的根基處探出嫩芽,嫩芽轉瞬間就抽出了纖細的枝幹,枝幹向上,帶着白色絨毛的葉片在頂端打開,只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它們就生長到原先的銀冠木一半的高度。然後從這裡,無數枝條就像是手臂那樣展開,不,不僅僅如此,它們還在不斷地攀高,而後,從那一叢叢的深綠淺碧之中,一個土元素生物緩慢地爬起身來,它比格瑞第的牧師們在攻打龍山邦國所召喚的土元素生物還要龐大,周身纏繞着藤蔓,眼睛閃爍着明亮的智慧之光——那是來自於生命之泉的水,它們拒絕了巨龍的召喚,賦予銀冠木與土元素生命以及力量。
格瑞納達人不斷地攻擊着土元素生物,但幾乎都是徒勞——至少在如此緊迫的時間內,土元素生物俯身查看了一番,就伸出手臂,就像是捏着一隻小貓那樣捏起了一隻鷹首獅身獸,鷹首獅身獸瘋狂地掙扎與唳叫着,它身上的騎士當機立斷地割斷了束帶,從高處墜落,而鷹首獅身獸的血就像是追趕着他那樣,在半空中就把他浸沒了……但這並不是唯一讓它變得危險的東西,如同格瑞納達人用土元素生物架構起飛躍邦國城牆的橋樑,在土元素生物寬闊一如堡壘的肩膀上,精靈們的弩車反射着耀眼的日光——精靈們的武器,無論大小,都如同貴人佩戴在身上的飾品那樣精緻而華美,弩車也不例外,它的主要構件是覆蓋着秘銀的銀冠木,彈簧,齒輪與機括用的是精金,弩車與箭矢一樣,經過數次附魔,一般的火焰,水以及酸液都無法對它們造成傷害。
紅龍在看到它們的時候就不由自主地退縮了,他們沒忘記他們的姐姐就是被邦國的弩車撕裂了一側的膜翼,才慢了一步,沒有擺脫精靈們的陷阱,但正如它們之前隱約感覺到的,銀冠密林的迷鎖已經完全地露出了無形的獠牙——從一開始,精靈們就不是單純的反擊。在凱瑞本接到了克瑞瑪爾的信件之後,他們的籌備與動作都是爲了將格瑞納達(紅龍的僕從們)人,以及獸人,這兩個邪惡而卑劣的種族徹底地毀滅在銀冠密林裡。
銀冠密林外圍的樹精抖動着枝葉,邁着根鬚,移動到被獸人,還有格瑞納達人焚燒與砍伐的樹木邊,它們移走了傾倒的同類,然後安安穩穩地在空白的地方立好,伸出根鬚,扎入泥土——一條又一條新生的小徑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在樹精們的李代桃僵上。
而在戰場的中心,精靈們的箭矢突然停止了,格瑞納達的士兵與獸人戰士們驚惶不安地擡起頭來,他們看見了成羣的精靈們從樹精,以及土元素生物的身上輕輕躍下,就像是銀冠木掉落的葉子。
格瑞納達的施法者們是反應最爲快速的,火焰與閃電從他們的指尖流瀉而出,而在出擊與留守的精靈之中,也同樣有着法師與牧師,他們架起盾牌,召喚屏障,或是賜予同伴更大的力量,更快的速度以及更爲堅硬的皮膚,精靈的速度原本就比獸人,或是格瑞納達人更快,在接受了神術的賜予之後,他們可能比鳥兒,或是風更快——一個法師只來得及做出一個手勢,凱瑞本的“星光”就已經卸下了他的一雙手腕——在他發出一聲驚恐的叫喊之前,遊俠的另一柄武器已經從他的胸前上掠,擊碎了他的喉結。
一個術士看到了這一切,但他沒有急於去拯救他的同僚,出於格瑞納達人幾乎可以說是與生俱來的自私心態,他一直等到凱瑞本的利刃嵌入對方的喉嚨,他的一個法術與此同時被釋放,他以爲他可以取得殺死密林繼承人的殊榮,但一陣光亮閃過,凱瑞本毫髮無傷。術士在那雙碧藍色的眼睛轉向自己之前懊惱地後退,他早已準備的一個符文可以讓他躲入陰影,但在他還沒來得及讓自己所有的身軀被掩藏起來之前,一支散發着魔法光輝的秘銀箭矢就貫穿了他的咽喉,奇妙的和那個被他視做誘餌的法師在同一個地方。
凱瑞本只來得及向伯林點點頭,就轉身迎上了兩個獸人。
每當紅龍想要做些什麼,像是向那些脫離了樹精庇護的精靈噴吐龍火(全然不顧他們正和他們的士兵,還有盟友纏鬥在一起),又或是企圖脫離這個讓人焦躁的泥沼,龐大的土元素生物就會阻礙它們,更別說還有這個笨重的土傢伙身上揹負着的弩車,精靈們的大型弩箭要比人類擁有的更具威脅性,雙生紅龍的兩翼都在隱隱作痛,就因爲要避讓開這些迅疾而又危險的箭矢,它們不得不做出很多違背巨龍身體構造的動作——而每當它們想要憑藉着速度拉開彼此的距離時,迷鎖的威力就顯現了——它們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軀體。
很多好奇心濃重的施法者都研究過巨龍的雙翼,因爲從理論上來說,如此單薄的膜翼根本無法賦予巨龍們從地面飛到空中所需的巨大的提升力,雖然巨龍們確實偏好從高處起飛,但即便在陸地,在水面,在沼澤它們的起飛仍然不受高度與重量的困擾,不過很快就有人發現,在高度無法滿足起飛要求的時候,它們體內的魔法可以彌補這個缺漏——問題是,在精靈們所設置的,能夠限制魔法,操控魔法,甚至驅逐魔法的迷鎖中,巨龍們可能是遭受到最多桎梏的生物了,雙生的紅龍發現自己一旦越過某條不可見的界限,它們就會如同鉛錘那樣筆直地墜落,如果不是它們還有着那麼一絲謹慎,在最後一刻變化成人類的形態,也許第二隻,第三隻被銀冠木貫穿身體而死的紅龍就是它們了。
它們催促着龍牙騎士,但龍牙騎士們已經和德魯伊們變化而成的巨鷹們戰鬥成了一團,巨鷹的數量並不佔優勢,但鷹首獅身獸們同樣要警惕着精靈們的箭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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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精靈們也是一羣大膽而貪婪的傢伙呢。”奧斯塔爾感嘆地說道,一邊做出手勢,法術投射而來的景象消失了。
克瑞瑪爾一臉平靜地眨眨眼睛。
“作爲龍爪的首領,”奧斯塔爾問道:“您就站在這兒看着他們一個個地往下掉嗎?”
“那麼作爲龍刺的首領,”克瑞瑪爾回答:“我看您也沒有想要做些什麼啊。”
“我的孩子都很狡猾。”奧斯塔爾說:“他們從不會出現在危險的地方。”
“這可很難說。”克瑞瑪爾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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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都知道,在這個位面,大概只有幾個地方擁有着無以計數的秘密與珍藏,其中之一就是辛格精靈們的萬維林。但萬維林是什麼樣子的,在哪裡,如何進入,沒人知道。
或者說,只有精靈知道,即便是龍刺的高階成員,也只從自己的首領那裡隱約知道,萬維林在王庭的中心。
在精靈王庭出現的時候,只有少數幾個最爲狡猾的龍刺成員感覺到了異樣,和急於潛入其中的同伴不同,他們更願意觀察一會,只是一會,這爲他們挽回了許多遺憾,畢竟被捲入死亡漩渦的經歷並不能讓人愉快,遑論很多人已經失去了愉快或是不愉快的機會。
他們的視線最後落在了土元素生物誕生的地方,那裡遠離戰場,寂靜安寧,如果有人質疑他們是在懈怠瀆職,那麼這些盜賊們也可以解釋說自己是去探查王庭所在位置的,畢竟格瑞第想要的就是萬維林,或者,他們也可以殺死幾個精靈牧師,對龍刺成員來說,這樣的功績就足夠讓他們逃過戰後的追責了。
只是在他們開始行動的時候,又一陣可怕的壓力傾軋到了戰場上的每一個人身上。
陰寒而又腥臭的氣息席捲了密林,迷鎖顫動着,在僵持了一小會兒之後,伴隨着就像是直接刺入腦中的尖嘯聲,一個龍刺成員被突如其來的暴風掀上了半空,伴隨着斷裂的枝葉,塵土,碎石,他被一股無法形容的力量暴怒地扔在了密林之外的沼澤之中,他從污水中掙扎出來,好不容易清理乾淨了自己的眼睛,之後就看到他的另幾個同伴緊跟着掉落在距離他不遠的地方,還有獸人,以及格瑞納達的騎士,以及士兵,他們的坐騎……
他看到了什麼?格瑞第的牧師們已經哭叫了起來,她們撕咬着自己的手臂,頓着雙足,歇斯底里,就像是瘋了似的,或許是真的瘋了,龍刺的盜賊也以爲自己瘋了,因爲他看見了格瑞第,一隻古老的紅龍,她盤旋在密林的上空,風將密林撕開,露出一道慘白的縫隙,而更多的格瑞納達人與獸人正從裡面跑出來。
伯林移動了一下腳步,但佩蘭特立刻按住了他的肩膀,在失去了英格威之後,直接面對一隻力量接近半神的古老紅龍並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獸人們,還有格瑞納達人們已經遭受到重創,雖然沒能全殲他們有些可惜,但格瑞第所要付出的代價也足夠她安靜很長一段時間了——而且精靈們也已經失去的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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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斯塔爾環顧四周,他沒找到克瑞瑪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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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中,火焰仍然在燃燒,煙霧瀰漫,凱瑞本從一個被釘在樹上的獸人身上取回自己的“星光”,在聽到一聲細小的悉索聲後,精靈遊俠轉過頭去。
就在距離他大約一百五十尺的地方,站着一個身着紅袍的黑髮術士。
“凱瑞本。”
“克瑞瑪爾?!”
周圍的精靈們看着凱瑞本,他停頓了一下,不是因爲別的,臉上的表情告訴別人他只是感到意外,就像是看到了一個絕對不會出現的人出現在他的面前——但這個停頓可能比水滴碰觸湖面的時間還要短暫,緊接着,他毫不猶豫地奔跑了過去,只是一霎那間,他就來到了術士的面前,然後伸開雙臂,緊緊地把他擁抱在懷裡。
術士的身體最初的時候還有些僵硬,但是很快地,它就變得柔軟了,因爲凱瑞本直接連着手臂一起把他抱在懷裡的關係,他連手臂也擡不起來。
他只能用手掌碰碰精靈遊俠的腿側,算是擁抱過了。
“我帶小魚乾回來了。”克瑞瑪爾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