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是說讓醜雞,還有那些奴隸們去滋擾獸人們的新領主嗎?”安東尼奧法師說:“我覺得這不是很可行。”
“還有伊爾摩特的牧師們。”伊爾摩特是一位不同於其他神祗的神祗,他從不關心自己的信徒是否祈禱,是否奉獻,又或是爲他建造起了多少輝煌的神殿,他看重的只有他/她是否遵從了他的教義,是否願意爲這個飽受折磨的世界揹負起沉重的苦難,這點從醜雞身上就可以看得出,醜雞在獲得他的注目的前兩年,根本就沒有意識到她已經成爲了伊爾摩特的牧師,而在成爲牧師之後,她的祈禱也是時斷時續的,因爲在呼嘯平原上,人類沒有堡壘與定居點,也就是說,醜雞及其同伴,只能如同狼羣那樣在廣袤荒涼的平原上永無止境地流浪,得不到補給,也得不到援助。
“那些獸人正在模仿我們,”修說:“從商人們帶回來的訊息來看,格什正在讓他的獸人武士成爲其他部落的首領,但如果他們被殺了,那麼那個部落立刻就會成爲一堆散沙。”
“伊爾摩特的牧師確實精於此道。”同樣讓人驚訝的,伊爾摩特的牧師似乎更接近與世無爭的苦修士,但苦修士一樣可以揮動刀劍,在伊爾摩特的追隨者中,有一部分牧師猶如戰士、盜賊或是刺客,在他們發現,一個地方的領主殘虐成性,或是已經墮入邪惡無法挽回的時候,他們會採用最爲簡略快速的辦法來解除子民的苦難——那就是幹了那傢伙。醜雞有了他們,完全可以說是如虎添翼。
“雷霆堡的士兵也會走出龍腹隘口,”修說,“人類退讓的已經夠久了。”
安東尼奧法師一看修,以及蓋文的神情就知道這兩個穩重的孩子爲什麼會與伯德溫站在同一個激進的立場上了,已經有數十代人在雷霆堡耗盡了他們的熱血與生命,而他們也已經蒼老,再加上獸人們數年前才從這片飽受蹂躪的土地上離去,他們對於獸人的憎惡已經到達了一個頂峰,在伯德溫,他們的朋友與國王提出一個看似可行的北向計劃時,他們被動搖和說服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他們的野心不僅於此,安東尼奧法師想到。當初矮人們與高地諾曼的王爲什麼會選擇在靠近人類領土的這一側來建造三重城牆呢,因爲龍腹隘口很窄,窄到只能容許獸人們必須如同被管子收束的水流那樣緩慢地展開攻擊,但如果將新的三重城牆面對着廣闊的呼嘯平原,可以想象,獸人們將會如同浪潮拍擊堤岸那樣猛烈而瘋狂地衝擊着人類的關卡。
伯德溫應該已經做好了準備,安東尼奧法師合攏手指,他的手指碰觸到了懸掛在腰側的秘銀匕首,在白塔的時候,他不太習慣在身上攜帶武器,但在高地諾曼,也許是因爲王都中的法師大部分都曾經在雷霆堡服役過的關係,他們習慣於在腰帶上同時懸掛次元袋,卷軸以及藥水揹帶,還有的就是匕首與短劍,一些法師還會佩戴弩弓,小的可以藏在手腕上的那種,他們使用侏儒們製造的爆裂箭頭,或是自己附魔。安東尼奧法師雖然不怎麼習慣,但他在高地諾曼收下的弟子卻會把這些當做禮物饋贈給他,在無法拒絕的情況下,安東尼奧法師也只有入境隨俗般的隨手佩上一些小玩意兒。譬如這柄秘銀的匕首,出自於侏儒的小手,小巧可愛的就像是一把餐刀,卻銳利的可以劈開頭骨,和侏儒一個樣子——老法師想。
他不喜歡侏儒,安東尼奧法師在心裡說,他們固然有着與矮人,精靈一較高下的精妙手藝,而且趨炎附勢的習性讓他們可以更好地爲人所用,但他們就像是一堆散發着惡臭的糞便,不但致力於毀滅所有美好的東西,還樂於讓身邊的人受到他們深重的影響。他們似乎生來就充滿了怨氣,嫉恨與仇視,即便是對於自己的族人,往來的關係中永遠充滿了利用、陷害與傾軋,沒有人能夠理解他們爲什麼要這麼做,也沒有人可以改變他們——倒是很有很能被他們改變,正如被安東尼奧法師所擔憂的伯德溫,因爲有着伯納的關係,他對這位國王的心緒還有有着一定了解的——他畢竟還是一個法師,對於伯德溫最終還是背棄了泰爾一事他不置可否,或者說,他覺得這對伯德溫來說或許也算是一個解脫,但他可不希望在失去了泰爾的制約之後,這位曾經受人尊崇的騎士會無法遏制地滑向墮落的深淵。
而那位侏儒長長,帶給伯德溫的就是最不好的東西。
細節如何,大概沒有人可以說得出來,長長的表現與言詞與宮廷中的弄臣並無二致,但與後者不同的就是,他還能夠用顯赫的事實佐證他的阿諛奉承——他在高地諾曼王都的腹地構築起來的地下熔爐,每天都有成噸的鋼水從裡面流淌出來,鋼鐵的色澤在諾曼的版圖上一再擴大,擴大,擴大,就連最爲偏遠的地方的農奴也能夠用到黑鐵的鋤頭與鐮刀;他監督着他的族人們晝夜不息的勞作,盔甲堆積成山,而刀劍就像是山上的林木,高地諾曼的盔甲刀劍不但足夠武裝所有的士兵,堆積在每一個軍備庫房,還能夠與其他國家交易來所有高地諾曼需要的東西;他甚至還爲兩位小王子做出了矮小的機械馬和淘氣的機械猴子,爲王后李奧娜澆鑄出了華美的秘銀等身鏡,他曾經是侏儒們的族長,現在雖然不是了,卻隱約有種凌駕於現在的族長麥基頭上的趨勢。
伯納說過,他還在位伯德溫做着一些秘密的事情,但究竟是什麼,他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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侏儒們發出一陣慌亂的尖叫。
伯納抓着長長的外衣,將侏儒提到與自己的雙眼齊平的高度,而後猛然一擲,遠超於普通人類的力量將侏儒擲向了牆壁,地宮的牆壁雖然光滑,但還是堅硬的室友,長長還沒能發出尖叫,就重重地撞擊在岩石牆壁上,他在牆壁上停止了微小的一瞬間,而後就噗通一聲面朝下跌落在地上。伯納走過去,侏儒們刷地一聲爲他讓開道路,就像是船首劈開浪潮那樣,年少的預備扈從俯下身,不出意外地聽到了侏儒惡毒的詛咒,而少年只是微微一笑,擡起手拔出了自己的短劍,這還是侏儒們的作品,可能就是長長的,但現在它被用來指着製作者的脖子。
長長也認出了這柄精金的短劍,這是他奉獻給這裡的主人伯德溫的,但顯然,伯德溫把它賞賜給了自己信任的扈從,侏儒盯着短劍劍顎上的寶石,心中更爲憤怒了。
“你不說,”伯納說:“我就殺了你。”他平靜地說,不像是威脅,倒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我當然會受到懲罰,長長,我知道,但無論是怎樣的懲罰,我都不會變成一個殘疾,或是一具屍體,你知道我的身份,我是白塔與鷓鴣山丘的唯一的一個繼承人,我曾經是王女李奧娜的養子,而現在我是高地諾曼的國王伯德溫的養子,我有着姓氏與爵位。而你,”他看了一眼委頓在地上的長長,任何人看到這樣的侏儒一定不會再把他誤認爲是個孩子,孩子絕對不會有這樣陰鬱而又邪惡的眼神,“你只是一個侏儒,五百個或是一千個中的一個,或許你可以爲陛下鑄造精銳的武器或是別的什麼,但我不認爲只有你可以。”說到這裡,伯納擡頭看向侏儒們,不那麼意外地,他看到了很多雙躍躍欲試的眼睛,這就是侏儒們的本性,要他說,僅有的不像是一個侏儒的大概就是麥基。在一次酒後,伯德溫無意間提到過這個侏儒曾經想要成爲一個矮人,但他最終還是失敗了,他無法抵抗自己的本性,他屈從了,在獲得伯德溫的容留許可後,他帶回了自己的族人,和長長的女兒,也就是一個美麗的女性侏儒締結婚約後,就進入到一個半隱居的狀態,雖然侏儒們認爲他應該是他們的族長,但前來謁見伯德溫與李奧娜的還是長長。
“您想要做什麼?”長長尖叫道
“到我去看你做的東西。”伯納說,一邊將劍鋒向前送了送,長長的脖子上流出了血:“你可以玩弄你的手段,但你要記得,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我甚至不覺得你們的神祗會來迎接你。”
“好吧,”長長說:“好吧,你會咎由自取的,一百倍,一千倍,記得我的話。”他手腳並用地從劍鋒的控制下爬了出來,然後故作鎮靜的站起來,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伯納跟隨着他走入一個新的甬道,黑暗的甬道里只用細小的氟石照明,顯得十分昏暗,但足夠高大,應該是爲了伯德溫也能夠無需彎腰弓背就能走入這裡的關係,這條甬道很長,而且有着很多機關,侏儒走在前面,偶爾也會在後面,不斷地關掉這個,收起那個,他倒也想過是否可以引發機關,將這個年少的人類殺死在這裡,但有上百雙眼睛看着他和伯納走進這裡,他無法推卸責任——就像伯納說的,他有着姓氏,地位還有伯德溫的信任,而長長終究只是一個侏儒,即便他能夠爲伯德溫做到其他人做不到的事情——他知道在伯德溫的心目中,他或許還不如那個想要做矮人的麥基。
麥基應該也能做到……長長不無驚懼地想起,他也能夠做到那件事情,也許這就是爲什麼麥基幾乎什麼也不做,仍然可以作爲一個爵爺悠然自得地生活在王都的關係。
在密室裡,伯納看到了可以連續發射一百枚箭矢的弓弩,看到了可以承受上千磅重壓的盔甲,也看到了猙獰高大的魔像,但他只是搖了搖頭,這些都是伯德溫曾經和他提起過的,這些並不值得高地諾曼最爲尊貴的兩個人產生爭執,他在另一個密室中看到了雷霆堡的沙盤,沙盤上矗立着兩座三重城牆,“我們可不像矮人那麼貴。”長長得意地說,“只要人力足夠,只要一年我們就能佔有整個個龍腹隘口,”他用小小的指頭點了點新的城牆,“一座鋼鐵之牆。”
在伯納驚訝地看向他的時候,長長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對,”他說:“陛下沒有對你說過嗎。在石磚砌築的工作完成之後,我們會用融化的鐵水從上面傾倒下去,鐵水會滲入縫隙,覆蓋表面,它會變得如同鏡子一般的光滑,即便是獸人們舉着石頭和巨木來捶打,它也不會有分毫損毀與動搖,它可以在龍腹隘口矗立一萬年,直到獸人滅亡,他們也不可能再越過隘口一步。”
“那麼多的鋼鐵,”伯納問:“即便是高地諾曼所有的鋼鐵都被聚攏在一起,也是不夠的……”
“這是你不知道的事情,對吧,人類的小孩,”長長傲慢地豎起一根手指:“你想要知道的話……”
伯納的短劍直接指向了長長的額頭。
“這個問題讓我來回答吧。”一個聲音突然在伯納的身後響起,在伯納有所反應之前,一個法術將他凝固在原地。
伯納看不見後面,但他可以從長長的眼睛裡看到倒影,少年的神情緊繃起來,雖然影像很小,而且模糊,但可以看得出,那是一身紅袍,赤紅的猶如凝固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