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憫弱者可不是一個格瑞納達的紅袍所應該表現出來的。”魅魔說。
“就算是小魔鬼也會時常在熔岩裡洗個澡,親愛的費瑞克希爾,”巫妖隨手點燃一束火焰,將那張羊皮紙點燃,空氣中頓時瀰漫着煙霧與生物的皮膚焚燒時產生的焦臭味兒,而後一股輕柔的風將它們送出了房間:“我關心的是您口腔的健康狀況,”他說:“需要火還是酸液?”
“您的耳目真是無所不在。”費瑞克希爾說,扭動着腰肢坐在了施法者的膝蓋上,她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中猶如火炭般的明亮。人類往往對魅魔有着一種誤解,以爲她們需要的只是人類的生命與靈魂,對於肉體是不屑一顧的,但那僅限於凡人,魅魔和大部分魔鬼那樣,是渴求有力量的血肉的,這比靈魂力量能夠更快地讓她們晉升——她們時常會去尋找強大的存在,取得他們的種子,並且迅速娩下嬰兒,然後……迫不及待地吃掉它們。當然,如果可以,孩子的父親也會被列在魅魔食譜的第一頁,加粗高亮閃爍變色顯示。
那個倒黴的使者就是一個法師,很顯然,他有點過於輕視格瑞納達了,也許是因爲他所需謁見的是格瑞第如今最爲寵愛的一個孩子,所以他受到的禮遇要比之前的任何一個使者都要來的殷勤,如果不是他遇到了費瑞克希爾,他可能會成爲第一個毫無損失地從格瑞納達離開的外來者呢。但就像是所有的不幸都被積累起來了那樣,他誤以爲費瑞克希爾只是一個普通的魅魔——接下來,就像我們看到的,惡魔是從來不會拒絕送到嘴邊的食物的。費瑞克希爾得到了整份兒的禮物,從靈魂,生命到年輕而鮮活的軀體。
“讓我燃燒起來吧,主人。”費瑞克希爾說,巫妖將手指放在她的舌頭上,魅魔的舌頭從尖端分開,分做兩股,必要的時候也可以合攏,現在它們就像是兩條小蛇那樣纏繞在巫妖的手指上,舌頭的表面生滿了倒生的小刺,當它們豎立起來的時候,輕輕一舔就能刮掉一層皮肉,讓他們的獵物頓時鮮血淋漓,但巫妖所觸摸的每一部分都是溫順的,它們輕微地顫抖着,帶來時有時無的瘙癢感,尤其是舌尖碰觸到敏感的手指內側時。
“怎麼樣,”費瑞克希爾說,惡魔的舌頭讓她可以在糾纏着巫妖的手指時仍然可以清晰地說話,“我和格瑞第的娼妓,你更喜歡哪個?”
巫妖在識海中按額角,所以這就是他之前很少召喚魅魔的原因,她們是惡魔,但在嫉妒這方面絲毫不遜色於人類的女性,無盡深淵在下,她們爲什麼要去計較自己在一份食物心中的分量呢?難道人類的女性會每天問自己盤子裡的牛排是否更喜歡被另一個女人咬嗎?當然他也沒有蠢到直白地說出來,很有可能,這就是魅魔們喜歡玩弄的小把戲,在受害者被她們奪取生命的時候,被欺騙與玩弄的感覺也許會讓他們的靈魂變得更爲複雜和美味吧。
——大概就是一個百葉和一個毛肚的區別吧,異界的靈魂悠悠地說道。
呃,這是一個絕妙的形容,就連巫妖也不能否認,無論是格瑞第的侍女,還是費瑞克希爾,她們的舌頭都與正常的人類不同,格瑞第的侍女的舌頭沒有舌苔,只是一塊柔滑黏膩的肉塊,但在上顎上遍佈着一層層的瓣膜,據說在龍的身上,這種結構可以讓它柔軟的上顎不至於受到銳器以及盔甲骨頭的傷害,這也是龍裔一個令人不快的隱形特徵,但和牛瓣胃相比,確實有着無法辯駁的相似之處;而費瑞克希爾的舌頭,確實和牛的瘤胃那樣生滿了凸起的小刺,唯一有區別的地方那就是費瑞克希爾的小刺可要比牛胃的尖銳危險得多了。
——真想要吃火鍋啊……異界的靈魂說。
費瑞克希爾看到的是,巫妖在停頓了片刻後,露出了一種她無法描述,但在另一個位面上可以用囧來形容的表情,“你們都很美味,”巫妖說,“但我更想撕裂你。”
這個帶着些許瘋狂與血腥氣味的回答顯然討好了費瑞克希爾,她微微一笑,吞下巫妖凝聚出來的小火球,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火焰在她的咽喉與口腔裡燃燒,大約幾個呼吸之後,絲絲縷縷的灰黑煙霧從她的雙脣間慢吞吞地噴泄出來,在空中形成了一個袖珍的人形,人形向魅魔嘶喊着,而魅魔只是垂了一小口氣,就把它吹散了。
“那麼今天……”
“如果你願意等待,”巫妖說,放低膝蓋,讓魅魔從自己的身上滑下去,“我將要去見我們的‘母親’。不確定什麼時候能夠回來。”
“古老而尊榮的格瑞第……”魅魔說,但怎麼聽都有着一種調笑的意味在,不過作爲格拉茲特的女兒,她確實有輕蔑紅龍的資本,畢竟格拉茲特是個能夠與神祗相對抗的惡魔主君,其他不論,就連財富之神沃金也曾經被他囚禁過,如果不是沃金在進入深淵的時候將自己的神格交給了可信任的人看顧,可能深淵中早就有了一個新的財富之神了。即便如此,費瑞克希爾身上也有着沃金的神力,這還是沃金被囚禁的時候被她的身上剝奪下來的。
“我還是她的子孫呢。”巫妖說,低下頭和魅魔輕吻作爲告別,但他必須要詛咒身體裡的另一個靈魂,原本這應該是件非常享受的事情,但現在,他也……想要吃火鍋了。
決定了,今天晚上回來就吃火鍋吧,只是不知道是作爲晚餐還是作爲夜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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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瑞第不是一個喜歡拖延的人(紅龍),她深知有很多機會都是一閃即逝的,如果沒有抓住,那很有可能永遠也無法抓住了。
但她不得不徒然地耗費這七年——也許還要更長一些,她在即將攫取剩餘的符文時,被伊爾摩特的聖者刺傷了,苦難之神的神力化作的長箭貫穿了紅龍的肋下,只差一點就碰觸到了那顆有力的心臟,紅龍的肺部,還有醞釀火焰的胃囊都受到了深重的損傷,她不得不消失了好幾年——幸而她從不允許任何人,任何龍裔或是她的紅龍後代私自窺視她的行蹤——她悄無聲息地毀滅了一個矮人的城市,將自己藏在裡面,依靠着熔岩帶來的地底深處的力量來治療自己。
她的傷勢如今已經初步痊癒了,鱗片已經生長完整,但內裡的肌肉和內臟還是會時常一陣陣地隱痛,古老的紅龍詛咒着冥冥之中的法則——巨龍的痊癒速度與力度都是人類無法企及的,對於巨龍來說,哪怕是肢體殘缺,眼睛或是雙耳損毀,只要給它們充足的睡眠與休養,這些損傷都能夠逐漸的回覆——只要它們的心臟還在。紅龍只是被箭矢的貫穿,原本不該痊癒的這樣緩慢,即便這枚箭矢出自於伊爾摩特的聖者之手,她可以隱約感覺到這是一種懲罰和警告。
另外,伊爾摩特的行爲,也讓紅龍畏縮。即便她的一個盟友許諾過,無論是正義與公正之神泰爾,還是晨光之神羅薩達,都不會有關注她的時間與機會,但伊爾摩特是誰?固然他在諸多神祗中不是最強大的那一個,但他是最爲古老的神祗,與查緹和古拉巴等古神是同樣尊貴的存在,又和泰爾與羅薩達是真摯的好友,他的態度幾乎可以說明另兩位神祗的看法,格瑞第滿懷憤懣地沉默了下去——相對的,她的野望變得更爲炙熱和激烈了,就如同隱沒在海水之下的熔岩,她一邊用痛苦與煎熬來冷卻自己的怒火,一邊醞釀着更爲卑劣與可怕的陰謀。
在高廣陰森的殿堂裡,紅龍格瑞第放棄了她喜歡的巨龍形態,新生長出來的鱗片顏色與原先的完全不同,她不想讓自己的後裔察覺出自己受了傷,她命令侍女們在殿堂裡焚燒香料,以掩飾可能有的龍血氣味,雖然她在回到這裡之前就仔細地舔過每一寸柔嫩的新生皮肉,但她不確定會不會遺漏了某些地方,除了那根貫穿了她的箭矢,她在跌落下來的時候也有很多地方出現了細小的擦傷。
巫妖走進殿堂的時候,意外地發現這次竟然只有他。紅龍頒佈的旨意是他和奧斯塔爾兩個人,不過奧斯塔爾被更早地召見了,但他以爲至少應該有新王在。
格瑞第的人類形態是極其美豔的,她身着紅袍,但這件紅袍上,看不見縫隙,也看不見線腳,它就像是半凝固的鮮血,披裹在格瑞第豐盈的身軀上,它甚至沒有一個固定的形狀,不斷地變換着形體,那是一種奇異而瑰麗的情景,當紅袍散開,就會露出格瑞第如同鍍着沙金般的象牙色胴體,但這些都只會發生在一剎那間,就最爲銳利的眼睛也未必能夠捕捉完全,下一刻,或許只是一個轉瞬,如同活物那樣蠕動着的紅袍就又成爲了一個整體——格瑞第的胸膛上,佩戴着可以覆蓋一整個前胸的寶石網鏈,有不下一百枚魔法寶石在秘銀的網鏈上閃爍着神秘的光芒,而格瑞第的手指上,戴着的戒指同樣鑲嵌着巨大的寶石,曾經作爲一個不死者的巫妖一下自己就辨認出,在這些戒指寶石之中,最少有三顆是可以被用來囚禁靈魂,或是還有軀體的,只要一個思想,或是一個手勢,一句高喊,就能將一個人永遠地囚禁在裡面,沒有同伴,沒有水和食物,只有空洞蒼白的一個空間,他不會死,但也不能說活着。
他急忙恭順地深深鞠躬,格瑞第點了點頭,“到我的身邊來。”她說。雖然這樣說,但格瑞第的侍女放置椅子的地方距離古老的紅龍仍然有數十尺那麼遠,幸而這個殿堂原本就是爲巨龍準備的,這點距離仍然可以說是相當接近格瑞第的了。
“我很高興聽到你們已經完成了我交付的任務。”紅龍說,態度可以稱得上溫和:“奧斯塔爾告訴我,你們找到了龍骨所在之地。”
“龍脊山脈。”巫妖回答說:“無數的人們傳說過巨龍們的始祖,巨龍艾歐就葬身在那裡,他的龍脊化作了巨大的山脈。”
“但人類並不相信。”格瑞第語氣悲涼地說:“人類最爲擅長的是遺忘與背叛,巨龍的時代過去還不足一千五百年,但他們已經自認爲是這個位面的主宰了。事實並非如他們所臆測的,對嗎?”
“我和奧斯塔爾沿着龍脊山脈尋找,”巫妖說,“因爲您的要求,我們並未讓任何人覺察到我們的蹤跡,但我必須要說的是,能夠尋覓到艾歐最後的安息之地,對於我們來說也是一個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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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基看着遠處,發了一會呆,他可以說已經是所有侏儒的楷模了,他從一個無依無靠的小侏儒開始,一躍而成爲了人類的爵爺,族羣的族長,前任族長的女兒是他的妻子,而他還有着國王賜予的領地與城堡,但這些就夠了嗎?
他不知道,但一個侏儒就應該這樣活下去吧。
他的平靜突然被一個人類的小子打碎了,他氣喘吁吁地跑上塔樓,不倫不類地鞠了一躬:“爵爺,”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有人想要見您。”
“是商人嗎?”麥基問,想要從他這裡拿到侏儒的作品和許可證的商人簡直就是絡繹不絕。
“不是,”人類小子說:“是個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