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五章 塔拉(6)

就在”缺腳”的同伴準備將這個話題繼續下去的時候,有人吹響了短笛,尖銳的聲音讓謊言之神希瑞克的牧師們頓時安靜了下來,他們恭敬地低下頭,迎接這裡的主任牧師。

希瑞克的主任牧師與其他牧師那樣,身着深紫色的絲絨長袍,他是個有着面龐瘦長的成年男性,雙鬢斑白,在他的面孔上,描繪着希瑞克的徽記,也就是說,一片深紫色的背景中,漂浮着一個沒有下顎的骷髏頭骨,這個頭骨的面積幾乎與他生者的面孔差不多大,以至於猛然一眼看去,他就像是一個活動的頭骨,他站在被無數無辜者與良善者的鮮血浸染的高臺上,開始向他的下屬與弟子們發表演講——這是一段相當無聊的時間,因爲很早之前,他們就對這套理論嫺熟於心了。若是需要大略描述一下的話,大概就是任何一個膽敢反抗希瑞克以及其信徒的人都必然會迎來淒涼哀痛的死亡,而那些不信希瑞克——他們的唯一真神的愚蠢的人們將會留下血和眼淚,他們要用他們的唯一真神賜予的力量去殺戮,欺騙與玩弄那些僞善和可笑的人,那些僞裝的先知,僞神的牧師們將會是暗日王子最爲喜歡的祭品,(聽到這裡的時候,”缺腳”撇了撇嘴,他們暫時還沒人能夠弄到一兩個可以讓他們的真神爲之萬分愉悅的白袍)——他們必須行走在黑暗之中,但不是因爲他們對那些僞教的追隨者有所畏懼,當然,他們從不畏懼,只會被人畏懼,但將自己,或是教會的力量貿然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讓他們的敵人有所防備是最愚蠢的——沒有什麼比猜疑更鋒利,也沒有什麼能夠比隔閡更沉重,他們揮舞釘頭錘,提起匕首,轉動錐子或是長釘,但更多的,他們應當鼓弄自己的脣舌,讓所有人都陷入到惶恐不安,仇恨與彼此的敵視之中,而不是讓他們醒悟過來,將刀劍對着外界,每個希瑞克的牧師,都應該帶來死亡,召喚罪行,策劃陰謀……在他們落足的每個地方,他們應該懂得如何將危險的慾望與嗜血的天性隱藏在優雅的舉止,美好的相貌與雍容的衣衫之下,他們應該知道怎樣與貴人往來,在他們的耳朵裡注入毒液,獲得他們的信任,以便得以利用他們的權勢與力量。無論是誰,對他們若是造成了阻礙就應該被剷除,而爲了達成目的,任何事物與人,包括他們自己,都應該毫不猶豫地做出犧牲。

這些話聽起來還是很有點道理的,只是”缺腳”已經熟悉到自己也可以跟着念一遍了,他就和每個希瑞克的牧師那樣野心勃勃,對上位者不以爲然,不過現在,在這位總是話語濤濤的蠢貨還未被他們找到錯處之前,他們還是要忍耐以及隱藏起自己的不馴,不然呢,等着莫名其妙地在一個任務中失手,消失的毫無價值並且無聲無息嗎?

幸而主任牧師老生常談式的演講也是有好處的,那就是他們可以準確地估算出結束的時間,就在主任牧師終於從半狂熱的狀態中脫離,舉起雙臂,高呼起希瑞克的聖名時,下方的暗日牧師們無不興高采烈地跟着揮動起雙手,只是不知道他們是被演講中展望出的美好前景,或是被這位陰謀之神的威名所感動,還只是因爲終於可以從苦海中脫離了——他們一再地呼喊陰謀之神的聖名,沒有人敢率先停下,因爲這樣很有可能被扣上一個不夠忠誠的罪名,反正就和上次那樣,他們一直呼喊到有人頹然倒下。

“多麼虔誠啊。”主任牧師感動的擦了擦眼角,“好了,”他示意他的隨從將那個昏厥過去的牧師擡走:“讓我來看看我們的真神還有着多少更爲熱忱的靈魂吧。”

“缺腳”知道接下來纔是這次集會的最大意義所在,他立刻提起了警惕,豎起耳朵傾聽起其他人的誇耀——雖然他們一再努力表現出十分謙虛的樣子,但每個走上高臺的牧師,都認爲自己做了一份或是很多份極其重要的工作——他們之中的一些人宣稱,已經令得一個原本忠厚誠實的騎士對自己的主人產生了無法壓抑的嫉妒與恨意,而另一些人宣稱,他們讓一個城堡中的女主人,還有她的女兒都陷入到了畸形的情愛之中,還有一些人則無比驕傲自得地拿出了累累的功績——他們的惡行已經結出了果實……寶石與金幣如同流水一般傾瀉堆積在高臺與地面,地契與合約成疊地堆放在一旁的小桌上,還有一個牧師拿出了三顆璀璨晶瑩的靈魂寶石,而在”缺腳”發言之前,一個女性的暗日牧師拉下了同行者的斗篷,將她的戰果顯示在衆人面前——一個被她迷惑繼而墮落的羅薩達的牧師,於是所有牧師都發出了醜陋的咋舌聲。

當”缺腳”站上高臺的時候,他的同僚們都認爲他不可能拿出更好的東西來了,他確實也沒有,但他只是從容地向主任牧師鞠了一躬。

“說說吧,”主任牧師寬容地說:“你做了什麼,我的好孩子?暗日忠誠的僕人?”

“一個轉瞬即逝的機會,”“缺腳”說:“然後我抓住了它。”

“你抓住了什麼,不是麥酒或是蘋果酒吧,”一個暗日牧師喊道,他是知道鱗片筆酒館的主人將要離開的消息的,畢竟連續兩個晝夜都有人不斷地前往那裡,索取無需錢幣的食物和酒。

“讓他說,”主任牧師有點不高興地說:“我們的真神教導我們必須耐心。”

“缺腳”又向主任牧師鞠了一躬表示謝意:“我們都知道,那位是個術士。”一些牧師開始點頭,他們偶爾也會在鱗片筆落足,畢竟這個新的城市,與鱗片筆所在的位置實在是太好了,如果它能夠就此發展下去,或許會成爲另一個碧岬堤堡也說不定,希瑞克的信徒們當然也希望將其佔爲己有,但因爲盜賊之神瑪斯克與陰謀之神希瑞克的微妙關係(哪怕有些牧師輕蔑地將盜賊之神瑪斯克稱之爲真神的僕役),當可能是瑪斯克在主物質位面的兒子葛蘭掌控着的銀指公會已經搶先一步的時候,他們也不免產生了一些猶豫——要知道,如果說有什麼比激怒一個神祗更糟糕的,莫過於夾在兩個神祗之間,他們的身體與靈魂可是非常脆弱的,經不起一點摧殘。不過這不代表他們真的放棄了,可以說,每個出現在那裡的人都要經過兩次篩查,一次是銀指公會,而另一次就是暗日王子的追隨者們,當那個術士與銀指公會發生衝突的時候,希瑞克的牧師可以說是很高興看到事情往他們想要的那方面發展的,可惜事與願違,銀指公會也不是傻瓜,他們在發現敵人過於棘手的時候,就馬上不要臉面地和他握起了手。

“我聽說他想要離開這兒。”主任牧師說,以彰顯他比其他人有着更多的情報來源:“因爲他的妻子似乎身懷有孕。”

一些牧師開始交頭接耳。“那麼您也一定已經知道了,”“缺腳”說:“他事實上真的是一個國王的兒子,他的父親,”“缺腳”停頓了一下:“就是塔拉的國王。”

“他的父親愛他嗎?”之前的女性牧師大膽地問道。

“不愛。”“缺腳”說:“他的父親不愛他,因爲他似乎有點瘋癲,認爲自己的母親是個魔鬼,所以他被放逐了。但是,”他略微提高了一點聲音,“就在幾天前,他的父親又開始想要讓他回去。不,不是因爲愛與悔恨,而是因爲他的弟弟。他的弟弟一直身體孱弱,而最近更是可能隨時死去。”

“他將會成爲一個國王嗎?”女性牧師感興趣地問,她身材嬌小,但身軀飽滿的就像是一枚成熟的漿果,不但散發着迷人的香氣,只要輕輕一吮吸,就能吮出甜蜜的汁水。

“他只會成爲一個祭品,或是藥物。”“缺腳”說:“他的出生是不自然的,要不然,諸位,兩個普通的凡人都怎麼能夠養育出一個強大的術士來呢?”

“你做了什麼?”

“我給了他一點指引,當然,不是我,而是另一個人,雖然他並不知道他的情報根本就是來自於我。”“缺腳”說:“現在,諸位,他的父親要來捕捉他了,他幾乎無法逃脫,尤其是他還有着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所以,他不但決心與那些追捕他的人誓死一戰,還僱傭了一些人——你們知道的那些無用的渣滓,一部分出自於,啊,你們知道的,友情,而一部分則出於亮晶晶閃亮亮的金幣。”

“請告訴我們,”主任牧師說:“事情會怎樣發展呢?”

“塔拉國王所僱傭的,正是我們的真神希望我們能夠予以羈絆或是索性……”“缺腳”做了一個代表着死亡的手勢,“的人。他們來到了塔拉,並且希望塔拉的國王能夠取締奴隸貿易。”

牧師中起了一陣輕微的漣漪,這些冒險者的要求無疑觸動了他們之中絕大多數人的利益——無論是金幣,情報,還是別的什麼,對於他們來說,一個混亂,動盪不安的地區總是要比一個平和,有秩序的地區更能讓他們如魚得水的。更不用說,他們其中幾個還是奴隸商人。

“在塔拉,我有着一個忠誠的盟友,”“缺腳”說:“他保證了那些人不曾察覺我之前所說的那個秘密——他們一無所知,以爲正在爲一個年邁無助的父親尋回兒子,完全不知道自己根本就是在助紂爲虐——而鱗片筆酒館裡,卻已經設置好了陷阱,只等他們到來。當然,我的朋友,我親愛的勞瑞,只會認爲自己將會與一羣可憎的暴徒作戰。”

“你期望什麼樣的後果?”主任牧師問道。

“兩個,”“缺腳”舉起兩根手指,“一個,那些冒險者們落入勞瑞和他的朋友們設下的羅網,我們可以輕而易舉地摘走成熟的果實;另一個,他們識破了勞瑞的拙劣把戲,將勞瑞帶走……”

“那麼你就失敗了。”主任牧師說。

而”缺腳”只是搖了搖頭:“不,等他們回到塔拉,我的盟友會讓那些冒險者們知曉其中的奧妙,憑着他們的心性與陣營,他們一定會救出勞瑞,但勞瑞,等他成爲了國王,他只會是這些人的仇敵。”

“啊……”主任牧師微笑了一下,而其他的牧師們也露出了相似的詭異笑容——除去將勞瑞帶回塔拉的罪行之外,”缺腳”一定還會多做些什麼,比如說,勞瑞的朋友,還有他的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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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讓克瑞法移動到紅寶石海角了。”阿芙拉悄聲說。事實上,即便她不放低聲音,在風聲勁烈的高空,其他人也未必能夠聽見他們的對話,除了他們身下的人面獅身獸克歐,但克歐是絕對不會背叛克瑞瑪爾的。不過,克歐也不覺得,其他人會因爲克瑞法而產生什麼芥蒂,克瑞法從來就是屬於黑髮龍裔的,是他的領地和城市。

這樣他們一接到勞瑞,就能夠先來到克瑞法,然後讓克瑞法移動到南面海域,他們可以直接從浮城施放傳送法術進入維尼託,再從維尼託轉往塔拉。

異界的靈魂摸了摸阿芙拉的頭表示許可與嘉獎,他感覺少女的小腦袋在他的手掌裡轉了半圈,然後他的掌心就被親了。

他收回手,但接下來阿芙拉什麼也沒做,克瑞法曾經的代理人轉回原先的位置,舒舒服服地往後靠了靠,將自己埋在他的懷抱裡,龍裔的體溫似乎總是要比凡人高一點,在凜冽危險的高空,它是那樣的安全,又是那樣熾熱,阿芙拉眯着眼睛,看向前方,他們正在往西方飛,而晨光就在他們身後緊隨,他們下方的海面就像是融化的金水那樣折射出難以計數的綺麗光芒——就像是他們帶來了光明與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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