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辯不知他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一時不敢回答。只聽慎虛繼續道:“他們叫你一聲大哥,在你面前低眉順眼的,你就真想護着他們了?你也覺得我這人壞,整天欺負他們,是不是?”
六辯不吱聲,卻也沒有反駁。
慎虛嘿嘿一聲,繼續道:“年輕人啊,想法就是天真。你以爲這幫臭東西都是什麼好玩意兒嗎?他們纔是惡人!”
他說出惡人二字時,語氣極爲強烈,剛好有一陣風吹動着篝火,發出呼呼的聲音。陸正和六辯都是一怔,沒想到慎虛師叔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天天打罵那些記名弟子,現在卻說那些記名弟子纔是惡人!
慎虛轉頭又對陸正道:“師侄啊,上次你看見那幫臭東西擠在我屋子門口給我送東西,我就見你臉色有些不對,你心裡頭也覺得師叔對他們很壞是?但有一件事情你不知道,這都是他們主動自願送過來了,師叔可從沒逼過他們!”
陸正沒想到自己當時的表情,慎虛師叔都看在眼裡了,看來他比自己想象的要細心的多了。陸正看了看身邊的六辯,六辯的神色也很是意外,看來也是第一次知道這樣的情況。但是轉念一想,雖然慎虛沒有主動索要,但那些記名弟子也是因爲怕他才這樣做的,其實跟他索要也差不多。
慎虛見兩人都沉默不說話,拿着一根樹枝撥動那堆篝火,那火一下子燒旺了不少。火光映紅了慎虛那胖乎乎的臉上一臉的肥肉。慎虛又問道:“師侄你纔來這溪山靈谷十幾天,六辯雖早一些,卻也還沒到一年。但你們知道那幫臭東西來這溪山靈谷幾年了嗎?”
不等兩人回答,他自己已經拿出手指一比劃,道:“最短的六年,最長的應該有整整十年啦。嘿嘿,這十年裡,陸陸續續也有不少弟子拜入天宗,最快的不到一年,最慢的三年。一個個都將黑牛馴化成了白牛。早被九重靈天的人選去當徒弟啦!但他們這幫臭東西呢,卻沒有一個能夠把黑牛馴化成白牛的,你們知道爲什麼嗎?”
慎虛問出來這個問題,陸正和六辯都是一愣。陸正初來乍到。不清楚真實情況。自然不可能知道其中緣故,聽見有人十年還沒將牛馴化,所以一愣。而六辯這一愣。卻是因爲他曾有心想幫助那些記名弟子馴化那些黑牛,將自己馴化黑牛的辦法教給他們,卻不知爲什麼,他們怎麼總也做不到。現在聽慎虛問到這個問題,也是大爲關切。
只聽慎虛一字一頓道:“因爲他們是惡人!天生的惡人!這種天生的心姓邪惡之人,是永遠沒辦法將那些牛馴化的!”
慎虛喝道:“小雜種,過來!”三鮮趕緊跑到慎虛身後站着。慎虛沖那二十幾人瞪了一眼,那些記名弟子們竟然開始互相扇起耳光來,剩下的單獨的那個便自己抽自己,頓時場中響起一片噼啪的耳光聲。
慎虛一聽。道:“好哇!”陸正還以爲他聽了自己的話,要放過這些記名弟子,沒想到慎虛接着就衝着那些記名弟子喊道:“本執掌的師侄說夠了,你們自己覺得夠了嗎?”
此話一出,只聽噼啪之聲更響,那些記名弟子一個個將手臂掄得更高,下手更狠了。慎虛瞅着那些記名弟子,臉上絕無半點同情之意,對六辯和陸正咬牙切齒的道:“你們看見沒有,在你們眼裡他們是人,但是在本執掌眼裡,他們都是牛!都是黑牛!動不動就要發狂發瘋的黑牛!你們要把那些黑牛馴化了,本執掌要馴化的就是他們這些黑牛!”
六辯訥訥不語,陸正撓着頭道:“師叔,灑點牛糞,砸個鐵鍋,也不算什麼惡事,最多算是氣不過做點惡作劇。至於讓六辯大哥護着他們,也是你對他們太兇了嘛!”
陸正心裡覺得師叔有些誇大其詞了,顯然是對那些記名弟子很有成見,當下正要勸說,忽聽得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傳來,回頭一看,只見那二十幾個記名弟子都走了過來,三鮮悄悄的跟在後面。
他腦子裡哄哄的,心緒繁亂之極,隱約聽見背後有人叫他,他也不願意理會,一頭扎進了屋子邊的樹林中,一口氣跑到樹林深處,直到地上的野樹藤絆倒,這才停了下來。爬起來靠着一棵大樹坐了下來,他的心怦怦的跳着,手腳無比痠軟,整個腦子裡都是亂七八糟的。
慎虛冷笑一聲:“沒幹什麼壞事?在你屋子周圍灑牛糞,將你的鐵鍋砸爛,這些不都是壞事嗎?哪一件不是充滿了惡意!”然後又對六辯道:“從半年前開始,你的黑牛半個成了白色,那幫臭東西就慢慢開始給你送各種東西,什麼野果野兔的都堆到你的門口來巴結你,一個個見着你就低頭彎腰的叫你大哥了?你以爲他們存着什麼心思,還不是爲了讓你可憐他們,擋在他們前面護着他們嗎?”
慎虛師叔說那些記名弟子都馴化不了黑牛,是因爲他們心姓邪惡,所以纔對他們打罵呼喝,不然就管教不了他們,所以把他們當做黑牛一樣來馴化!想起那些記名弟子在自己門口灑滿牛糞,逼着三鮮砸爛自己的鐵鍋,如果換了自己,那可絕對做不出來。
慎虛笑了起來,道:“師侄啊,他們第一次先是撒點牛糞,見你沒來告訴我,便覺得你好欺負,所以第二次就讓三鮮來你飯鍋裡撒泥沙,是不是?結果你還是沒吱聲,第三次就讓三鮮來把你的鍋砸了。一次比一次過分,你以爲只是找你泄憤嗎?你信不信,等你開始牧牛,有一天就會有人來告訴我,說你被黑牛在踩死了!還逼着別人爲他們幹壞事,這樣的心腸還不夠毒嗎?這是欺善怕惡!師叔爲什麼要打三鮮,這小雜種竟然被人逼着幹出這種事,居然還不告訴我,要是有一天他們逼着他在我飯裡下毒,嘿嘿!”
二十幾人走過來在篝火前站好,卻沒什麼動靜,一個個都沉默不語,氣氛顯得有些詭異。陸正見他們一個個都只穿了褲子,光着上身,腦袋壓得極低,卻時不時有人擡起頭看他一眼,眼裡有一種怨毒之色。
眼見慎虛師叔說這話時,露出一口森然白牙,陸正心中心生一股極大的恐懼,覺得再也不能這裡繼續待下去,轉身就往樹林發足跑去,呼呼的夜風不斷灌入耳內,他心中不斷迴響一個念頭,這就是天宗嗎?這是什麼樣的修行人?怎麼竟是這樣恐怖?我爲什麼要待在這樣的地方!
陸正道:“師叔,爲什麼馴化不了黑牛就是惡人呢,我看他們也沒做什麼壞事啊?”
陸正還不明白什麼意思,六辯已經轉過身去,似不忍再看。他一轉身,不少眼巴巴看着他的記名弟子眼中露出失望之色,更多的卻是將剛纔對着陸正的刻毒眼神移向了六辯。隨即那二十幾個記名弟子兩個兩個面對面站了起來。剩下一個正好旁邊站着三鮮。
那些記名弟子一個個站好了,一起向慎虛行禮,樣貌十分恭謹。慎虛坐在那裡,鼻子裡哼的一身,那二十幾人一齊嚇得一哆嗦。只聽慎虛淡淡道:“各自找一個,看誰順眼的,本執掌要是沒說停,誰的手就先停下來,那雙手我看也就別要了。”
此言一出,陸正和六辯見到慎虛的神情猙獰,心口都是猛地一跳。慎虛繼續道:“所以對待惡人還需要有什麼好心嗎?如果我不怎麼對待他們,你們以爲他們會乖乖聽我的管教嗎?”
陸正見他們每個人在抽對方耳光的時候,從一開始就都是毫無保留,使上了全部力氣。而這個抽得重了,對方那個登時還手一巴掌抽的更重,幾下耳光之後,那些記名弟子們一個個口鼻都流出鮮血來。眼中通紅。流露癲狂之意,表情都猙獰的猶如野獸一般。更令陸正吃驚的是,這些人的表情居然一個個都帶着十足的快慰!
噼啪聲中,陸正只覺得渾身血肉都在發顫。他本來以爲至少慎虛師叔是要將他們叫來問一問情況。卻沒想到他一句也不問。就讓他們這樣用力打對方的耳光。這場面讓他不禁毛骨悚然,開口對慎虛道:“師叔,夠了!”
陸正被這幾道目光盯得極爲不舒服,腦海裡忽然想起慎虛剛纔說他們都是天生邪惡之人,忽然對慎虛的話有幾分相信起來,心裡一寒,這些人或許真的有可能來害死自己!夜風吹到身上,讓他不禁有些涼意。
陸正忽然想到,那些記名弟子是怎麼逼迫三鮮的呢,難道他們也打了三鮮嗎?剛纔他也看見了那些記名弟子用那種惡毒的眼神盯住自己和六辯,心裡一時不知道到底是慎虛師叔是惡人,還是他們這些人才是真正的惡人。
陸正心中一時諸念紛紜,腦海中普光、癩痢七、慎虛師叔,還有那些記名弟子的惡毒眼神不停的變幻來去,讓他心中感到無比迷惘,只想遠遠的躲開,跑得遠遠的。
就在這時,一聲琴音響起,隨之遠處忽然一道白光亮起,一直照到陸正的身前,白光照見之處,出現了一條小路,蜿蜒而去,不知通向何方。陸正心中一奇,這樹林中自己也來見過幾次樹枝,從來沒見過有這樣一條小路。而剛纔那聲琴音,莫非是那個倒騎牛的錦衣少年?
他忽然記起,就在剛纔慎虛師叔來之前,這少年就跟自己說過,自己馬上要遇見一件極爲頭疼的事情,到時候他會來幫助自己。莫非他早就知道要發生這些事情?這一下他心中好奇之心大盛,就連剛纔的煩悶也去了不少,心中想着,要不要循着這條小路走過去,看看能不能找到那個倒騎牛的少年。
就在他起身一腳踩進那道白光所照亮的地方時,一陣清亮的笑聲響起:“不壞,不壞,醒得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