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線列車在光滑的鐵軌之上滑過,掠起周圍盛放的蒲公英,白色的小傘在風中盪漾,被吹得飄向遠方。不遠處是清水洗過的湛藍海面,乾淨清澈,可以看到底面遊動的生物。這是靠近大西洋海岸的列車,駛向的終點是遠方的機場,那是直飛太平洋分部的飛機,等待專員的降臨。
前衛秘書長坐在車窗邊,看着窗外變換的風景,青綠變得枯黃,象徵了生命的歷程,出生後走向死亡。
“秘書長,我們還有十五分鐘就到終點站了。”帕卡微微彎腰,恭敬地說。
“是嗎?那我們按照計劃還有多久可以到太平洋分部。”前衛目不轉睛地看着窗外掠過的景色,她纖細的骨節有節奏地敲着手肘下的桌面,在車廂中發出清脆的響聲,像是一首曲子,節奏歡快。
“正常的話還有五個小時左右。”帕卡回答。
“五個小時,現在是上午九點,也就是說我們下午兩點會到那裡?”前衛在心中悄悄計算了下,接着說:“我們的材料那些準備好了嗎?”
“按照您的吩咐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
“那就好,不過你覺得我們這次的調查之行會順利嗎?”前衛轉過身,用墨藍色的瞳孔看着眼前的年輕人,他微微彎着腰,長長的額發遮去了他的瞳孔,讓人看不到他的眼光。
“我想,不會。”帕卡冷靜地說出了自己的答案。
“那你覺得他們會怎麼做?是公然反抗還是在我們身後做些我們看不見的小動作呢?”前衛接着問,窗外的光照在她盤起的金色長髮上,爲她添了幾分神聖的氣息。
“我想他們應該會選擇後者。”帕卡認真地思索後,給出了答案。“因爲他們還沒有選擇前者的實力和資格,公然和我們對抗,換來的只有死亡。”
“那他們會怎樣選擇呢?是選擇把泄密者徐凱殺掉還是將他藏起來?”
“我想應該是斬草除根吧。”
“我想也是,我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禱這個證人能夠在我們到來之前活下來。”前衛點點頭,贊同他的看法。“我們現在就像是一隻猛虎,儘管有強大的力量,但是面對在遠處的地頭蛇,除非我們親臨,否則我們的威嚴不會使他們感到畏懼。”
“我想還有值得我們擔心的,還有另一位滿分畢業的提督——集祈。”帕卡冷靜地分析,“因爲徐凱已經老了,已經漸漸步入中年,而集祈不同,他才畢業,按照我們得到的信息,他今年才十九歲,還有很大的發掘空間,這纔是我們值得關注的地方。”
“不,年輕和年老沒有多大的區別,重要的使他們的天賦,一個擁有良好天賦的提督,就算他再年老依然是抗擊深海的中流砥柱。”前衛搖搖頭,“所以,最讓我們看中的是集祈的天賦。”
“天賦?是怎樣的天賦。”帕卡問。
“讓人難以置信的那種,你敢相信一個提督會擁有無限的可能嗎?”前衛擡起頭問,眼神中閃着狂熱。“他就是那種讓人不敢相信的存在,他可以全屬性疊加自己的提督加成,而且這樣恐怖的加成會隨着出征的次數而上升,最重要的是,這樣的疊加是沒有上限的。也就是說,只要他出徵的次數足夠多,他可以僅憑一個艦隊,就將深海一鍋端掉。”
“這樣恐怖的天賦真的存在嗎?”帕卡不敢相信,他喃喃地問,語氣中盡是猶豫。他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詞語來形容這樣的存在,說是恐怖也不爲過。
“我不知道,不過那封書信上是這樣寫的,假的無所謂,要是真的,那值得我們用命去呵護他的成長。”前衛搖頭回答。
“那秘書長派人去了嗎?不管這件事是真是假,都值得我們一試。”帕卡焦急地說,這樣的璞玉在成長起來之前絕對不能隕落,必須要嚴密地保護起來。
“沒有,”前衛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太平洋那邊根本沒有一個值得我們信任的人,我們也是鞭長莫及。”
聽到回答,帕卡有些深感惋惜,他擡起頭,異色的雙瞳出現在長長的額發間,如同絢爛的煙花,在黑夜中綻放。“我們只能爲他祈禱了,希望他不會就此逝去。”
“這或許就是一個考驗吧,活下來就是光明的前途,無可限量。”前衛頓了頓,說出了相反的結局,“死去就證明他還不能成爲人類的救世主,我們的未來還需要另外的強者來開闢,他不是那個天選之人。”
“也不會是我要的提督。”前衛在心中補了一句,她轉頭看着窗外,透明的車窗上映出那張年輕稚嫩的臉,長長額發齊眉,如大雨洗刷過的眼神透亮清澈,可以看到他眼底的驕傲和自信,彷彿運籌帷幄,羽扇綸巾的智者,也如剛強堅毅,一劍之任的士兵,只要決定了就不會後退,哪怕面前是死亡的深淵,他也能毫不猶豫地躍下,視死如歸說的就是如此。
只希望你能夠等待我來到你面前的那一刻吧,集祈。前衛看着玻璃上清秀的少年,嘴角如月牙般帶着淺淺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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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房間中,徐凱搖晃着杯中的紅酒,他深沉地對面前蒼老的身影說:“你這次來不會像以前那樣簡單吧。”
“的確。”老人沒有否定,他深陷在柔軟的沙發中,看着壁爐中燃起的火焰,聲音低沉。“你知道嗎?這麼多年了,我倒對你產生了情感,有些捨不得你離開。所以每次想把你抹除的時候,我都會告訴自己,多他一個不多,沒有必要爲自己心裡添堵。所以,每當到了最後關頭,我還是沒有做出決定。”
“那麼今天就是來做出決定的?”徐凱努力地笑笑,看着面前這個再熟悉不過的面容,一口將杯中酒嚥下。“說實話,梅卡倫我真的很佩服你的耐心,爲了心中的目標,不知道奮鬥了多少年,一直沒有放棄。不像我,只能對殘酷的現實低頭,過着苟且偷生的日子,和過街老鼠一樣,見不得光。”
“那是你自願選擇的,有坦途你不要,非要一條道走到黑。”梅卡倫搖搖頭,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或許使我們的信念不同吧。”徐凱心平氣和地說,完全沒有往日相見的劍拔弩張,針鋒相對。“你想要成爲強者,我只想過着安穩的小日子。你是站在最高處的英雄,我只想成爲那些瞻仰你的人羣中的一員,或許沒有你那樣偉大,但至少能夠安心。”
“這就是我和你的不同。”梅卡倫嘆了口氣,沒有和這個固執的人繼續討論這個問題。“你知道總督府嗎?”
“總督府?”徐凱有些疑惑,“就算不是提督,總督府的大名也是如雷貫耳,誰會不知道。”
“裡面臭名昭著的調查團也是知道的吧?”梅卡倫接着問。
“那羣瘋子?”徐凱直言不諱,“他們的瘋狂我是見識過的,跟條鼻子靈敏的狗一樣,嗅到一丁點味道就會追根溯源,抓住不放。所以他們對於提督來說,是最可怕的噩夢。”
“不止提督,對於我們來說依舊是可怕的存在。”梅卡倫點點頭,嘆了口氣,有些無奈。“這也正是我今天來的理由。”
“他們來調查我的案子?”徐凱猜測得十分準確。
“的確,他們得到情報,說你還活着,所以傾巢出動,企圖將你這個死人變活。”梅卡倫扶額,一副頭痛的表情,但是在他的眼睛中看不到絲毫憂愁的神色,有的只是平靜和深不見底。
“所以你想讓我徹底變成死人?”徐凱冷笑,知道了眼前這個老頭兒的目的。
“和聰明人對話就是輕鬆。”梅卡倫沒有否認,反而是肯定地給出了回答。“雖然我也不想看到你這個老朋友的離去,但是沒辦法,在夢想面前,一切都無法阻擋我的腳步,所以,只能委屈你做出犧牲。”他說的輕描淡寫,絲毫沒有惋惜和沉重。
“我早就是已死之人,多活了這麼多年而已。”徐凱沒有露出面對死亡的恐懼,反而是一臉的解脫。他笑着說:“那麼你知道我留在世上唯一的執念是什麼,在意的是什麼,我希望你能好好照顧她,爲她找到另一個好的提督吧,我不是她命中註定的那個人。所以,希望你能幫她找到那個人。”
“我會的,我說的事一定會做到。”梅卡倫嚴肅點頭,神色認真如同立誓。
“那我能最後再見她一面嗎?”徐凱露出祈求的神情,他一生沒有求過任何人,但是在愛情和自己心愛的女孩面前,自尊什麼的都變得可笑至極。他連生命都不在意,也不會在意那一點臉面。
“可以,不過只能和往常一樣,在遠處看看。”梅卡倫同意,但是給出了要求。
“我知道了。”徐凱笑着嘆息,他站起身,將手中的高腳杯放在木桌上。跳動的火光在玻璃杯上閃耀,如同他自己的生命,隨時都有熄滅的可能。“希望你以後能夠在的墓前獻束花,就當對我這個老朋友的懷念吧。”
“會的,一定會的。”梅卡倫深沉地說,眼裡閃着惋惜的光。
徐凱解脫似的笑笑,笑意裡盡是揮之不去的不捨。企業,或許你以後真的會一個人了吧。他輕輕地蠕動了單薄的嘴脣,再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在心裡輕聲唸叨着那首被他寫在日記裡的詩。
我曾飽覽古老的書籍,裡面有着傳說與神話,阿克琉斯和他的戰利品,大力神與他的天賦,那是權能和力量的體現,顯而易見我未能名列其中,我也不是那樣的英雄。你問我我想去何方?最想要的是何物?我說,我並不渴求那些超人類的天賦,羨慕那些超級英雄,憧憬那些童話般的天賜之福。我只想做一些我力所能及的事情,親吻到我所愛的人,我想要的不過是這些,我想要的,不過是這些。
唸完最後一個字節,徐凱微紅眼眶中的淚水劃過他老去的面容,流過顴角,順着嘴角的胡茬子,滴落在腳下的青色石板上,如同滴墨,在上面盛放出看不見的漣漪。
企業,再見了,再也不見。他苦笑着在心裡留下遺言,如同失去一切的孩子,在黑暗中跪地痛哭。他跟着梅卡倫的腳步,一步步走向光明,亦如深不見底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