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晨不算晚,外面天空朦朦朧朧的尚未黑盡,可是不知怎的,我卻覺得這日傍晚過得格外漫長,而且一個人呆坐在房中,只覺得心煩氣躁,幹這覺得不滿意,幹那個心中也不舒坦。
一會兒,唐糖那邊來了個下人,居然邀我前去,我心中納悶也煩躁,去幹嘛呢?難道又讓我明天去幫她拿棗糕?越是想來越是覺得心中不順氣。看着桌上的硬幣,我更有質問:唐糖也不見得真的被呂詹軟禁了,若是我天天幫着她去取糕點,反倒遭人懷疑,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倒不如她自己出去的好……不知道是不是爲自己承諾的事情開脫,但是此時我真的不大情願去幫她的忙,我隱隱覺得,自己心中有一絲狹促和自私在萌生。
說不清道不明的想法,我,不大願意去幫唐糖的忙了。況且,想到他們夫妻在那裡卿卿我我,我一個外人去那裡幹什麼呢?心中如此想着,更加覺得渾身不自在了。於是推託身體不大舒服,早早地就上了牀去。把頭嚴嚴地蒙着,整個人都捂在被子裡,啥事也不用管,啥事也不用想,那纔好呢!
“小姐,你困了麼?”看着我跳上牀,杜鵑問道。
“嗯,困了,不舒服!”我沒好氣地回答道。
“不舒服?”杜鵑用着疑問的語氣說道,聲音中充滿了好奇,我卻聽出了她對我的打趣玩笑。
“咚咚咚——”有人輕輕敲門的聲音,我側過耳細聽。
“少爺,”只聽杜鵑小聲地驚訝出聲,顯然是沒有料到呂詹會突然到來。
“小姐呢?”呂詹問道,“睡下了?”
“剛躺下,”杜鵑恭敬地回答道,然後又補充道:“身體不大舒服。”
我心裡暗想,這鬼丫頭,卻爲杜鵑的機靈偷偷有些欣喜的感覺,究竟爲何,自己卻不敢去深究。
“你先下去吧!”呂詹吩咐道。
“吱噶——”一聲,杜鵑拉了房門退了出去。屋裡靜悄悄的,我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感覺一個人在我牀邊坐下,然後輕輕扯了我蒙着頭的被子,但彷彿堵氣似的,我卻死死地抓住被頭不讓他看到我的臉。
“用被子蒙着不好!”他帶着一絲笑意地說道,彷彿對待一個淘氣的孩子一般,然後使了下力道,將被子從我頭上拽了下來。我偏過頭,不去看他。
“哪裡不舒服?”他輕言問道。
“全身上下都不舒服!”我不好聲色地答道。
“吃過飯了嗎?”他問道。
“沒有!”我狠狠地回絕道。
“呵呵!”他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我好奇地坐了起來,兇狠地問道。
“那是什麼?”我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原來剛剛吃過的碗碟還沒來得及收下去。
看着那些餐盤,我發囧,臉上刺灼灼的像火燒。
“吃食不認帳!”他又看着我摩了摩我的腦袋,我甩了甩,大道:“我最討厭別人摸我的腦袋!”
“你忘了我們有過契約了嗎?你的頭我是能摸的,而且只有我能摸,”只見他微微笑了笑,笑得很清淡,然後喃喃說道:“大概你早就忘了。”
我心中微怔,只感覺那是極遙遠以前的事情。她見我微怔,卻是慢慢地伸過手來,欲再次碰觸我的腦袋。我看着他,想要躲閃,可他眼中的溫存卻讓我失神地愣在那裡,忘了自己應該要躲閃。
“竹子姐,杜鵑剛剛告訴我我和清河明天可以去上學了!”扣兒突然闖入,大聲叫道。被她換回神志,猛然心驚,剛纔自己是怎麼了?
被扣兒撞見呂詹在我房中,而且我此時又是穿着睡衣坐在牀上,而他又坐在牀邊正要撫過我的臉,親暱的動作,曖昧的氣氛,一下子,我臉上頓時辣呼呼地像被火燒。
尷尬地理過頭髮,往門邊瞧去,看到扣兒張着大嘴圓睜了眼睛,卻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竹子姐?”扣兒按捺出聲道,“你們?他是?”
“呃,扣兒,”我捋了捋側鬢的亂髮,然後才擡頭說道,“他就是呂……”扣兒到這裡後,雖然時常提到呂詹,但卻是從來沒有真正見過他,我也不知道如何介紹,這前前後後實在太過矛盾複雜,最後只得抿了抿嘴,簡單地說道:“他就是呂家少爺。”
再看過呂詹,今日穿着件白色襯衫過來,看着比較悠閒清新,在鵝黃的燈光之下,屏蔽了他的鋒芒與陰險,覺得此時他倒像個陽光朝氣的傑出青年,還比較有親和力。
“你就是呂大……”扣兒一貫地隨性,看樣子就要稱呼呂詹爲呂大哥,可是,剛叫了兩個字,那個哥字還沒有說出口,就低過了眼。我心中納悶,看向呂詹,只見他眉頭微微皺起,眼睛也微眯,不經意的表情,眼神中卻早已經含着冷冽的鋒芒。雖然他此時是看着扣兒,並未直視我,但他那樣的眼神,也不禁令我在這炎炎夏日打了個冷顫。
再看過扣兒,見她兩手卻十分侷促地揉搓着,雖然時此頭略略擡起來些,但看着呂詹的眼神卻是怯怯地,我注意到扣兒的身子竟然有些瑟縮。
“就叫我呂大哥吧!”呂詹笑了笑,說道。
“呂……”扣兒盯着他頓挫着,始終叫不出口來,我的心也不禁被緊擰了起來,雖然呂詹不是刻意,但哪怕是隨意的一瞥,也極具威懾。心中如此戰兢,誰敢再稱呼他爲大哥?想到扣兒未見到呂詹時,每日調笑間千遍萬遍地直道呂大哥這樣好那樣好,可是真的見着他了,卻是這樣一副恐懼拘束的處境,連一句大哥也道不出來,我只覺得無奈,只有造化弄人之感。
扣兒瑟縮着身子,那一聲“大哥”始終沒有叫出口,只聽她改口叫道:“呂……少爺……好。”
呂詹面上沒有異樣,聽到扣兒說此問好,他點了點,然後溫和地說了一句:“你也好。”
三人都沒有說話,房內的氣氛更是尷尬,但是這種尷尬和我剛纔被扣兒撞見心底的尷尬卻是不同的。
“扣兒,你剛剛說什麼?可以去上學了?”我轉過話題問道。
扣兒聽過我問話,又看了看呂詹,抿了抿嘴才說道:“剛剛杜鵑姐告訴我說給我請了老師,明天就過來,我和清河就可以開始唸書了……”說話間,她一直用怯生生的眼神盯着這方,我在心中着實嘆着氣:呂詹的鋒芒與陰冷的確與生俱來,叫人自在不得。
“那就好,”我正要鼓勵她,卻看出她抿着嘴欲言又止的表情,然後疑惑地問道:“扣兒,過來,你有什麼要說的嗎?”然後伸手招了她過來。
見我招她過來,她倒是想要馬上跑過來一般,只是礙於呂詹此時站在我牀邊,不敢冒失,呂詹也看出扣兒對他已經心有餘悸,便坐到離牀稍遠的沙發上。扣兒看見呂詹走得遠些,纔敢坐到我牀邊來,溺到我身邊,有了我的庇護,她才放得開些壯着膽子說道:“竹子姐,我和清河不想呆在家裡……我們都想去學校。”
“呆這裡不好麼?”我看了眼呂詹,見他只是不動聲色地看着這方,見我看他,依然面色從容地看向這方,頓時竟感覺像我偷看他一般,趕緊轉過眼看着扣兒說道:“現在外面亂,呆在這裡比較安全。”
“可是……學校能認識很多朋友……”看到我向她使了個眼色,她便沒有再接着說下去。
“乖乖聽話,請私人老師費用還高得多呢,別身在福中不知福!”我瞪了她一眼,認真地對她說道。
她也沒有再任性,向我道了別,又怯怯地向呂詹道了別,然後低着頭悻悻地出去了。
“竹子姐,你實在是太好了!”車中,扣兒笑得甜蜜,看到久違的笑容,我也感到很是窩心,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以長輩地語氣教導道:“在學校不能任性,要聽先生的話,和同學要和睦相處,知道嗎?”
“這個你放心!”她手晃了晃說道,然後又轉身對着身旁的清河,學着我的口吻叮囑道:“清河,在學校不能任性,要聽老師的話,要和同學和睦相處,知道了嗎?”
“璞——”清河看她調皮,也調皮地朝她吐了吐舌頭。
我和扣兒都笑了起來,連前面的司機也經不住笑了起來。
忽而扣兒倒是轉過頭來看向我,一副好奇的表情,我納悶,也歪過頭看着她,問道:“怎麼了?”
“竹子姐,你是怎麼說服呂家少爺同意我們去學校上學的呢?”
原來她想知道這個,那天她走了以後呂詹也緊跟着離開了,我倒是真的沒有對他說什麼,過了一天,管家對我說扣兒的學校安排好了,還是扣兒和清河想去的華興師範學院,而且給了我一個入學申請,讓扣兒仔細地填了便可以去上學了,後來倒也沒有多想,今日便帶着扣兒一同去報道。
“去學校唸書的機會來之不易,你要好好珍惜,”我藉機又叮囑道。
“清河,唸書的機會來之不易,你要好好珍惜!”扣兒又學着我的口吻對清河說道。
看着扣兒總是欺負清河,而清河一副拿她毫無辦法只得默默忍耐的表情,我暗笑: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真是一對小冤家。
“扣兒,那你開心嗎?”我問道。
“嗯,開心!”扣兒點頭如搗蒜,“好久沒有這麼開心了,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好像所有的願望都能實現一樣!”說話間,扣兒已經按捺不住,左右晃動着唱起歌來。看她愉悅的樣子,我也高興,一股暖流慢慢涌進心窩。
是啊,這種日子多好,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衣食無憂,所有的願望都能實現,能令他們生活安定,能令扣兒開開心心……我還貪圖什麼呢?我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呢?而且,捫心自問,他對我真的很好……
“竹子姐,快點快點,我都等不及了,我要帶你參觀一下我們的學校!”下了車,扣兒拉着我,一副主人的架式說道。
“你好像很熟悉這裡嘛,”我笑着問道,心中有些疑問。
“那當然,”她昂了昂脖子,驕傲地道:“雖然何大哥只是帶我來過一次,但我對這裡有天生的熟識感,一次就記住了所有的路!”
“何大哥?誰?”我疑惑地問道,眉頭不禁皺了皺,和何雨桐一個姓?於是在心中也揣測起來。扣兒沒有答話,自顧自地拉着我往前衝,我正要再次詢問明白,突然,傍邊一處寬闊廣場傳來一陣號召聲和鼓掌聲。
“國家興忘,匹夫有責,巍巍中華五千年,如今到處戰亂,滿目瘡痍,正是國家需要你們的時候,作爲炎黃子孫,任何一個熱血青年,有志之士,都應拿起武器,保護自己的祖國和同胞……”我擡頭望去,站在臺上的人戴着一副圓邊眼鏡,“一”字鬍鬚很是顯眼,好生面熟,卻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見過。那人五十上下,卻是滔滔不絕地高聲疾呼,他言辭激烈,一張利嘴脣槍舌劍,動作也慷慨激揚,不時地揮動着雙手,激情四射的演說絲毫不比年輕人遜色,就連我這個不問世事的人聽過也感到熱血沸騰。
一場精彩的演講結束,臺下響起的掌聲仍舊一波接着一波。此起彼伏,久久不息。
“太棒了!”
“太好了!”在我身邊站着的扣兒和清河紛紛雀躍地跳了起來,拍手叫道,“何伯伯真是太棒了!”
“何伯伯?”聽到扣兒如此說,我疑惑出聲,看向她,正要問她又見她看向另一方,高呼道:“何大哥!”我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那方一個青年男子身材俊挺,站在人羣中格外引人注目,他聽見這方有喊聲便也看了過來。
“竹子姐,竹子姐,快過來,”扣兒拉着我就朝那男子方向奔去。
“扣兒,清河,到那邊過得好嗎?”我們來到他面前,氣喘噓噓,那男子一臉陽光地問道。
我仔細打量起男子來,濃眉大眼,鼻樑英挺,看起來睿智,是見過世面和經過歷練的模樣,雖然穿得講究,但不像一般公子哥兒給人放蕩不羈的感覺。這人的臉貌好像也在哪裡見過?我在腦中搜索着。
“何大哥,我給你們介紹一下,”扣兒不僅是對着男子說道,也對着男子旁邊的一個穿着藍衣黑裙,眉目清秀的女孩子說道,“這是我姐姐,她叫淺聞竹!”
“這位是何大哥,他叫……”
“我叫何雨東,”扣兒正要介紹,那個男子已經搶先道出自己的名字,同時還伸出手來,“再次見到你很高興,還認識我嗎?”
看着他伸過來的手,我也把手伸了過去,腦中不斷翻閱着記憶,突然想起來,大道:“啊,原來是你!”他正是那個黑夜在巷子裡遇到的那個男子,再一想,剛纔臺上激情演說的不正是那晚我救的老先生麼?
“雨東,”正在這時,演說結束的那個老先生朝我們走來。
“嗯,爸,”何雨東聽到父親叫自己,便迎了上去,然後指過我對父親說道:“你看那是誰?”
那老先生聽到何雨東如此說,看向我,還提了提自己的眼鏡。
“姑娘,是你?”說罷也不由自主地握過我的手,用力地上下揮動,很有感慨地重重說道:“那天若不是你,老夫早就身首異處了啊!”說話間,對我使勁點頭,又像是想到那日心寒之事,緩緩地搖了搖頭。
“您老現在身體沒事了吧?”在這裡遇到他們,想到一連串的牽扯,我並不像他們,一點欣喜的感覺都沒有。
“雖然是把老骨頭了,但還好着!”老先生凌厲地說道,一副老當益壯的派頭。
“那就好,”我朝外圈看了看,心中急急地說道:“老先生要保重自己,我還有事,要先走了!”說罷便想拉着扣兒趕緊離開。
“竹子姐,你有什麼事?我還沒有介紹完呢!”扣兒倒是不滿地拖住我說道,然後一本正經地說道:“何教授和何大哥就是你不在的這段時間照顧我和清河的人,前些時候我們就是住在他那裡!”
“呃,謝謝你們那幾日對扣兒和清河的照顧,”我無法脫身,只得不好意思地說道,復而又問道:“那天……是怎麼回事呢?”看了看旁邊的一圈人,我無法明言,便如此問道。
“老朽經常在公開場所發表演講,言辭激厲,很多人不喜歡,所以……”繼而憤憤地恨過,道:“他們,也只敢用這種下三爛的手段!”
“何教授,那你可要當心自己的安全!”我關切地說道。
“我已將生死置之渡外,死我一個,何足爲懼,他們殺得了我一個,難道還能殺得了天底下所有的人?不過是一顆子彈,死我一人又何足懼!”何教授說起話來很有激情且很有大無畏的犧牲精神。
“姑娘,你是女中豪傑,那晚若不是你,老夫早已命喪黃泉,”說着對我又是重重地握了手,然後對着何雨東道:“雨東,交朋友就要交這樣的朋友!你可得向這個姑娘學習!“
“爸,那是當然,”何雨東笑了起來,說道:“您還不知道吧,她就是扣兒的姐姐淺聞竹!”
“淺聞竹?”何教授聽到兒子介紹我,面露沉思,又端了端眼鏡框,細細打量我起來,喃喃地說了一句:“原來如此!”
“我叫徐麗瑩,很高興認識你!”這時,剛剛一直默不作聲站在何雨東旁邊的如花少女也向我伸出手來,“那天你英勇救何教授的事,何大哥都對我們說了,我們都好佩服你!”
“麗瑩,我姐做了什麼讓你們佩服?”扣兒在一旁聽得雲裡霧裡,終究按捺不住心並沒有疑惑,於是問道。
我看過扣兒,瞪了她一眼,其它人只當我是做了好事不想炫耀,都笑了起來,引得扣兒和清河更是好奇。
“聞竹,”何教授叫我道,“我們能在這裡重縫,便是有緣,你看他們又都這麼高興,我們找個地方好好聊聊聚聚!”
“這樣子最好,找個地方坐下來再聊!”何雨東說道,旁邊的徐麗瑩也興高采烈地拍手贊同,扣兒和清河一聽,也十分高興。
聽他一說,我卻很想推拒,但是一看大家熱情的目光,拒絕的話又無法說出口,此時大爲頭痛。
“淺小姐,少爺吩咐過,送扣兒小姐來學校後儘快回去,那邊還有事,”這時,司機從身後竄出來,說道。
謝天謝地!
“不好意思,掃了大家的興,我真得回去,還有事情!我們下次再聚,還是有機會的,”我笑着說道,然後又對扣兒說道:“下學後和清河早些回去,別讓我擔心。”
說罷,又連連道歉,不再顧及衆人臉上的失落,趕緊隨着司機離去,慶幸得以脫身。
端午節,韓國的?嘖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