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現在是日本人的天下,他們剛纔派人來了,是接我們去郊區的巍寧山莊。”呂詹推門說道。
“巍寧山莊?”
“說是現在上海太亂了,要保護我們的安全。”呂詹說着不屑地笑了笑,“我得到消息,全城有頭有臉的人都被他們接到那裡去了,他們是想把我們都控制起來。”
“如果你不想去,那我可以另外安排,”見我沒有答話,他說道。
“不,我要去!”良久,我沉聲回道。
巍寧山莊內,亭臺樓閣,假山水榭,景色甚好。我們事實上算是井田的人質,但他給我們安排的住所卻還算講究,只是整日呆在自己房中,不允許隨意走動。不過,這點是難不到我的。幾日下來,我已經將這院子的佈局摸得一清二楚。我知道,井田、藤野,就住在東邊的廂房裡,只是對外並不承認他們就在院內。
我打開窗戶,見陽光普照,天空中無半點雲朵,好一個明媚的豔陽天。
行動,就在今晚。
井田是一個軍人,平時嚴謹,但是卻也極盡享受,每週二的晚上,他便會找來藝妓同他尋歡,飲酒作樂。
今日,正是週二。我伏在屋頂上,細細看着下方的情況。剛剛跳過一曲,藝妓們退了出去,警察局長劉異鳴又殷勤地爲井田酌了一杯酒。哼,又是一個大漢奸。可惜汪精衛已經於昨日匆匆離開,要不他休想再離開這裡。我尋思着,劉異鳴也作惡多端,除掉他也是一大快事。
“唰——”門被人拉開,一個的女子推門走了進來。
又是她?我眯眼看着那個身穿和服的殷明珠。怒火中燒。她竟然甘願成爲日本人的玩物。
只見他端着一盤精緻的菜餚進了來,見屋中兩人喝得興致盎然,笑道:“知道你們喜歡喝酒,特意燒了兩個小菜來,不知道是否合井田大人的胃口?”
我心道,這個禍害,早不來晚不來偏偏現在來,當初怪我和呂詹一時心軟,留下你真是個禍害,早晚非除掉你。
只見她過來便坐在井田身邊,對他笑盈盈的又是酌酒,又是獻媚。井田被她挑逗,按捺不住,一把將她抓到懷裡,撕開衣襟,她那白嫩酥.胸便弱隱弱現,她起初也是一個心驚,打了個冷顫,復而馬上回過神來,對着井田又是笑意盈盈,井田見她笑得花枝搖弋,更是情趣高漲,只見那衣冠楚楚的井田拿起桌上的酒來,倒入她的頸中。這個殷明珠真是個下賤胚子,此時不怒反笑,而且比剛纔笑得更甚,那聲音柔美嬌啼,聽在我心裡,卻只感到陣陣發麻。而井田也是哈哈大笑,我皺起眉頭來,這樣的場景實在是太令人作惡。
一、二、三……我接着脈搏,在心裡默默地數着。給他下了點毒藥,讓我的計劃更易成功。
突然之間,井田似有了反應,搖了搖頭,毫無憐惜的將懷中的殷明珠推了出去,力道之大,竟感覺殷明珠是被甩出去的,殷明珠爬倒在地上,背對着我,我看不到她的臉,不知道她是什麼表情,卻是久久都未起來,暗想,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真是活該!
此時卻顧不得許多,我推開窗戶跳了進去,拿着匕首就刺向井田,此時雖然中毒,神志不清,但畢竟是武士出生,人還機警得很,見突然衝出一人揮刀刺向他,立馬翻身迅速地抽出刀架上的武士用刀向我刺來。
我左閃右避,而他的刀實在在過強勁,我個避閃不及,臉上的蒙布滑落。
“啊,原來是你!”旁邊的劉異鳴大叫着跑了出去。
井田見我模樣,眼神更是惡狠,舉起刀又向我砍來。沒有想到他功夫如此了得,雖然此時只是強弩之末,但仍然做垂死掙扎。他將刀揮來,劃過我小腹,我不顧疼痛,看準時機,將手中的一把石灰朝他眼睛撒了出去。
電光火石間,眼睛與此時仍坐在地上的殷明珠對上,她的模樣總是嫵媚之極,看到我的一剎那,兩眼泛着金光,我知道,她很高興,因爲抓到了我的把柄,我皺了皺眉,心想:先收拾掉這個,再來收拾你!迅速轉身避過劈頭砍來的利刀的同時,趕緊將面布重新拉上。
“唰——”的一聲,門大開。站在門口的,正是藤野武,見我與井田正在打鬥,馳騁沙場,久經沙場的他迅速拔開腰間的槍向我射來,我心下早有準備,當下瞟過井田,不偏不倚,三點一線,位置剛好合適,在“呯——”的一聲槍響後,我成功避開了子彈,他不但沒有打中我,反而打中了對面的井田,井田小腹中槍,頓時吃痛,用手捂住創傷處,身子搖了搖,又舉起刀往我砍來。
我動作敏捷,迅速繞到藤野武身後,他軍人出身,善於沙場作戰或指揮戰事,但對於近距離打鬥,卻着實不如我反應靈敏,我已轉到他身後他卻還未轉過身來,在毫無覺察間我將手中早已準備好的熏衣草香油向他衣角上抹了上去。
藤野武舉起手中的槍正要向我射來,卻不想身後的井田揮刀向他砍來,來勢之猛,出乎他的意料,未及思考,便抻出另一隻手來遮擋揮過來的長刀,一腳踢向井田,身手雖不靈活敏捷,但也並不是吃素的,一個轉身,也就避過了那揮來的長刀,不過還是在小臂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井田毫不手軟,連連向他揮刀,藤野武幾個閃身,才勉強避過那猛烈砍過來的刀鋒。
看着兩人打得不亦樂乎,此時藤野武應付井田的殺手已是措手不及,再也無法顧及我,我立在一旁冷笑,瞥眼看見仍坐在地上的殷明珠,與她黑眸相對,我眼睛輕眯,這個女人不能留,握了握手上的匕首,正要向她衝去。
“快,快!”卻聽見嘈雜的腳步聲和着叫嚷聲傳來。
效率還真快,我趕緊閃身,從窗戶竄了出去。
“井田長官,藤野長官,你們別打了,”只聽屋內傳來勸架之聲……
“砰——砰砰——”屋內響起了我意料中的槍聲。
“井田長官——”我甚至能想像出衆人驚諤的表情。希望事情如我所料。
剛回到自己的房間,便聽到急急地腳步聲朝這邊過來。不好,我身上已經受了傷,若和他們周旋必定會被他們發現異樣。顧不了這麼多,我跳上牀用被子蓋住。
“嘭——”地一聲巨響,根本沒有預兆一般,劉異鳴就帶人破門而入。
“我清楚地看見那個人就是她!”劉異鳴衝進來就惡狠狠地向我指了過來。
“你們出去!你們出去!”我用被子環住身體,顫抖着說道。
“如果我猜得沒錯,她此刻身上仍然穿着那件黑色的夜行衣!”他不依不撓,非常篤定地說道。
“你們說什麼?你們給我出去!”我一邊仍是顫抖,一邊聲音強硬了些的說道。
“你少裝蒜!你就是刺殺井田大人的兇手!”他惡狠狠地說道。
我很高興,我要的就是他這種態度!
“淺小姐,可否將你的被子放下來?”旁邊一個僞軍謙和地說道。
“你們究竟要幹什麼?”
“淺小姐,我們井田大人遇刺,現在劉異鳴局長說他看見了刺客,而刺客就是你,”一個後面的日本人解釋道。
“我,我”我擡頭看向周圍一圈的人,用楚楚可憐的眼神,能有多可憐就有多可憐,“呂詹,”我輕聲喊道,向他求助,希望他能夠幫助我,在我最需要他的時候。
“這裡沒人能夠包庇你,你死了這條心吧!”然後看着此時衝進門來的呂詹說道:“詹爺,你可不要包庇你的人,這裡這麼多兄弟,大家可都是有目共睹的!”那人似抓住了呂詹的把柄,冷笑着說道。
“淺淺,是你嗎?”他輕聲問道。
對着他的眼神,我怯怯的答道:“不,不是我,我只是害怕!”
“你們聽到了,她說不是她,你們可以出去了。”呂詹說道。
“嘖嘖,你認爲這裡還是你的呂府嗎?你認爲你還是當年數一數二的青幫老大嗎?現在上海可是日本人的天下,今天井田大人受傷,一定要將兇手找出來,任何有可疑的對象都不能放過。”劉異鳴飛揚跋扈地道,自認爲投靠了日本人,就有了硬臺,根本不把呂詹放在眼裡。
“那你想怎麼樣?”呂詹輕聲問道,還是同以前一樣,不顯喜怒。
“很簡單,那個刺殺者肯定沒有這麼快脫掉夜行衣,只要她把被子拿開,真相自然會大白。”劉異鳴驕橫地說道。
“淺淺,你不用怕,如果不是你,那你就把被子拿開,他們便無話可說了!”他輕柔地說道,我們真是心有連心,他知道我的計劃。
“呂詹,”我輕叫了他一聲,眼中滿含淚水,“連你也不相信我!”
然後背過身去,將身子蜷成一團,緩緩地,緩緩地將被子放下。
“你——”劉異鳴震驚出聲。
“劉異鳴!這就是你想要的嗎?”呂詹怒道。
“你這女人!” 劉異鳴顏面盡失,但卻仍然斥聲道。
事情完全出乎所有人意料,大家低聲着退了出去。
“既然事情是這樣,那淺小姐就先好好休息。”一個僞軍說道。
“出去!”然後我聽到了拔槍的聲音,呂詹根本就不可能給他解釋的機會。
“她身上肯定有傷!”劉異鳴還是不肯善罷甘休。
“出去!”呂詹再也無法容忍,我聽到了拔槍的聲音,心下甚喜,臉上卻也不表現出。
良久,我身後沒有聲音,沒有任何聲音,但我可以肯定,他沒有出去,一直站在我的身後,只不過,愣愣地站着。
我也一直不動,風吹動,窗戶打開了,一陣疾風颳了進來,我有點冷,不由打了個冷顫,身後終於有了動靜,他緩緩走過來,替我將被子拉過肩頭。
“對不起,”他向我道歉。
此時,我們都相信,那羣人並未離去,他們還是認定是我乾的。此時,無數隻眼睛正盯着我們,等待着我們自己暴露。
“我只是希望你相信我,”我聲音沙啞,眼淚快要掉下來,卻強忍着嗚咽說道,“可是,你讓我失望了!”
“我沒有想到……”
“對不起,”我打斷他的話,讓他沒有機會解釋,“是我不好,沒有告訴你,我有裸睡的習慣!”
“你……你好好休息下!”他向外走去。
現在,需要給他一個藉口,才能把我們的計劃進行得天衣無縫。
“他保護不了任何人,包括自己的女人,還有孩子,”我雙手抱膝,蜷縮在小牀的角落裡,沉聲說道。以最陰鬱的口吻,無奈而死寂的沉聲說出當年呂詹在他父親面前說過的話。因爲要讓他們相信,任何男人對面自己女人這樣的斥責都是無法忍受的。
“咚——”地一氣重重地關門聲,隨後便聽到外面起了很大的爭執聲。
“呂當家的,你冷靜些。”
“呂當家的,劉局也不是故意的。”
“沒有抓到兇手,大家日子都不好過。”
……
千奇百怪的理由,向我證明這裡大部分人都已經投靠了日本人。
終於,大家散去,夜又歸於平靜。這個樑子,算是在衆目睽睽下結下了。下次再交手,定要你這個大漢奸死無藏身之地。你忘了,我可沒有忘,何雨東的死、阿來的死……我不相信你沒有責任。
對不起,呂詹,我又把你推到了風口浪尖處。爲了我,你做了自己所以做的一切。
確定安全後,我才轉過身來,掀開被子一看,已經染上了一層厚厚的血,我忍住,沒有上藥。
第二日,知道消息。事情比我預期的還要順利,果不其然,藤野武終是抵不過井山的殺手,最後聽到的那幾聲槍聲是藤野武向着井田發出的,很好,衆目睽睽下,殺死了井田。
飯後,我哪也沒有出去,一個人呆在房裡,況且,我身上中了一刀,那一刀雖然不深,但也不淺,以我現在的身體狀況,是不宜到處走動的,況且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酌了一杯茶,緩緩端了起來,放在鼻間嗅了嗅,很不錯。
窗外有了動靜,他應該來了,就在外面,我想,他現在正在偷看着我,凝神屏氣地看着我,不放過我的一舉一動,甚至是眉眼中的任何一個瞬間,因爲,他必須找到他想要的東西,那個可以證明我就是兇手的證據。
我站起身,身上一動,腹上被扯動,痛疼襲來。我不用佯裝,手捂到小腹上,而且刻意地將眉頭深深地皺了皺。
“誰?出來!”我大聲喝道。
他推開門,大搖大擺地踱了進來,一臉得意地笑道:“果然沒錯,刺殺井田的人就是你!”
“劉局怎麼如何知道的?”我也很慎定,笑着答道。
“那日刺殺的兇手被井田刺中小腹,而你小腹上正是有傷,除了你,不會有別人!”他挑眼看着我,“你這女人好有心機,那天時間緊急,你本是來不及換下夜行衣,所以用了那個法子,騙過了所有人的眼睛,”說話間又擠眼看向我,似對我恨之入骨,“我被你害得好慘,弄得我劉異鳴現在說話無人相信,你這女人作戲的功夫也真了得。”
“劉局好本事,那天並沒有騙過你,明裡有呂詹的庇護,你再也不敢輕舉妄動,所以就呆在我門前觀注我的一舉一動,紙畢竟包不住火,一個受傷的人肯定是會露出馬腳的,”我嘆了口氣,“機關算盡,終歸還是被你抓住了!”
門外繁雜的腳步聲響起,他冷笑一聲,“他們來了,你逃不掉了!”
“嗯,你果然夠厲害,來之前已經通知道別人了!”
“不是,只是確定你就是兇手後對埋伏地旁的手下打了個暗號!”
“好吧,既然被你抓住,那也只有這樣了!”我淡淡地說道,猶如視死如歸,說着拔出了腰間的匕首。
“你還想和我同歸於盡不成,”一絲看不起我的冷笑浮於他的嘴間。
“你說對了,”我笑着答道。
“就憑你?!那你也小看我了,”他根本沒有將我放在眼裡。
門外腳步跑動的聲音越近,我看準時機,擡手向他揮去。這一招絲毫沒有技術含量,他毫不費勁就抓住了我刺向他的手,正在冷笑,余光中,我瞥見門角出現了鋥亮的鞋子,馬上將力道迴轉,那把原本刺向他的匕首便毫無阻力地向我刺了過來,此時,已經站在門外的人大驚,我當然也不會允許那把匕首刺進我的胸膛,力道略微一偏,從我腹前劃了過去,刀刃間留下一絲鮮紅的血跡,而劃破的衣服也印出一道血跡,觸目驚心!
我身上受傷,微微向後倒去,看見劉異鳴那掛在嘴邊的笑容竟還未來得及收去。
“淺淺!”呂詹快步向前抱住我。
“他說,”我指着劉異鳴,氣若游絲,“兇手身上有傷,所以,也要在我身上留下……傷”
“是可忍,孰不可忍!”呂詹身手矯健,我是見識過的,他拔出槍,直頂劉異鳴額頭,劉異鳴卻是未曾想到呂詹這般魯莽,這般毫不留情,瞬間拔出了槍,剛道一個“不”字,“呯”地一聲,子彈打穿頭顱,那大睜的眼睛充滿驚訝,還大大的睜着,順間便倒到地上,眼睛卻再沒有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