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這幾日幹活太過辛苦,夜裡肚子經常疼痛,今晚格外厲害,跑了幾趟茅房都不管用,惹得同室的王蓮和霞鳳都對我不滿起來,睡夢中嚶嚶嗡嗡地叫我不要再折騰她們了。
“我肚子疼得厲害,得再去趟廁所,”聽過她們的抱怨,我解釋道,捂着肚子,我慢吞吞且小心翼翼地爬下牀,一是怕再騷擾到她們,二也是因爲肚子疼得嚴重,實在沒了力氣。最後一次去,再痛我也管不了,對自己這樣說着,扶着牆朝茅房走去。
突然想起一個治胃病的偏方,說喝點紅酒可以緩解胃痛,我在心裡琢磨,不知道對這肚子痛有沒有作用,死馬當做活馬醫,反正現在痛得也不行,乾脆去找點紅酒試試。
想法倒好,只是,我一個下人,到哪裡去弄紅酒呢?我想了下,也許,客廳那邊有,有時候來了客人,我見到僕人們會準備紅酒,說不準我能從那裡弄到些。現在深更半夜,那邊應該沒有人,況且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去看看應該還是可行的。
我從下人們住的偏房經過迴廊來到主樓的側門,準備從這個過道去客廳看看有沒有客人喝剩下的紅酒。眼前雖然只是在一條一眼望盡的走廊上,可我眼珠子還是左右前後不斷打量着,生怕一個人突然串出來將我捉個正着,頭上雖然沒有出大汗,但心中卻像揣了只小耗子一般“呯呯”跳個不停——做賊心虛,我心中害怕得緊吶!
咦?!看到赫然寫在一房門上的“酒窖”二字,我眼中閃出金光。
進去偷一瓶,不比喝別人剩下的來得更痛快?我雖然地位比不上別人尊貴,可我自尊心可不比別人少,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拿他一瓶上好的紅酒回去慢慢品嚐。
推門進去,我趕緊回身關上門,屋內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摸着打開了門邊的燈光按鈕,“嘡”地一聲脆響,房間被酒紅色的燈光頓時籠罩,說不出的氤氳醉人。
眼睛掃過一圈,偌大的一個房間裡琳琅滿目放着的全是酒,有紅色的,白色的,竟然還有綠色的,而裝酒的瓶子也是造型別致,精美非常。心中竊喜,這麼多瓶子,拿走一瓶估計難以發現。
我欣喜地跑到那擺着紅酒的櫥窗前,愣愣地看了半晌,不經意間偏頭,瞧見下方的吧檯上擱着一隻晶瑩剔透的波希米亞水晶酒杯,酒杯中尚有小半杯殷紅的液體,像足了午夜的精靈,嫵媚得風情萬種。怔忡間,我不由自主地端起來品了一口,感覺輕飄飄的,略帶酸酸淺淺的澀,抿了抿嘴脣,緊隨而來的卻是一種微微的甜和醇醇的香。
都說紅酒高貴典雅,渾身都透着一種迷人的氣息,讓人不經意間就會爲之醉倒,悄無聲息且不由自主。我不禁贊同的點了點頭,看來它的確有這種魅力。
搖了搖頭,這纔回過神來,意識到現在的危險處境,還是先離開這裡,到了安全之地後再慢慢品味的好。別沒有喝到酒,倒被人抓了個正着,後果不堪設想!
想着呂家的酒肯定都是高級貨,也不需要我細看,隨手拿了一瓶便退出門來。我貓着腰,躡手躡腳地正準備朝原路返回。
“誰?”身後一個厚重的男聲突然響起,我身子一抖,暗道不妙。
我轉過身,大廳沒有開燈,只是過道上透進去一些餘光,所以昏昏暗暗的看不見那邊是什麼人,只是隱約見着兩個人影,而我此時站在過道上,頂上的路燈雖然不算強烈,但對相廳中而言,卻是明晃晃地從頭上射下來,亮光之下,我整個人是無所遁形,避無可避。
“誰在那邊?”那人又問了一次,這聲音我聽着熟悉,心下生了一絲希望。
“是我!”我舉起一隻手來,然後坦然地大步邁上去,一顆心卻跳得比剛纔不知道要快多少倍。
“是我,”我眯笑着回答,“阿來哥,是我!”
“深更半夜,你在這裡做什麼?”他皺着眉,面無表情地嚴聲問道,語氣儼然不同於那日所見的嘻笑輕薄。
“我……我……”這下遭了,我掂量着,老虎發了威,不是三下五除二可以搞定的,在心裡思索該怎麼辦纔好,手不由得將懷中的酒瓶抱得更緊。
“原來你也是個酒鬼!”他睨眼看了看我手中的紅酒,眼神冷淡,嘴角輕扯道,“眼光不錯啊,1700年的法國乾紅。”
“哪裡,哪裡,”見他說話,我絲毫不敢怠慢,趕緊咧開嘴,露出小白牙,很不自然地眯笑道:“隨便拿的,隨便拿的。”
我一邊凝神看着他,一邊保持眯笑,直到注意到他擺了擺頭,示意我靠邊後,我才收起了那僵硬得不能再僵硬地笑容,不經意間往後一瞟,這才留意到他身後還站着一人。
光線昏暗,因爲看不清楚,我條件反射地睜大了眼睛瞧過去。只見那人面頰粉嫩細膩,生得眉清目秀,脣紅齒白,乍看像一個秀麗女人,但由於手上的黑色氈帽還未及戴上,那頭光亮的短髮清楚分明,的的確確是一個白面書生氣的男人不容懷疑……
我心中一驚,啊!呂詹竟然有這種嗜好!
下一秒,突然想到不該看的不要看,後知後覺之中這才趕緊低下頭,退到一邊,恭恭敬敬地低頭垂目站好。
阿來見我已經退到一邊,對我也不再刁難,於是領着那人徑直向外走去,而那面泛桃花,眉目俊朗的白麪男人也緊跟在他身後,從我身邊擦過。
一千次,一萬次地告訴自己,不該看的不要看,然而,人很多時候卻總是管不住自己,明明知道不能看,但在那人從我身邊走過時,我眼角還是難以自控地向上斜了斜,那個男人,一襲黑衣更顯皮膚白嫩,在白嫩皮膚的映襯下,耳角根上一顆豆大黑痣,在與我擦肩而過的瞬間,深深的刻在了我的眼中。
我定定地站在原地,大氣都不敢出,隔了好久,確定他們已經離開大廳遠去,我整個人纔敢鬆懈下來,看着懷中仍然緊抱着的200年的法國上好乾紅,我欲哭無淚。
心中實足地懊惱悔恨,大半晚上的幹嘛想到要到這裡來偷酒喝?此時又突然想到剛纔肚子疼得不行,用手按了按,竟毫無一丁點兒疼痛的感覺,想必是因爲那突來的驚恐,將疼痛也嚇得無蹤無影了。不過,此時我倒希望肚子痛,也不寧願有剛纔的一番經歷。
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下場可想而知。躺在牀上,反覆思量着,雖然這種事是個人喜好,但是在常人看來,卻是不能理解,違背常倫的。這樣大半晚上的偷偷行事,可想而知,當事人肯定也是不希望讓別人知道的,但卻被我撞見了,爲了保住秘密,他肯定不會放過我的。對於他們那樣的人,最直接的簡單方便的做法,無疑是——殺人滅口!
我愁得眉頭擰得緊緊的,這肚子早不痛晚不痛,偏偏今晚痛,而我,又鬼使神差地去找什麼紅酒來舒緩疼痛,心中着實痛恨,又是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
怎麼辦呢?難道主動去告訴阿來,我什麼也沒有看到?這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告訴她我這人從來話不多,是最守口如瓶的,他應該相信我?還是不行,我在心裡一個勁地搖着頭,甚至能夠想到他對着我,面無表情,不顯喜怒地冷聲道:“最值得相信的就是死人,只有死人不會把秘密說出去!”然後掏出一把槍,對着我“呯——”地一聲。
我趕緊抱住頭,不敢再往下想。不知道我得罪了哪門子神仙,現在看來,偷酒被抓住是小,發現了呂詹不爲人知的秘密纔是大啊!在心中長嘆一聲,我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