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灑銀輝,羣星閃爍。
清脆的馬蹄聲敲擊着長街,李敢在冠軍侯府正門處,勒停了戰馬。
侯府外日夜都有禁軍親衛輪值。
值守的部衆李敢也都認識,他從馬上翻下來,道:“侯爺在府上吧?”
正門值守的是侯府親衛副統領郭冒,對李敢凌晨登門有些奇怪,應道:“在。
天還未亮,將軍來找侯爺,有緊急軍務,還是邊關生變?”
“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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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敢道:“陛下傳旨,本是讓董內侍過府宣侯爺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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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內侍出北門看見我在宮門處巡查,旨意就落我手上了,讓我來叫侯爺入宮。
我走這一路才反應過來,大半夜到府上把侯爺叫起來,不是個好差事。董旭是不願意來,我缺心眼,正好湊上去,差事就落我手上了。”
郭冒瞅瞅天色,寅時初,天亮還有一個多時辰。
這個時間讓侯爺上朝,果然不是好差事,說不定還要挨訓。
郭冒讓門房去通傳。
李敢旋即進入侯府。
他來到內宅和外宅的交界處,沒看見霍去病,但是有公主的兩個隨身女侍等在那:“將軍這個時間找侯爺,可是出了事情?”
頂頭上司府上的內宅管事,又是公主近侍,李敢亦不敢怠慢,忙道:“未曾,只是召侯爺入宮。”
女侍略有些猶豫:“侯爺倒是還沒睡……但不太方便通傳。”
李敢賠笑道:“侯爺真是辛苦,諸事忙碌,寅時還不睡。”
“既然侯爺未睡,那正好,勞煩去通傳一聲,就說末將求見,陛下宣侯爺入宮。”
“侯爺雖然沒睡,但不方便通傳……”女侍脣瓣微抿,羞羞怯怯的小模樣。
徹夜不眠,還不方便通傳……李敢若有所悟,並露出震驚神色,侯爺這體力……
霍去病聽到動靜,從內宅穿戴整齊的走出來:“陛下宣我何事?”
李敢偷偷打量了一眼,垂首道:“末將不知。末將萬死,不該這個時候來打擾侯爺……忙碌。”
霍去病啞然失笑,擡腳虛踢了李敢一腳:“走吧。”
倆人很快來到宮裡的內書房。
卻是皇帝和董仲舒,李蔡等人在研究建造大運河的圖紙,徹夜未眠。
半月前,霍去病在黃河邊上答應董仲舒,幫忙說服皇帝建大運河。
他回來略作考慮,次日便上奏告知皇帝。
皇帝考慮數日,期間和董仲舒,霍去病,衛青,李蔡,大司農,九卿等重臣多次商議,還招了水工徐伯進行詢問。
徐伯是齊郡臨淄人,元光六年(前129年)奉命開鑿漕渠的就是他。
當時他巡行鑿渠沿線,實地勘察,豎立標記,用工數萬,時三年才最終修成該渠。
渠西起長安,引渭水沿終南山東行,至今潼關附近與黃河相接,全長三百餘里。渠成,關東至長安的漕運時間加快了一倍,渠下萬頃農田得到灌溉,民受其益。(參見《史記》)
這次董仲舒提議,霍去病附議,聯名上奏諫言,要建一條大運河,貫通南北。
這是關乎國本的大工程,徐伯見駕後,又被皇帝派出去,進行初步的實地勘探,繪製路線工程地圖。
修這樣一條水利工程,需要的花費,時間,動用的人工,等等都要先大致測算出來。
至此刻,前後歷時半個多月,纔有了些眉目。
徐伯的情緒高度亢奮,心神爲之悸動。
若能經他的手,建這麼一條大運河,不僅利國利民,且必將名垂青史。
他勘察回來和皇帝彙報。
董仲舒等人也都被召入宮內議事,不覺間已是下半夜。
皇帝興致上來了,遂想到霍去病,忙讓人去找,纔有了剛纔的一幕。
皇帝和衆臣談及國事,眼看已到了早朝時間。
上朝前,皇帝話鋒一轉:“去病,繡衣剛把西域大宛的戰況送來,說你麾下部衆,半晚時間就攻佔了大宛國都,生擒其國主。
繡衣那邊險些以爲傳遞有誤,確認了一遍纔敢給朕送過來。
繡衣對我大漢周邊各國都做過評定,曾判斷大宛背靠康居,大月氏兩國,攻取非易事。想不到郎中令用兵,半晚破國,連朕也聞之意外。”
霍去病道:“大宛乃小國,戰而勝之,不足言功。”
“好好……”
皇帝笑道:“朕心甚慰,不勝之喜!”
霍去病道:“臣並未親自出戰,是下轄三名校尉統五千兵馬去的大宛。既然陛下提及,正要爲他們跟陛下請個封賞。”
“稍後朕擬個旨意給你,你拿去封賞給部從吧。”皇帝一口答應。
霍去病道:“此戰目下只是剛開了個頭。臣還有其他考慮,且等着後續的變化。”
皇帝哦了一聲,問:“還有其他考慮,給朕說說。”
董仲舒,李蔡等人,水工徐伯,都將目光轉向霍去病。
徐伯時年已五十出頭,頭髮花白,精瘦矮小,膚色粗黑,手有老繭,是務實且踏實的那種人。
他穿着紅褐色漢吏官袍,眨巴着眼睛看向霍去病,心裡起伏着一個念頭:這就是我大漢名將,外界傳其驕橫跋扈,但用兵如神……可真年輕啊。
大漢衆將當中,衛青,霍去病用兵,等同於必勝已是共識。
衆人都拿冠軍侯用兵來提振心情,因爲不用擔心兵敗。
此時皆露出感興趣的神色,豎着耳朵旁聽。
“奪大宛,攻取其國都貴山城後,河西章太守也會統兵從東往西進,和攻取貴山的趙安稽,姚招,復陸支等人形成呼應,破大宛全境,並在其境內駐紮。
大宛的地理位置,頗爲敏感。
其位於西域最西端,比鄰大月氏建立的大夏和康居兩國。”
霍去病對接下來的戰略意圖,略作分析,道:
“康居和大月氏,不會安於讓大宛落入我們手裡,否則我大漢的邊境線,就會推到和他們比鄰的位置,兩國隨時要面對我大漢的威脅。
所以他們後續必會動手。
但臣篤定他們不敢掀起大戰,動手不過是想試探我漢軍兵鋒。”
“臣暗中還在烏孫以北,埋了渾邪王和酋塗王的兵馬,看能不能將匈奴捲進來,打一場阻擊戰。
匈奴和身毒若入局,加上大月氏和康居,臣會親自去西域主持戰局。”
霍去病道:“正要請詢陛下,康居和大月氏,我們先取哪一邊?”
劃重點——取!
董仲舒在一側旁聽,心忖冠軍侯用兵,似乎從未考慮過自己會兵敗。他若去西域,是想一戰擊穿康居或大月氏,不然不會用‘取’其國來請詢陛下。
皇帝也注意到了霍去病的措辭:
“郎中令用兵,朕素來都是放心的,若匈奴或身毒參戰,伱去西域,如何用兵可隨自己心意。朕在長安,坐等你的好消息。”
這天大早的朝會上,皇帝正式下旨,要在神州增建貫南通北的大運河,治水促商,以富民生。
同時,皇帝還宣佈冠軍侯麾下,揮軍直擊西北極西的大宛,一夜破敵,特加封冠軍侯七千八百戶食邑,賜將軍冠一頂,上古名劍千鈞一把。
待戰鬥結束,對統兵的衆將,亦各有封賞。
昨日夜裡的交戰,在大宛國主被生擒後,貴山城守軍,盡數放下武器受降。
據戰後統計。
大宛有神駿三百餘匹,甲等良馬七千餘,次一等的戰馬兩萬匹,其餘各類再次的馬匹數量更多。
這是破大宛最大的一筆收穫。
一夜閃擊大宛,破其國都帶來的附加利好,則是讓西域更爲穩定,提振漢之軍威,國威。
朝會上當衆宣佈的消息,在長安快速傳播開來。
羅什娜的居所,原疏勒,溫宿,尉頭的幾位國主,齊來拜訪。
還有幾個原西域各國權貴,圍坐一堂。
“之前料到大宛不是漢的對手,但沒想到會如此之快落敗。大宛一國,國主被生擒,用時不足一晚。”
“大宛妄想抗漢,愚蠢之至。”
“……”
一干人交談說話,不知爲什麼,都有一種幸災樂禍的味道。
大宛被打垮,讓這些西域降漢的國主,莫名高興,比自己打了勝仗都興奮。
羅什娜對霍去病用兵破大宛之快,亦是相當驚異。
只派麾下校尉,領五千軍,一晚就攻破大宛……羅什娜掃了眼一衆原西域國主。
她大抵能猜出幾分這些國主的心思。
他們如此亢奮,是在慶幸當初的選擇。
此前,西域諸國之主,對加入大漢,失去國主之位多少有些不情願和牴觸心裡。
但這次以後,就不用再後悔了。
大宛國主的遭遇,證明了他們當時的選擇。
這些國主並不是在嘲笑大宛,而是因爲大宛的戰敗,慶幸能提前加入大漢,甚至還生出一種與有榮焉的優越和帶入感。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有了對比,這些人就舒坦了。
人心微妙,一致於斯!
羅什娜想到下午和劉清約好了要碰面,去冠軍侯府,說不定能見到那位光芒四射的青年侯爺,心跳悄然加快了幾分。
……
康居國位於“去長安萬二千里”的西北。
其東界烏孫,西達奄蔡,南接大月氏,東南臨大宛,王都爲卑闐城。
康居北部是遊牧區,南部是農業區。
南部城市較多,有五小王分治,是疆域的中心地帶。
康居是西域比鄰的大國,地廣人多。
其和大月氏一南一北的將大宛夾在中間。
漢向大宛討馬,大宛國主第一時間,就分別告知了康居和大月氏。
兩方都有利用大宛,試探漢的打算,遂要求大宛拒絕漢討馬的要求。
兩方已經做好了大漢若動兵,立即聯合應對的決定。
大宛對他們來說,地理位置非常重要。
有大宛在,可以作爲戰略緩衝地帶,緩衝強漢對他們的威脅。
之前霍去病在西域的一系列操作,攻城略地,數月間連得西域三十六國。
康居,大月氏和西域比鄰,眼看諸國一個個被漢擊潰,焉能不懼之!
所以他們打定主意保住大宛,用來抵擋漢的衝擊。
只是沒想到,他們還在等消息,一夜間風雲突變。
康居國主睡了一覺醒過來,大臣就匆匆來報,說大宛國都被破,國主被生擒。
康居國主聽後,默然良久。
大宛就這麼沒了?
十一月末,康居聯合大月氏,雙雙出兵,打出口號驅逐漢軍,匡扶大宛恢復國之正統。
而直到此時,匈奴依然不見動靜。
看來火候不夠,引不出匈奴……霍去病翻看大宛送回來的消息,心想:要不要再添一把火?
門開,卓青珂嫋嫋婷婷的從外邊進來,輕聲喚道:“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