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國都,長安。
皇帝,衛青,董仲舒等人都能感覺到這一刻西北隱然掀起的變化。
蒼穹上星輝相連。那一方天地,雷電轟鳴,盤繞明滅如同怒龍咆哮。
一隻巨大的星宿白虎,在蒼穹羣星間隱現,吞吐殺機如霧,搖撼羣星。
天地間的元氣,起落如潮汐。
“西北發生了大變故!”
“是郎中令。”
“和去病有關,殺機如此之盛!”
“西北將有大戰!”
“冠軍侯又有突破,兵家氣息在遞增!”
“整個西北,變成了一座巨大的戰場!戰意引動天地,顯化異象!”
蒼穹之巔,朱雀七宿,玄武七宿,白虎七宿,還有一片玄奧看不出具體位列變化的星辰,也在呼應相融,隱隱勾勒出一副巨大的星位圖案。
而後這星圖從天上分化出虛影,往地面墜落,烙印在地上。
天地彷彿通過這巨大的星位陣列,連接在了一起,將整個西北變成一座史無前例的巨型戰場。
長安的一棟宅邸內,司馬遷觀望星象,而後執筆書寫:
“漢元狩元年,初冬,西北天地異常,疑似冠軍侯突破兵家境界所映,天地隨之生變,殺機如潮,覆蓋西北,牽動羣星!”
落筆後,司馬遷長時間凝視着這段字跡,良久不語:“又突破了一個層次!”
這一年是公元前122年,霍去病十八歲的歲末。
這一年,司馬遷和其父司馬談正式開始修繕《太史公書》
也是這一年,南越國第二代君主趙眜去世,其子趙嬰齊繼承王位。
在遙遠的歐洲大地上,羅馬人重建了迦太基城,同時修建了一座圓形競技場和一座圓形劇場。
……
集延城。
被擊中的俑將摔落在牆角,身上的甲冑脫落破碎。
他的嘴角溢血,胸腔被擊中處,多出一枚經文烙印,顏色焦黑,宛若被焚燒的烙鐵燙過後留下的印記。
“因果緣會走到盡頭,當歸於寂滅。”
空三昧之首的佛修步踏虛空,足下蓮葉生滅,一步一世界,一花一枯榮。
他往倒地的俑將走去,神色悲憫:“佛陀言:上殺者以殺戮止,行惡者以惡還,行善因得善果,造殺戮者死於殺戮!
中土兵家殺戮無數,人人遍體血光,今日亦當死於殺戮!”
空三昧之首和無相昧兩人身後,經文的光環旋動,響起誦讀的經文古音,將他們出手殺人沾染上的血光絞碎,恢復了澄澈清明,佛光沖霄的表象。
大月氏名將戈爾貢臉上的冷笑,轉爲得意,目光明亮。
眼前大局已定。
只要殺了院內這幾人,漢軍羣龍無首,潰敗已可預期。
他往姚招走去。
“你通知了漢將霍去病?”
戈爾貢盯着姚招:“他身攜滅世魔,上次殺入大雪山,攻擊佛國,造下殺孽。這次空三昧上座請出了佛陀傳世的經鉢,他來了也要死在這!”
“啐!”
姚招身軀微躬,已做好了必死的準備。
他雙手握刀,身形下壓,和身後漢軍相合,全力催發刀勢。
而此時集延城內涌入的大月氏部衆仍在增多,喊殺聲變得震耳欲聾!
戈爾貢豎起手中戰矛:“讓我看看,你有幾分本事。”
生死關頭,姚招忽然進入了一種置生死於度外般的奇妙境界,心神與天地合,洞察敵我。
氣機交感下,他正要催刀搶攻。
不遠處,身毒巨頭空三昧突然停止了前進的腳步,臉色凝重稍許。
他逼近的那個俑將,正從地上站起,緩緩打出一拳。
其拳頭跳出一輪青色的太陽般,輝芒耀目,轟向空三昧之首。
空三昧攤開手,一枚佛印躍出,同樣光耀四方。
兩者的力量碰撞,空三昧臉帶驚異,後退了一步。
受傷後重新站起來的俑將,力量不減反增,大出他意料。
“秦時宮廷傳下來的俑將秘術,若被你身毒人輕易壓制,我等還如何守護陛下!”
“童晏,伱帶其他人先走,保存力量,等郎中令過來!”
那俑將脫口大喝。
他的衣甲全部碎裂,殘存的衣服,被他自己撕開丟在其上,赤着精健的上身。
其體內傳出江河奔騰般洶涌狂暴的聲音。
他的身體表面,泛起一枚枚青色咒文,血管賁起,全身無數的青銅色符號明亮灼目,光芒相連,如一張大網,覆蓋全身。
他的體內,彷彿有一個人體陣列被引燃。
轟——
其體內響起洪鐘大呂的聲音,全身氣機沸騰,如有一個熔爐被打開,在熔鍊自身。
他的身軀在這股力量的熔鍊下,好似在往青銅材質轉換,青燦燦,烈焰律動,如火在燃燒。
另一個俑衛童晏大驚:“你動用俑術,要鑄銅身!”
“沒錯!帶其他人走,等郎中令過來,告訴他,身爲大漢禁軍,能爲陛下效忠,能隨郎中令開疆拓土,我李由死而無憾。讓他殺盡四方宵小,揚我漢人不敗之威!”
那銅俑衛的雙臂,已完全變成青銅般,生出一層銅甲!
“因果未了,誰也別想走!”空三昧之首寶相莊嚴,旋動着手中經筒。
咔嚓!
那青銅俑將頓足,地面炸裂,炮彈般衝起,殺向空三昧。
另一旁的無相昧,也被其氣機捲入。
他的身形越來越亮,周身光焰燦燦,若青日照耀長夜,百里外都可看見。
他將兩名身毒巨頭,還有從屋內衝出,襲殺章軍的執刀刺客,同時納入戰圈。
僅剩的戈爾貢,被另一俑衛童晏出手壓制。
那個變成象頭的漢軍,已萎靡下來,被抽取氣機爆發力量後,開始衰退,緩緩倒地。
童晏喝道:“走,快走!”
“我不走,老子沒吃過這種虧,今日死也跟他們幹到底!”
一側牆角,復陸支搖搖晃晃的站起來,胸前有一半的甲冑破碎,隱隱還有內凹塌陷的跡象,顯然是臟腑也受了傷。
他滿嘴鮮血,每次呼吸,腹腔都如同火灼般疼痛。
但越疼痛,復陸支越大口呼吸。
這種疼痛能讓他保持清醒,否則隨時可能昏厥過去。
復陸支握緊手裡只剩小半截的斷刀,如受傷後的狂獸仍要撕咬對手,神色兇戾之極。
“走!”
童晏呵斥道:“你們死了,外邊的漢軍沒了統屬,也完了!
漢軍若盡數役在這裡,會讓我大漢蒙羞,郎中令蒙羞,大將軍蒙羞!”
復陸支眼中戾氣稍減。
他脾氣上來的時候,漢軍生死他也能撇下,但霍去病和衛青的名字,讓他失去的理智被拉了回來。
姚招快步上前,攙扶復陸支。
“我能走,帶上章太守的屍體,我們撤!”
復陸支啐出一口血沫子:“狗日的,我復陸支就此和大月氏,身毒人卯上了,不死不休。”
他回頭看了眼那個全身越來越亮,和兩個身毒巨頭交手的俑衛。
這明顯是一種催發生命潛力的秘術,縱然能一時阻敵,過後自己怕也要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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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陸支憤恨不已,一瘸一拐的和姚招離開。
嗤!
空三昧手中經筒,分化出一道道經印,想攻擊離去的姚招,復陸支等人,卻被那渾身燃燒的俑衛,瞬間打出上百拳,將經印全都擊碎!
姚招等人一出院落,立即下令,調集漢軍。
城內各處,漢軍迅速匯流。
另一俑衛童晏也抽身撤了出來,和漢軍,姚招,復陸支等人匯合。
“我們出城,大宛必有人是他們的內應,這城內不斷涌出大月氏和康居聯軍,對我們不利。”
很快,更多的漢軍匯合。
“李耀將軍也被身毒和大月氏的人聯手伏殺!”
一名邊軍校尉趙鐸,臉帶血污,過來匯合後說道。
李耀是章軍的副將。
對方專門襲殺伏擊將領,有些倖免於難,有些則被襲身死。
越來越多的漢軍匯聚。
漢軍在集延有近三萬衆,分屬城池內外駐防。
有了將領疏導主持後,漢軍迅速安定下來。
當部衆聚在一起,兵勢攀升,姚招等人便能爆發出更強大的戰鬥力。
他們帶領漢軍,往城外撤離。
集延城面積有限,漢軍相合,撤離速度非常快。
出城後,漢軍更不停留,快速往東退走。
而集延城內,青色的熾烈光芒,已燃燒到了極限。
就在漢軍撤出城內的一刻,青光全面爆發,在城中砰然炸開。
毀滅似的波動,形成一個環狀的波潮,往四面八方盪開。
當青光慢慢平息,城內交戰處那座院落已完全崩塌,宛若被烈焰焚燒,被風暴席捲,到處都是焦黑側倒的痕跡。
俑衛身死魂消,什麼都沒留下。
兩個身毒巨頭雖被其攔住,但修行深厚,聯手下並未受重創,只是略狼狽,袖角,胸前等位置有焚燒般的焦痕。
倒是戈爾貢臉上,出現一塊巴掌大的傷痕,半邊面頰被灼燒,皮肉外翻。
“那些漢軍走了?”
“他們出城就催動了漢人的行軍策,被籠罩在一股氣機中消失,嘗試追逐,不知所蹤!”
戈爾貢狠狠道:“當年匈奴勢大,漢人想聯繫我大月氏和他們合作攻取匈奴,如今漢強盛了些,便來侵大宛,殺我大月氏之人,死有餘辜。
可恨沒能將他們殺乾淨!”
“剛纔死去的這個漢人禁衛,催發秘術能爆發出遠超之前的威力,若非我二人同來,怕是要付出些代價才行。”
空三昧之首聲音低沉,身後佛光流轉,消弭恢復了剛纔激戰受的輕傷。
戈爾貢道:“能順利奪回集延,多虧兩位上座過來。”
此時的城內,大月氏和康居,原本留守的大宛兵相合,仍在清剿零星的漢軍。
戈爾貢扭頭對另一側的一個老者道:“藍椩,這次幸得你和我們聯合,憑藉城內暗道,運兵進來。否則此戰休想勝得如此輕易,幾乎沒多少損失。”
戈爾貢身畔站着一個老者,是大宛國主之下的首席大臣,被稱作老拔汗。
之前他還曾勸過大宛國主不要羞辱漢使。
正因其和國主不合,漢生擒大宛國主後,藍椩第一時間投靠,表示願意帶領大宛人降漢。
佔領一個國家,不可能將所有人全殺掉,需要用當地人來治理當地,遭遇的阻力才能降到最低。
這藍椩也就有了活命的機會。
他一席長袍,站在戈爾貢身側,從容道:“我和國主雖意見不一,卻不容漢人來佔我大宛。”
又道:“漢軍從這裡往東撤走,必要先回貴山城休整和聚集部衆。
貴山是我大宛國都,我亦有諸多佈置和人手可用。
我們當儘速發兵,奪回我大宛的國都纔是。”
和戈爾貢,身毒串聯,更深層次的原因,是藍椩也崇佛。
大宛,大月氏,都是通過信仰佛陀,而被聯繫在一起。
戈爾貢道:“重奪大宛以後,我大月氏會支持你成爲大宛的新國主。”
藍椩微微一笑:“那就先謝過將軍了。”
空三昧忽道:“漢將霍去病也在西北,待他返回,必率軍來攻。到時還要有一番應對。”
戈爾貢:“我亦聽過這漢將霍去病,西域諸國是其一手攻伐所得。
不過,現在我大月氏,康居,大宛三方合兵。加上佛國的部衆,明早也會從西域以南起兵,到時西域之地,多面受敵。
我倒想看看,那漢將有什麼本事能挽回敗局。”
空三昧之首:“這次多有佈置。引他過來,正是我們的目的!”
無相昧單手結了個佛印:“霍去病與我等有過交手,其人魔業纏身,不除他衆生皆要被捲入兵禍。”
————
集延城以東兩百餘里,一處山坳內,以萬計的漢軍肅然靜默。
他們圍繞在一座矮丘周圍,連馬兒也安靜的宛如雕塑。
山丘上,是姚招,俑衛等將領。而他們中間,是太守章軍的屍體。
趙安稽殺入敵陣大後方,還沒回來。
但已經接到姚招以同心蓮葉傳遞的消息,正帶兵趕來匯合。
月移中天,凌晨。
一隊兵馬彷彿從虛空中穿梭而來,出現在不遠處。
爲首的正是手握青銅大朔的趙安稽。
他翻身下馬,兵甲鏗鏘,來到近處,看向躺在地上的章軍屍體。
就在這時,虛空中捲起狂風呼嘯的聲音。
一團濃重的黑氣落地,化作巨角彎曲,氣息暴桀,壯碩如山的蚩尤。
“除了襲擊你們的人,還有一股力量在擾亂天數,阻止我趕過來。”
蚩尤口中發出的是霍去病的聲音。
他的聲音一出,所有漢軍像是‘活’了過來,目中多出一縷亮色,視線落在蚩尤身上。
“等我!”
這個等我,意思是霍去病要親自過來和他們匯合。
直到下半夜,收到消息後,突破兵家六境,交感天地的霍去病,經過半夜疾馳,橫跨千里。
蹄聲如戰鼓,一人一騎,卻給人千軍萬馬紛至沓來,大地都在晃動的感覺。
一匹雄壯的戰馬,從黑暗裡馳騁而出。
今安的眼睛通紅如火,馬背上的人,同樣雙目紅赤。
所有漢軍無聲佇立,看着那個身影翻下馬背,走到了章軍面前,低頭矚目。
然後,霍去病將章軍的屍體背在背上,用布條勒緊,重新上馬。
全部漢軍也跟着翻身上馬,跟在他身後,往集延城行進!
不需要任何交流。
有時沉默是一種無可抵禦的力量,能摧毀一切。
沉默中被點燃的是無敵的戰火!
殺回去,殺回集延,成爲全體漢軍共同的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