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早些時候,下午申時,侯府。
卓青珂聽到張氏和劉氏來訪,嬌俏媚人的貓眼微微眯起來,有些發愁。
自打她嫁入侯府,來訪的親戚,源源不斷。
卓青珂覺得自己是妾室,該有自己的本分。
來訪的儘量推拒,但有些近親是拒絕不了的。
在時下這個年代,家族是一個人的立身之本。
連皇帝都有宗親無法割捨,許多事需要親族的支持。
霍去病和衛青,皇后衛子夫,同樣是利益共同體的族親,一榮俱榮。
侍從說張氏親自來求見,等在府外。
卓青珂闔動着靈動的眸子:“將人請進來吧。”
不片刻,劉氏攙着手拄柺杖的張氏。
婆媳二人在侍從引領下,進入了卓青珂住的錦繡園。
張氏此時換了一身樸素的褐色對襟漢服,式樣簡單且老舊。
漢時商人地位很低,到了武帝時期有所改善,商賈可以入仕。比如說九卿之一的大司農,多是鉅商出任。
能出仕,意味着商賈進入了上流社會。
但總體來說,除了一些氏族大商,商人仍地位偏低。
所以張氏在家穿的很奢華,到了侯府來拜訪,就收斂起來,穿着樸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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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氏是第一次來侯府,心裡十分震驚。
這侯府之華麗氣派,刷新了她的認知。
“青珂,一晃可是有幾個月沒見了。
聽說你在侯府過得很好,侯爺打了勝仗,連你也得了陛下的賜封。我們都爲你高興。”
張氏看見卓青珂,笑吟吟的模樣,全然沒有在家裡時的咄咄逼人。
各自入座後,張氏略作寒暄,便直入主題道:
“我是要入土的人了,就一個願望,死前想見到兒孫都能成家立業。”
“懷玉伱是見過的,是你的妹妹。
她今年已有十六了,常有人來家裡說親,都是想攀附咱們家,被我們推拒了。”
“人活一世,皆想往高處走,就像青珂你,能嫁給侯爺,顯耀門楣。”
“我們不求能和青珂你比。但宗室有分支的氏族,若有合適的,想勞煩你或侯爺給問一問。”
卓青珂沒吱聲,安靜的聽。
張氏掃了她一眼,心忖這小丫頭進入侯府沒幾日,倒也有些城府了,比往昔要穩重。
劉氏插話道:“若宗室爲難,衛氏也行。”
她們這麼說是獅子大開口,自己也很清楚。
但這正是她們的算計,等着卓青珂還價。只要不是一口回絕,卓青珂就算被拽了進來,這件事就不好推脫。
而張氏,劉氏敢提出這種要求,也是有依仗的,畢竟是族親,卓青珂沒了父親,一個女子,除了這侯府,其他事還不都得靠族親幫襯?
一個人脫離了宗族,會寸步難行。
卓青珂總歸不會和自己的族親翻臉,被人揹後戳脊梁骨,把路走絕了。
張氏和兒媳劉氏對了下眼,皆是神色篤定。
卓青珂道:“我也有自己要守的本分。宗室是侯爺正室的親眷,衛氏則是侯爺的親眷,如何能輪到我開這個口。
我就算開了口,你覺得侯爺會應?”
張氏笑道:“你都沒開口,怎麼知道侯爺不會應?”
“我們是有血緣關係的親族,一人得了門楣,舉家跟着升遷,如此才能相互幫襯,家族越來越興盛,你說對嗎?”
劉氏在旁邊吃木託上放着的小點心,道:“青珂你都能嫁入侯府,懷玉怎麼就不行?”
這話把卓青珂問的愣了愣:“我蒙侯爺垂憐,是邀天之幸。
你們想讓我幫懷玉妹妹也嫁入宗室或衛氏,我無能爲力。”
張氏仍是平聲靜氣的口吻,但話鋒變得隱然尖銳:“青珂你可是以爲入了侯府,身份不同,我們拿捏你不得了。
在這家裡,我可還是你的長輩。
你可曾想過,若一旦失了寵,只有我們這些親族是你的依靠,到時你……”
卓青珂淡然道:“我是侯爺的妾,若真有一天在侯爺這失了寵,也輪不到別人看我笑話。咱們是族親不假,但你們這等族親,我有事情難道真能指望你們爲我出頭?”
劉氏和張氏微微色變:“嫁入侯府給人做妾,果然是比以前硬氣了……”
卓青珂身後,劉清派過來伺候的女侍沉聲道:“這裡是冠軍侯府,侯爺的妾室也是你們能非議的。
送客!”
張氏和劉氏又驚又怒。
但到底不敢在侯府發作,兩人氣咻咻的離開卓青珂的小院。
她們走後,卓青珂坐在位置上發呆。
昨天也是類似的情況,卓青珂是因爲親族來訪,被勾起父親卓懷失蹤的事,回去偷偷哭了一場。
眼下也是心頭酸楚,悶悶不樂。
……
霍去病從外邊回來,迎頭遇上離開的張氏和劉氏。
“侯爺。”
兩人主動往前湊,堆笑道:“我們是侯爺府上妾室卓青珂的親族,來找她問些事情,昨日這個時辰便來過,這廂見過侯爺了。”
昨日來過……霍去病笑:“正好,你二人跪下。”
噯?
張氏和劉氏怔了怔。
親軍校尉囂旗勝從霍去病斜後方,往前邁了一步,森然道:“侯爺讓你們跪下,聽不見。”
張氏和劉氏臉色轉白,膝頭一軟,跪在地上……
“讓她們在這候着。”
霍去病負手來到後宅。
自家小妾見他進來,嘴巴微偏,一臉委屈。
霍去病不用問都知道什麼事,在主位坐下:“青珂,有我給你當靠山,你得支棱起來啊。有人再來家裡鬧,直接把人打死,我幫你把屍體一埋,什麼事都不會有。有我在你身後,你怕什麼?”
卓青珂破涕爲笑:“幾個族親看我嫁給侯爺,有些眼熱,仗着是親族,說話不中聽罷了,哪至於把人打死。”
霍去病道:“你對他們客氣,他們也不會領你的情。”
“你越讓他們越得寸進尺,背後還會在其他親族面前搬弄是非,潑你一身髒水。做事要知道不留後患,省的給自己惹麻煩。”
卓青珂小聲問:“那我該如何做?”
“人家怎麼對你,你就怎麼還回去。這是我的府邸,你是我的人,她們欺負你,就是在欺負我,你說該怎麼辦?”霍去病循循善誘。
卓青珂苦着臉道:“誰敢欺負侯爺你啊。”
“那我讓人去告訴她們,以後不許她們來了。”
霍去病啞然失笑:“人我扣在外院,你得親自去說,不然囂旗勝不敢放人。”
卓青珂哦了一聲,腳步輕快的去到前院,一看下目瞪口呆。
劉氏和張氏跪地自行掌嘴,禁軍負責看管行刑。
卓青珂來的時候,兩人滿臉血污,雙頰紅腫。
“二夫人,這兩人可要殺了乾淨?”囂旗勝沉聲問。
跟隨霍去病久了,都特麼無法無天。
張氏和劉氏打了個激靈,心膽欲裂。
這冠軍侯府,是個虎狼窩……
鏘啷一聲。
囂旗勝將長刀抽出,架在張氏的脖頸上:“上門來欺辱二夫人,便是欺辱侯爺,決不輕饒。先殺這個老的。”
張氏眼一黑,翻身栽倒。
卓青珂挺了挺腰桿,有自家男人在身後支持,果然感覺不一樣:“送她們走吧。以後不許她們來了就是。”
霍去病回到後宅寢殿,劉清正在逗弄霍嬗。
“去幫你的妾室出氣了?”
劉清瞟了眼霍去病:“昨天爲什麼不管?”
霍去病嘆道:“這種小打小鬧的,不至於連我也要下場參與。她們來家裡,我還以爲公主殿下會讓她們長長記性,想不到今日又來了,正好趕上。”
他來到搖籃前,小傢伙大眼睛瞪得溜圓,黑溜溜的眼烏子像極了劉清,睫毛又長又翹。
小胖手前伸,放在茁壯成長的源頭之地,頗有乃父之風。
劉清道:“聽侯爺的意思,是在怨我沒照顧你的妾室。”
“哪能啊,我不在家,還以爲你會護犢子。”
劉清輕哂:“你怎麼知道我沒出手?”
“我和你一樣,不好親自和這些人計較。但我已打過招呼,斷了他們家的經營,不允其在長安乃至周邊諸郡營生。這樣的人家能小富得安,大富必惹禍端。
將他們趕出長安,去偏遠之地求生吧。
條件苦些,也就不會想那麼多不該想的了。”
霍去病溜鬚道:“原來公主殿下早就運籌帷幄,決勝在不露面之間,爲夫甘拜下風。”
劉清傲嬌的揚了揚頸子。
……
時間進入一月,夜色深暗,侯府書房。
霍去病盤坐修行,以體內力量和體外天地互感,運轉周天。
蒼穹上,對應天下武運的武曲星,光芒遽盛,追比明月。
近來霍去病每次修行,都可以勾連武曲星,與其隔空遙感,吞吐牽引星暈入體。
這一日,修行時牽引的武曲星,忽然生出變化。
霍去病所在的書房,虛空悄然崩解,露出空間壁背後無垠的深暗。
他像是在霎間跨域萬里之遙,來到深空當中,背後化出一顆大星,正是武曲星。
識海里,僅存的那枚淡紫色氣運符號,自行投入到被混沌繚繞,還未開啓的一枚兵符內。
轟隆!
那兵符外的混沌驟然散開,一枚新兵符,綻放出無盡的兵鋒光芒。
分威法伏熊,這是和盛神法五龍並存,本經陰符七術最後兩枚未曾完全化開的兵符之一!
分威者,神之覆也。神歸其舍,則威覆盛矣。威覆盛,則莫當;莫當,則能以分人之威而動其勢,如其天。故神存兵亡,乃爲知形勢……
意思是威力發揮要盛大,縱橫無敵。
那威勢要像天地一樣無不覆蓋。一旦發出,就可使情況發生變化,沒有誰能阻擋。
前提是要志向堅定,思想安靜,才能將威力催發到最大。
上古時期的有熊氏,是黃帝出身的部落。
在上古,熊是威勢最盛的神獸,可凝聚無窮力量。
傳說有大賢便是修行神魂化熊之術,分威伏熊,搬山填海,比如說大禹。
霍去病修行的分威神熊,對應厚土之力,坐鎮中央。
分威法伏熊衍生的兵符,在意識裡一出現,頓時天地交感。
蒼穹上的武曲星輝,有一縷光暈,盤繞締結成咒文烙印,融入霍去病的兵印。
他的氣機倏然攀升。
與此同時,霍去病的識海兵書上,還有一條新的兵策,得以展開。
勢必有損,損陰以益陽——李代桃僵。
李代桃僵彷彿將霍去病的神魂,代入了某個奇妙的天地中。霎時間,他眼前浮光掠影般,閃現出一幕幕遠古先民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