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明記得自己是一個人往帳篷這邊走,可是招呼我的人卻喊“你們兩個”,我自己也沒看見身邊有人……難道,我是遇上鬼了不成?
我駭然看向對方時,那人再次喊道:“說你們兩個呢!你們在那兒磨蹭什麼呢?”
我再次側眼往身邊看了過去,我的左右仍舊是空空如也,可我背後卻升起了一股有人貼近的感覺。我的脊樑上頓時冒出了陣陣冷意。
我正準備回身時, 背後卻傳來了陶思羽的聲音:“別怕,是我在你後面。”
我放下心來的同時,心裡又跟着陡然一緊——陶思羽的身手竟然到了能緊貼在我身後卻不被我發覺的程度!
我還來不及震驚,對面那人已經怒吼道:“你們兩個聾了?趕緊給我過來!”
我和陶思羽想不過去都不行了。我和陶思羽低着頭走過去之後,那人擡腿往我身上踹了一腳:“你們他麼聾啊?滾過去,把那屍體擡起來,跟我去見長老。”
我心裡頓時“咯噔”一聲,右手不自覺地摸向了腰間的槍柄。陶思羽卻在身後碰了我一下,她的意思大概是:值得冒險,起碼我們能名正言順地混到指揮部邊上。
我飛快地盤算了一下。如果現在就翻臉動手的話,我們不但拿不到任何情報,還會被對方羣起圍攻,倒不如冒險試一試,說不定會有更大的收穫。
我趕緊低着頭和陶思羽跟在那人身後走向了營地的西北方向。按照奇門方位,西北應該是鬼門所在,刑殿把屍體安放在營地西北,應該是有送鬼歸位的意思。可我走跟着那人走到營地西北角時,不由得愣在了當場。
我們從營地入口進來,並沒注意到這裡有什麼異常,直到走近西北方向,纔看見這裡被人挖出了一道環形的壕溝,壕溝當中放滿了一桶桶汽油。
壕溝中間就是成排的擔架,每一副擔架上都躺着一具蓋着白布的屍體,半數以上的白布已經被血染得通紅,剩下的小半兒也凝固着乾涸的血液。
從蒙屍布上的血痕可以看出,這裡的屍體不止增加了一次,否則,屍體不會被摞成上下兩層,更不會出現上層屍身血猶未乾,下層屍體卻血成褐色的狀況。
真正讓我覺得可怕的不是眼前堆積的屍體,而是壕溝中的汽油。我曾經聽人說過,剛剛發生屍變的屍體最害怕的東西是火,只要有火焚燒,就不怕行屍會暴起傷人。
壕溝裡的汽油明顯是爲了防止屍變而準備的東西。
我剛剛看了幾眼,領頭那人就厲聲道:“看什麼看,還不趕緊過去擡人?你們兩個擡上邊的屍體。那邊再過來兩個人,把下面的屍體擡上,跟我走。”
我和陶思羽踩着搭在壕溝上的木板,走到空地當中擡起了一副鮮血亂滴的擔架,跟着那人往指揮所的方向走了過去。我們走了一路,屍體上的鮮血也灑了一道。
我越走就越覺得心驚——一個人身上的血液終究有限,不可能出現血流不幹的情況,除非那個人還能以超出正常人幾百倍甚至上千倍的速度不停地造血,或者是有人在不斷地給他輸血,否則絕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
可我們明明擡着的就是一具屍體,而且蒙屍布上的血跡最爲鮮明的地方,就是屍體前胸到下腹之間的那一條血線,這明明就是一被開了膛的死人,他身上的血是從哪兒來的?
陶思羽背對着屍體走在前面,或許還沒有什麼感覺,可我越走越覺得頭暈目眩,就像是一個喝多了酒的人,每走一步都覺得左搖右晃,眼前的屍體也出現了一道道的重影。
我握在擔架上的兩隻手也越來越軟,就像是一點用不上力氣:“兄弟,你慢點,我使不上勁兒……”
我想提醒陶思羽這邊出了問題,叫我們過去擡屍體那人幾步走過來,一巴掌打在了我後腦勺上:“別特麼往屍體上看,趕緊走,看多了,老子可沒空拉你。”
我被他狠狠扇了一下之後,頓時清醒了不少,趕緊擡起頭來,向前大步走去,直到被那人領進指揮所,纔算鬆了口氣。
那人吩咐道:“把屍體並排擺在地上,你們幾個都出去等着。”
一個黑瘦的老者忽然開口道:“出去就不用了,讓他們去那邊聞聞醒魂香,清醒清醒。”
“謝王長老恩典。”領頭那人說道,“都愣着幹什麼,還不趕緊謝謝長老。”
“謝長老恩典。”我學着其他人的樣子謝過了長老之後,低着頭走到指揮所一角,那裡桌子上的香爐裡插着三支小指粗細的青色高香。
香頭上已經點燃了火點,香爐下面卻還沒掉落香灰,看樣子三炷香在我們還沒進來之前並沒點着。堂堂刑殿長老,會親手爲幾個低階弟子點香驅邪?
我剛想提醒陶思羽小心,就見她悄悄把兩個黃豆大小的藥丸塞進了自己鼻子裡,好在其他幾個都只顧着去聞青香上的煙火纔沒注意到她的動作。
我剛剛一皺眉頭,陶思羽就把兩顆藥丸塞進了我的手裡:“別聞。”
我裝成搓鼻子的時候,把藥丸塞進了鼻孔,兩隻眼睛在指揮所裡快速地掃視了一圈。
整個營地當中唯一用木料搭建的指揮所被分爲內外兩間,大概有百十多平米的指揮所裡一共坐着五個人,桌子上上卻擺着八個茶杯,看樣子,應該還有三個人住在裡間,而且,這三個人肯定輩分極高,否則,不會在外面五人紛紛起身的情況下還坐在屋裡不動。
外間那五個老者的身份應該相差不大,他們其中一個人是刑殿長老,那麼另外四人至少也應該是長老的級別。
遠處的王長老已經開口說道:“諸位請看,這就是我們三次派入石門關的弟子屍體。”
一個白麪長老問道:“三批弟子全都死了?”
“七成以上的人失蹤,還有三成雖然走了出來,但也身受重傷,沒有一個人能堅持過十二個小時。”王長老沉聲說道,“這次,我們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了。”
我在壕溝當中至少看到了上百具屍體,如果這僅僅是刑殿派進黑竹溝的三成人馬,那麼刑殿至少已經損失了三百名精銳,加上陷在機關秘境裡的人,刑殿應該付出了近五百人的代價。
五百人,無論放在古代還是現在,都已經足夠媲美一支頗具規模的門派了。刑殿的勢力究竟達到了什麼程度?
王長老說道:“諸位都是刑殿核心成員,我在這裡說一句不該說的話,我們爲了一個區區機關秘境付出這麼大的代價,究竟值得嗎?”
那個白麪長老沉聲道:“爲了機關秘術,就算打光了刑殿精銳也值得。”
“王長老,你不要忘了探神手探尋神話禁區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它代表的是一個時代,一個已經沒落,卻有可能再度興起,甚至盛況空前的時代。”
“不用能源就能啓動的機關代表着什麼?代表着我們破解了那種秘術,就能夠找到百餘年來人類一直在苦苦探索的新型能源。誰拿到了秘術,都等於改變了世界的格局。”
白麪長老的眼中放出狂熱的光芒:“你自己想想,機關秘術會給我們帶來什麼?”
“求利?我們可以拿到天文數字的酬金。”
“求名?我們的名字足以被載入史冊,受到後世的敬仰。”
“求權?難道機關秘術不能讓我們刑殿成爲一方霸主嗎?”
白麪長老繼續說道:“況且,這處禁區裡不僅有機關秘術,還有妖僕,有諸葛亮的八陣兵圖、奇門遁甲之術,甚至還有千年不死之法。爲了這些,我們付出多大的代價都是值得的。”
“可是……”王長老猶豫道,“如果我們不斷抽調精銳,會對我們原先的計劃產生很大的影響。我們一統探神手的大計會不會……”
白麪長老道:“那些機會可以推遲進行。趕緊拿到秘法纔是我們應該做的事情。魔門、無鬼宗、探神五脈都在蠢蠢欲動,我們現在不下手,等到他們全部集中過來,秘境裡的東西恐怕就要被人分去大半了。”
王長老還在猶豫:“我們抽調那麼多精銳過來,難道不會引起他們的懷疑?”
白麪長老道:“這些事情,我自有安排。你放心,我有足夠的把握讓他們全都不敢輕舉妄動。”
另外一個長老幫襯道:“老王,你就別猶豫了,我們都已經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你還想中間收手嗎?拋開機關秘術不談,就算爲了擒拿王歡,我們也得繼續派人進石門關。”
刑殿現在已經被卡在一個難進難退的位置上了。他們就像是一羣輸了一半家當的賭徒,明明已經肉疼至極,手裡卻還有一批籌碼,腦子裡還有翻本之後能大賺的幻想,不賭個輸贏絕不甘心,哪怕明知道機關秘術是誘惑着他們下注的毒餌,也會自動地捨棄掉更多考慮,把所有的事情都往最好的地方思量。
更可怕的是,這種賭徒的心裡還會傳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