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愣了一下。我的聲音怎麼會從對面傳過來?是陶思羽?應該是她。
對面城上只有陶思羽和孟天東,孟天東還在哭喊,不可能是他在用口技模仿我的聲音,唯一剩下的就是陶思羽。
從孟天東喊出讓我開口說話的那一刻,我心中的謎團就已經解開了一半。
司若不可能是佈局之人。高明的棋手可能會親身參與棋局迷惑敵人,但是絕不會把自己困在局裡不得而出,被困住的只能是棋子。
司若不是佈局的人,我一直都在誤會司若。
難以名狀的劇痛從我心中驟然涌起的瞬間,司若的聲音也跟着傳了過來:“陶晞羽,你不用騙我,王歡的聲音我聽了四年,哪怕是在他重病虛弱時,我也能分辨出他的聲音。孟叔……”
司若正要交代遺言的當口,我猛然一拳砸開了密道擋板,從密道當中飛身而出,狂舞蔑天向洛芊芊的方向衝了過去。擋在我身前的刑殿弟子還沒從剛纔那聲巨響當中反應過來,就在刀光當中濺血倒地。我快步搶進洛芊芊身邊時,李英傑也大喜道:“拿下王歡,抓活的。”
我的出現對於李英傑而言無異於是峰迴路轉,抓住我就等於是控制了司若,這纔是他們想要的結果。
對方一聲令下之後,四名長老團成員立即揮掌而來,四道排空呼嘯的掌力宛如狂龍,毫無顧忌地分開人羣,向我轟擊而至。被四個長老振飛的刑殿弟子從我頭頂驀然越過之間,我卻放開身形,直奔對方掌風急迎而上。
我知道自己不是他們的對手,但是我也知道,他們是要將我生擒活捉,我賭的就是他們不敢對我痛下殺手。
我僅僅衝進一步之間,四名長老同時大驚失色,拼命收回了掌力。已經形同大河奔流而起的掌力豈是輕易就能收回?大半真氣驀然倒衝之間,四人口中同時噴出了鮮血,剩下不足三成的真氣卻仍舊打在了我身上。
我只覺得自己像是被重錘連續擊中之間,胸前的衣服頓時炸開了兩塊碗口大小的窟窿,紫紅色掌印瞬間壓進了我的皮膚當中,殘存的掌力順着手印邊緣緊貼着我的皮膚迸射而去,剎那之間就將我的衣服撕成了隨片。
我卻在漫天紛飛的碎布當中揮刀而進,冰冷的刀鋒快如閃電般在四名長老的咽喉上橫掃而過。四人的鮮血隨刀飛揚之間,我也跟着連挪三步衝向了洛芊芊。
我的速度雖快,刑殿白衣長老團也非易與之輩,僅僅片刻之間就跨過屍體向我身邊衝殺而來。看押着洛芊芊的刑殿弟子也在這時強行拖拽着洛芊芊往長老團的方向靠攏了過去。
我想要防禦對手,就得放棄營救洛芊芊,那樣一來,我不僅前功盡棄,也馬上會陷入被動,反過來被刑殿要挾。
千鈞一髮之間,兩支勁弩驀然從我腦後一齊飛掠而過,葉尋的身形也緊追着利箭衝刺而來:“帶人走!”
葉尋聲音未落,兩名看押洛芊芊的刑殿弟子就被弩箭貫穿咽喉翻倒在地,只剩下洛芊芊孤零零的站在了城頭邊緣。我在一瞬之間縱身而起,雙手抱住洛芊芊的腰部,跟她一塊兒翻下了城頭。
不是我想要如此冒險,而是除此之外我已經無路可走了。無論我往哪個方向躲避,最終的結果都是身陷重圍,跳下城頭纔是唯一可以死中求活的辦法。
我的身形剛剛跌向城下,就看見葉尋腳踩着城牆連奔幾步往我身邊猛衝了過來。我還沒看清葉尋的動作,葉尋已經雙掌齊出,狠狠拍在了我身上,我頓時被他凌空推出兩米多遠。
葉尋那一掌等於破去了我下墜的力道,我橫向飛出之後再次砸在地面上時,雖然全身劇痛難當,卻沒有傷到筋骨,立刻翻身坐了起來。
此時,葉尋也跟着摔在了附近,他剛一起身就噴出了一口鮮血。
“葉尋!”我伸手去拉葉尋時,纔看見他身上多出了兩道清晰可見的掌印。葉尋應該是硬拼着捱了對手的重掌,纔給我們兩個闖出了一條生路。
“帶她走!”葉尋僅僅說了三個字就又噴出了一口血來。
我拼命拽着葉尋往前跑了幾步,李英傑卻在此時驀然怒吼道:“下城追,別讓他們跑了!”
我下意識回頭張望之間,十多名白衣長老已經腳踩城頭站在了城牆邊緣,飄飄白衣隨風怒揚,形同劍仙臨世,卻也讓人寒意頓生。
千鈞一髮之間,對面城頭傳來一聲劇震。我無法去形容那聲山崩地裂似的巨響究竟帶來了怎樣的震撼,一瞬之間,我只覺得整座第三城都像是要轟然崩塌般的瘋狂震動,甚至帶動着整座機關城在沖天怒吼。
等我回頭看時,第三道城牆猶如一層層的階梯從高空之上翻轉而下,原本同高同寬的城牆,除了陶思羽他們藏身的塔樓之外,竟在眨眼之間變成了像是攔河大壩延綿而去的梯形長堤,難以計數的青銅傀儡分做幾層滿布長堤之上,好似千軍萬馬陳兵壩上,軍威赫赫、煞氣沖霄。
我沒有親眼見過秦始皇陵兵馬俑,但是我敢打賭,即使是秦陵兵俑,也不可能比我眼前無數傀儡更讓人覺得震撼。
不僅是我被震驚得目瞪口呆,就連已經登上了城頭的長老團也在震驚當中忘記了他們該有的動作,一個個呆若木雞地站在城頭之上,看向無盡無際的傀儡大軍。
下一刻間,立在階梯城牆上的傀儡竟然整齊劃一地從身上摘下長弓,彎弓搭箭,將箭鋒指向了半空。
“下城,快下城!”李英傑吼聲乍起之間,我也一刀削斷了洛芊芊身上的繩索,自己背起葉尋怒吼道:“快跑!”
我和洛芊芊拼命向對面衝刺當中,有人撲落城頭的聲音已經接二連三地從我身後連番響起,刑殿弟子掙扎慘叫的聲音也隨之而來——佔據城頭的刑殿弟子慌不擇路地從我背後躍下了城頭,可是他們沒有葉尋那樣的修爲,更沒有和我一樣的筋骨,摔落城下就是筋斷骨折,甚至當場斃命。
可是傀儡手中的長箭卻沒有因爲城下的慘景而停留半分。僅僅片刻之間,無盡箭雨便從我們頭頂飛掠而過,我只覺得天空中先是驀然一暗,很快又恢復了光明,長箭穿透人體的聲響也一刻不停地憑空而起,無數人的慘叫聲都被如雨狂卷的箭支給生生壓在了城頭之上。
等我衝到一半兒再回頭看時,長達兩裡左右的城牆上已經再也看不見任何一道人影,剩下的就只有像雜草一樣無章矗立的箭矢。城上鮮血順着磚縫潺潺流落之間,長箭背後的翎羽卻還在微微的震顫。
我來不及去估算這一輪箭雨究竟給刑殿造成了多大損失,趕緊帶着葉尋衝到了司若的身邊。
我還沒站穩腳步,司若就往我身邊衝了過來,可她剛剛衝出了一步,就被連在手上的鎖鏈給生生拽回了原位。我眼看着司若的手腕被鎖鏈拉扯着流出了鮮血,忍不住心疼道:“你怎麼這麼傻?”
“你活着真好。”司若雖然還站在原地,眼中的淚水卻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陶思羽卻在這時站在城樓上高聲喊道:“你們趕快上來啊!”
我本來還有很多話想說,可我也知道,現在不是我們應該互訴衷腸的時候,趕緊幫着司若他們拽起鐵箱,繞着城下的缺口登上了城樓。
我把葉尋給放下來之後,他卻還在吐血。我急道:“誰有治內傷的藥?”
陶思羽把藥塞進葉尋嘴裡,我纔不無埋怨地吼道:“你特麼瘋了吧你,沒事兒玩什麼命?”
葉尋淡淡笑道:“我答應過安然,就算拼了命也得救她老婆,我做到了。”
“你……”我讓葉尋氣得好半天都說不出來話來。
我真想指着葉尋破口大罵“我特麼就沒見過你這麼二的人”,可是轉過頭想,不正是因爲葉尋是一言九鼎、重承諾輕生死的人,我們纔會成爲生死兄弟,一起闖蕩江湖嗎?
葉尋指了指自己身上:“幫我拿口酒。”
“喝,喝,喝……喝死你。”我沒好氣兒地翻出葉尋的酒壺塞在了他手裡。
陶思羽擡手想去抓葉尋的酒壺:“你現在有內傷,不能喝酒。”
葉尋輕輕讓開了對方的手掌:“我的酒有藥,可以療傷。”
這一點,葉尋倒是沒有騙人。我以前看見過他往酒裡配藥,還知道他身上好幾種藥丸都需要用酒化開才能發揮作用,那是他師門傳下來的秘術,要不然我也不會在這種時候把酒壺遞給葉尋。
“那也不行……”陶思羽再次想抓葉尋的酒壺時,葉尋一掌格開了陶思羽的手臂。
陶思羽莫名被阻擋之間,美目圓睜着看向了葉尋,她實在弄不清葉尋爲什麼會忽然“翻臉”。
葉尋帶着歉意笑道:“我的酒壺裡裝着我的江湖,誰也不能碰。”
陶思羽愣了一會兒,才帶着七分委屈三分賭氣地問道:“王歡爲什麼能碰你的酒壺?”
葉尋理所當然地答道:“他就在我的江湖。”
陶思羽好半天沒說出話來,我卻乾咳一聲道:“陶思羽,你和陶晞羽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
陶思羽驀然反問道:“你在懷疑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