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驢子解釋道:“我跟你說,毒物也有領地意識,越是高級的毒物就越是如此。達到毒王層次的毒物,除非它允許,否則在一定的範圍之內別想看到任何同類。”
豆驢子的話很好理解。這就好比眼鏡王蛇的領地之內很少會出現別的蛇類一樣,出現的同類要麼成了王蛇的食物,要麼就是被嚇得逃之夭夭。
某種意義上,眼鏡王蛇就是自己領地上的“毒王”。
豆驢子繼續說道:“毒王並不是一輩子只待在一個地方,有時候也遷移領地,要是它跑到了別的毒王的地盤上就叫雙王會,不分出一個你死我活決不罷休。”
豆驢子指了指藥王廟道:“我說的毒王全是靈蟲,毒蟲當中真正的王者,因爲它們能召集同類。就像是那條金蛇,就能號令羣蛇,所到之處羣蛇相隨,如擁王侯。”
我詫異道:“你的意思是,大哥掐架還得叫小弟先上?”
“不光是叫小弟,小弟還得先往上衝哩!”豆驢子說道,“兩隻毒王碰面的時候,毒物相隨、互相吞噬,那場面,我就看見過一次,兩羣蛇在山上山下掐得昏天黑地,最後有一方全都死光了纔算是完事兒。”
豆驢子瞄着廟裡道:“要我說,那些人搶蛇也不是沒有道理。第二尊藥王像裡要是也有毒王,只要把金蛇往附近一扔,兩邊就能掐起來,到時候再找藥王像就容易多了。”
我沉吟了片刻才說道:“假如藥王廟裡還有一尊毒物的話,你說能是什麼?”
豆驢子肯定道:“癩蛤蟆,肯定是癩蛤蟆。河北這片找不到像樣的毒物。”
民間所說的五毒,是蛇、蟾蜍、蜈蚣、蠍子和守宮(壁虎),卻沒有蜘蛛。國內蜘蛛個頭比較小,毒性也不大,即使南方的蜘蛛也沒有多少毒性。讓人聞之色變的狼蛛黑寡婦的產地在非洲和南美。
穴居狼蛛在新疆雖有分佈,毒性也能致人死命,卻沒被排進五毒,除了地域偏遠之外,還有另外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華夏文化中大多數事物都是以“德”排序。
比如:“顏柳歐趙”楷書四大家裡,趙孟頫的行楷堪稱一絕,但是身爲宋朝官員,趙孟頫偏偏在宋朝滅國之後跑到元朝的宮廷裡做了官,所以他只能排在第四。
“米黃蘇蔡”就更不用說了。蔡,本該是蔡京,就是因爲他名聲不好,直接被後人從北宋四大家裡踢出去,換成了蔡襄。
古人排序書法如此,排序其他的東西也是如此。五毒雖然猙獰可怕,但是五毒卻都能入藥。“五毒”的說法最初是作爲良藥出現於典籍當中,後期才被逐漸引申。蛇能排在五毒之首,並不是因爲蛇性最毒,而是蛇在中藥當中運用最廣。
蜘蛛雖然也能入藥,但是使用並不廣泛,也容易被其他藥物代替,所以沒被列入五毒。
豆驢子說藥王廟裡只能是癩蛤蟆,是因爲河北不是盛產毒物的省份,就連毒蛇的品種都無法和雲南、四川相比,更別說其他什麼毒物了。廟裡的毒王能召喚來的東西大概也只有蟾蜍了。
我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豆驢,聯繫老陳,讓他想辦法讓消防隊的人停上一天,咱們進廟看看他們到底想搞什麼名堂。”
我等消防隊撤離,我們就躲進了空無一人的藥王廟,在屋頂上守到夜幕降臨,藥王廟門外果然傳來一陣陣沙沙聲響,沒過多久,一條條的蛇影就遊進廟門,向藥王廟中間的空地上聚集而去。
近半個小時的工夫,數以百計的蛇類就像排兵佈陣一樣以一尊香爐爲界,佔據了藥王廟空地的半壁江山。
我低聲向豆驢子問道:“你看出來什麼沒有?”
豆驢子小聲道:“看樣兒,金蛇要輸啊!你仔細看,打頭的毒蛇只有那麼幾條,後面的長蟲個頭雖大卻全是菜蛇,弄不過蟾蜍。”
我不認識蛇的品種,也看不出來有毒沒毒,但是我看得出來,那些毒蛇不敢越過香爐。如果廟裡真有毒王,肯定就藏在香爐附近。
我趴在房檐上給對面的葉尋打了個手勢,後者輕輕掰掉了一塊瓦片,往打頭的毒蛇身上彈了過去。細小的石子不偏不斜地打中了蛇尾之後,那條毒蛇猛地竄了起來,驀然越過香爐一米多遠。
等它反應到自己誤入了毒王領地之後,再想往回逃卻已經晚了。那條驚慌失措的毒蛇速度不可謂不快,可是它僅僅調轉了一個方向,就肚皮一翻,一動不動地躺在了地上。
守在界線之後的毒蛇不由得發出陣陣悲鳴,齊齊往後挪動了一點。
等我再往下看時,從香爐往前差不多兩三米的地方,忽然飄出一層霧狀的白煙,地上的青磚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從下往上頂起了一點,但是很快又落回了原位。
我小聲道:“那地底下有東西。”
“應該是蛤蟆!那東西善於打洞,在洞裡趴上一年半載都沒事兒。”豆驢子說道,“那蛤蟆沒叫同夥兒,看樣兒這附近的蛤蟆都被它吃光了。”
豆驢子說話之間,地上的青磚再次隆起幾寸,這一回,我清清楚楚地看見青磚下面露出來一片像是暗紅色的蛙皮。
藏在石板下面的蛤蟆像是受不了毒蛇的挑釁,想要破土而出大殺四方,卻又像是不屑跟一般的小蛇動手,覺得會失了毒王的身份,纔不停地頂着石板起起落落,等着蛇王的出現。
我盯着那塊石板看了半天,忽然拔出槍來瞄準了兩塊青磚中間的縫隙扣動了扳機。我雖然是蹲在房檐上,但是距離石板也只不過一二十米的距離,正好在馬格南的有效射程之內。
在夜幕中劃出一道紅光的子彈在兩塊青磚中間轟然爆開,兩塊磚頭連帶着一張被染得花花綠綠的膠皮一塊兒從地上掀了起來。
“假的?”豆驢子忍不住驚呼了一聲,從房檐上站了起來。
“趴下!”我拉着豆驢子,把他拽倒在房頂的瞬間,兩支弩箭也從我們頭頂上簌然飛過。
我們兩個還沒來得及擡頭,距離我不遠的一塊瓦片就順着房檐的坡度向我滑落了下來。我本能地躲開落瓦時,卻看見一段青鱗滿布的蛇身從瓦片下面飛快地遊了過去。
“房瓦下面有蛇。”我剛剛招呼了豆驢子一聲,就看房頂上的琉璃瓦一塊接着一塊的掉落了下來,數十條毒蛇像是從飛落的瓦片之下鑽上房頂,絲絲吐動着蛇信子往我們身邊飛快地游來。
豆驢子忽然抓起我的胳膊,把我從屋頂上給掀了下去:“你先走,我會會他!”
我被豆驢子掀飛之後,在空中連續轉了兩圈,不等自己落地就先撒出一把雄黃,聚集在地面的蛇羣在雄黃粉飄落的瞬間驚慌退去,給我讓出了一塊空地。
我雙腳落地之間,還在房上的豆驢子已經揚聲喊道:“在下藥王谷弟子呂以非,附近是哪位玩毒的朋友,出來見見如何?”
“藥王谷?”豆驢子腳下的大殿裡驀然傳來一聲冷笑,“一羣冤魂野鬼罷了。他們活着的時候都不能把我如何,死了還能逞兇?你想見我也行,自己踩碎房瓦下來吧!”
那人話音剛落,屋頂上就傳來一聲瓦片碎裂的動靜。房上的豆驢跟着碎瓦一前一後地落進大殿之後,立刻開口喊道:“王歡,這裡有毒陣,你別進來!”
豆驢只不過喊了一聲,屋裡就沒了動靜,我的心也猛然提了起來。
就在這時,葉尋藏身的房頂上也傳來一陣陣刀風破空的聲響。
葉尋也在那邊跟人動手了?
我剛一轉頭往葉尋的方向看了過去,就聽見葉尋在屋頂喊道:“站住!”
“葉尋,別追!”我想要阻止葉尋卻已經來不及了,眼看着葉尋的身形在房頂縱身而起,落向了對面的藥王正殿。可是葉尋一隻腳剛剛踩上屋頂,他腳下的琉璃瓦就在一瞬間紛飛而起,瓦礫彈射着崩向四周,葉尋毫無意外地掉進了大殿當中。
“葉尋!”我剛想過去增援,原本退到了遠處的蛇陣卻在瞬間向我圍攏而來。我的腳步本能地一頓之下,原先還大敞四開的主殿門窗卻在剎那之間同時閉合,生生隔斷了我的視線。
大殿之中隨之刀聲暴起,葉尋同時喊道:“王歡,別過來,這裡有埋伏!”
“葉尋,葉尋……”我連喊了兩聲,迴應我的卻只有裂風狂笑的刀聲而已。
我趕緊拉過身上的揹包,從那裡面抓出了一把雄黃粉。可我還沒來得及將雄黃撒向蛇羣,就聽見有個帶着稚氣的聲音在我附近說道:“別費勁了,我的蛇不怕雄黃,它們平時都用雄黃水洗澡。如果你非要試試的話,我也不介意你給我的寶貝們洗個澡。”
我循着聲音看過去時,那個在車站裡給我紙條的小女孩已經從藥王殿的陰影當中走了出來。
我看了對方一眼,就把手中的雄黃給撒了出去,地上的毒蛇不但沒有倒退半步,反倒是迎着漫天飄落的雄黃粉向我遊了過來。
那個小孩忍不住搖頭道:“我說實話就怎麼沒有人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