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秒之後,鉤蛇的蛇尾開始向後微微傾斜,它是在蓄力。蛇類在捕食之前都會蜷縮身軀積蓄力量,一旦出手之時快如雷霆,一擊斃命。
現在,是我唯一能夠全身而退的時候,等到鉤蛇發動攻勢,我再想躲閃,恐怕就來不及了。
我垂在身側的雙手不自覺地握成了拳頭,雙腿肌肉也在瞬間繃緊,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積蓄力量準備躲閃對方的攻擊,還是想要讓自己看起來有恃無恐、臨危不懼。
站在我背後的屍王卻在這時發出一陣冷笑。
我心中頓時向下一沉——我的計劃被屍王看穿了?
屍王和鉤蛇,已經不知道在這間密室對峙了多少個年頭,對於對方的習性再瞭解不過,它是看出了我在虛張聲勢?
我腦中念頭不斷飛轉之下,鉤蛇豎在空中的毒鉤卻緩緩落了下去,原本頂在牢門上的蛇頭也隨之沉落在了牢房當中。
我冷哼了一聲,向李冰凝說道:“我們走!”
我對屍王看也不看地轉身走回了洛芊芊的房間。此時,洛芊芊雖然還坐在桌子前面,臉色卻蒼白如紙,身軀也在微微顫抖,直到看見我進來才說道:“王歡,你……你……”
我不等她問完就說道:“等會兒再說,我得讓鉤蛇好好考慮考慮。”
李冰凝低聲道:“王歡,你真的能跟鉤蛇對話?”
“有薩滿面具在,我能跟它進行短暫的交流。不過,它好像不太相信我。”我嘴上說着話,卻用手蘸着礦泉水在桌子上寫道:我在耍詐。
李冰凝回頭往屍王的方向看了一眼,也寫到:有把握嗎?
我搖了搖頭,嘴上卻說道:“有幾分把握,不過得看鉤蛇怎麼想。一會兒,我再過去一次。”
我在屋裡坐了十多分鐘,再次站起身來,李冰凝趕緊在桌子上寫道:別去,太危險。
我也知道危險。上次鉤蛇不知道什麼原因沒有動手,我也不敢保證它能一直對我的“挑釁”一再隱忍,可我卻不能不賭。
我正要往出走時,洛芊芊忽然說道:“王歡,你等等。你這次問問它,如果你能給它找到燭龍果,它願不願意跟你合作。”
我忍不住問道:“什麼叫燭龍果?”
洛芊芊道:“我被安然弄進來之前,曾經迷迷糊糊地聽他說五毒教蛇王殿裡藏着燭龍果,能幫助蛇類快速凝結內丹。你問問鉤蛇想不想要。”
我皺眉看向洛芊芊時,她卻學着我蘸水寫道:我在胡說。
我故意問道:“你能確定蛇王殿裡一定有燭龍果?別到時候,我們把鉤蛇弄去,再找不到東西。”
“肯定有!”洛芊芊道,“安然以爲我徹底昏迷了,說話沒揹着我。他說,五毒殿各有一件鎮殿之寶,蛇王殿裡的就是燭龍果,而且那東西挪不走,只能養在蛇王殿。現在肯定還在。”
“行!那我試試。”我大步走向鉤蛇之間,一直在留心我們動靜的屍王終於慌了,不等我走到密室中心,就抓着牢門鐵欄向外一陣狂吼,拼命地給我打起了眼色。
我卻連看都不去看它一眼,徑直往鉤蛇的方向走了過去。屍王見我始終不肯理它,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怒吼,在它對面的鉤蛇驀然間擡起頭來與它對峙在了一處。
我在這時候插進它們兩個中間,肯定會激怒鉤蛇,可我不動,卻又不足以取信屍王。
我僅僅站了幾秒,手心中就冒出了一層冷汗。
有人說,人被逼急了,腦子轉得就快。我忽然想起誰跟說過,蛇怕刺激性的東西,酒精、雄黃、菸草都能驅蛇,燒着了的硫磺也可以。
我身上帶着雄黃,也有菸草,可我兩樣都不敢用。用雄黃太明顯,鉤蛇能聞到,屍王也能聞到;菸草又不太頂用。
可是,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賭上一賭了。我點起一根菸叼在嘴裡慢悠悠地往前走了過去,邊走邊拆開了馬格南的子彈,把裡面的**倒在了我的刀上,等我走到兩座牢房中間,直接就把嘴裡的菸頭給吐到了刀上。璀璨的火光從我刀身暴起之後,硫磺的氣味瞬時充斥了大半密室,原本怒氣沖天的鉤蛇頓時退回了牢房。
我面向屍王冷笑了一聲,再次戴上了黃金面具。屍王這一次真的繃不住了,將雙手從窗口中探了出來,向我連連作揖,口中不斷嗚咽。
這一次,才真正到了火候。
我摘下面具走向屍王:“這是最後一次問你,是要合作,還是等死?”
屍王只能連連點頭,我伸手指向了密室之外:“外面那些血眼屍童怎麼算?”
屍王猶豫了好一會兒,才伸手在自己脖子底下比了一個“殺”的手勢。
我滿意地點頭之後,臉色卻忽然一沉:“我的手下,因爲你死了一個,這筆賬又怎麼算?”
屍王想了半天,才無奈攤手,大概是說它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我冷聲道:“你還不老實?我們沒談合作之前,你殺我的手下,我可以不做計較。兩軍對壘,我也殺了不少屍童,我們算是扯平。但是……”
我的聲音陡然拔高:“但是,因爲你不老實,我的一個手下就這樣白白犧牲了。我固然要殺鉤蛇給他報仇,你也得付出些代價。”
屍王苦着臉抱了抱拳,又指了指自己,意思大概是說:你想要什麼?只要我有就行。
我緊盯着對方道:“我要你身上的血。”
屍王這才鬆了口氣,向我連連點頭。我想,在它看來,自己以前就經常被人抽血,現在再被抽幾次血也算不上什麼。
這頭屍王的智商很高,而且,性情跟猴子也有幾分相似,我對他表現得越爲寬鬆,它越不會相信我;我表現得越爲嚴苛,他反倒會覺得放心。
我從洛芊芊那裡拿了兩隻礦泉水瓶扔給了屍王,後者很快就咬破手腕向瓶子當中灌入血液。兩隻瓶子還沒完全灌滿,屍王就明顯帶起了萎靡不振的神態,也在不斷地用眼神向我求饒。
“行了。”我冷聲道,“把血給我。你該做下一件事兒了。”
屍王轉過身去,面向密室之外大聲咆哮。外面的屍羣隨之發出了陣陣怒吼,如同羣鬼嘯天般的叫聲在茫茫夜色當中此起彼伏,讓人不寒而慄。
我乾脆從密室當中走了出去,重新站到祭臺之上。就在我走出密室的片刻之間,外面的血眼屍童已經形同軍旅般集結成陣,十多頭高如猿猴般的血屍先後破土而出,並排站在了屍陣前方。
剛纔我們被血眼屍童一路追殺的時候,它們沒盡全力,否則,我們早就應該被它們撕成碎片了。
羣屍結陣,屍王卻仍舊在不斷咆哮。隨着屍王的嘯聲,澡澤深處也涌起了一層好似波浪般的蛇潮。不計其數的黑蛇匯聚而成的浪濤很快就向祭壇之下蜂擁而來,列陣屍童也擺出瞭如臨大敵的架勢。
瞬息之後,屍王忽然發出了一聲長嘯,原本還集結不動的屍童在齊聲咆哮之間紛紛縱身而起,撲向蛇潮,手抓着黑蛇瘋狂撕扯。短短片刻之間,黑蛇的鮮血就染紅了大地。從我的角度放眼看去,到處都是被撕碎了的斷蛇,斷開的蛇頭雖然還在猙獰舞動,卻早已難耐屍童分毫。
我從雙方交手開始就注意到了一點,從遠處涌來的蛇羣雖然數量衆多,卻像是專程過來送死的。它們的毒牙根本就咬不穿覆蓋在屍童身上的皮毛,有些毒蛇甚至在屍童蹦到身邊時,就像是遇上了天敵,伏在地上瑟瑟發抖,乖乖地被屍童抓起來一扯兩段扔向遠處。
屍王這是在做什麼?向我表現它手下的強大嗎?在向我示威?屍王應該沒有那麼大的膽子。
我正在疑惑之間,屠殺卻已經接近了尾聲。蜂擁而來的蛇羣被屍童殺得橫屍遍地,所有屍童都周身浴血,卻還在屍王的指揮之下在遍地死蛇當中來回遊弋,尋找殘餘的敵人。
到了這時,屍王雖然還在不斷地咆哮,可是它的聲音裡卻帶起了陣陣悲意。從祭壇底部傳來的嘯聲就像是一隻惡鬼正在掩面嚎哭,恐怖中透着無盡的淒涼。
片刻之後,屍王的哭聲戛然而止,我也看見一個屍童像是喝醉酒的人,搖搖晃晃地倒在了死蛇當中再也爬不起來。緊接着,第二個、第三個……數以百計的屍童接連倒地,屍王的哭聲也徹底平息了下去。
與此同時,幾十條足有人腿粗細的巨蟒也從毒澤深處蜿蜒游來。打頭一條巨蟒不慌不忙地咬住一隻屍童的雙腿,慢條斯理地將它吞進了肚子。
被蟒蛇吞噬的屍童明顯還沒斷氣,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身軀一寸寸的沒入蛇口,一雙血眼再也沒有了當初的戾氣,剩下的只有求饒的目光和不斷涌出的淚水。
巨蟒吞掉了一隻屍童之後,意猶未盡地向下一個目標遊了過去,一個個地將屍童吞進了肚子。粗如人腿的蟒身很快就隆起了一個又一個圓球,那條巨蟒卻還像是不知吃飽一樣不斷地吞噬着獵物。
我終於明白這片毒澤是在用什麼方式保持平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