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然回頭之間,就看見遠處被掀翻的供桌上站着一個全身披掛着金色長袍、頭戴黃金面具的高大人影。那人起碼也有兩米高矮,加上懸崖向上突起的地勢,就好像是神明降世、頂天立地,乍看之間足以令人望而生畏。
尤其是對方藏在面具之後的眸子,就好像是蘊藏在雲層之後的閃電,雖然忍而不發,但是面具邊角上流動而出的精光卻讓人心驚膽寒。
“啪嗒”……我身邊陸續傳來幾聲刀槍落地的聲響之後,終於有人反應了過來,刀疤拎起盒子炮,扯着脖子喊道:“裝神弄鬼,老子整死你……”
孫老頭趕緊按住了刀疤的手腕:“別開槍,離村裡太近。”
東北在還沒有禁槍之前槍支氾濫,不少人都玩過槍,所以老輩人對槍聲特別敏感,我們現在還沒進入深山,一旦開槍,村裡人就會聽見,要是有人報警,光憑我們手裡這幾條槍就足夠我們蹲上幾年監獄了,孫老頭肯定不敢讓刀疤在這兒開槍。
刀疤僅僅一愣的工夫,葉尋擡手三箭奔着金色人影打了過去。呈“品”字形射出的三發弩箭,一箭直奔咽喉,兩箭各取左右胸口,雖然不算是避無可避,但是足夠讓人手忙腳亂了,一旦避閃不及,總有一發弩箭會打進他致命的要害。
對面的金色人影卻絲毫都沒有躲閃的意思,任由三支箭打進身軀。
我眼看着三支箭沒入對方金袍一半之後,金袍人像是被弩箭帶飛的紙片,輕飄飄地向後飛出幾米之後,又往山崖下面飄落而去。
“追!”葉尋扔給我一張臂弩之後,我倆立刻一左一右地往山崖的方向猛撲了過去。
我和葉尋雖然在互相掩護,但是速度卻不可謂不快,我們剛剛衝出兩米之後,從空中飄落而下的金袍人忽然伸手往我們的方向指了過來。對方的一隻手指遠隔着幾米的距離指在我臉上時,我心裡沒有來由的微微一顫,兩腳也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
那一瞬間,我似乎聽見有人在我耳邊低喝了一聲:“你!”
金袍人在喊我?他的意思是“下一個殺你”?
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冷戰的當口,葉尋已經從我身邊擦肩而過,在奔跑當中端起了**,一箭射向對方左眼。
葉尋弓弦發出的那一聲震鳴把我從驚恐中拽了回來,我跟着端起**扣動了繃簧。
我們兩個人連續發出的兩支弩箭一前一後射向對方面孔之間,金袍人卻忽然發出一聲詭異的冷笑,人在笑聲之中飛快沉向了崖底,兩支快如雷霆的弩箭卻在擦過對方頭頂之後飛向了遠處。
我和葉尋追到懸崖邊緣時,崖子底下除了呼嘯而過的山風,哪裡還有什麼人影?
我和葉尋同時退後時,身後卻傳來一個人顫抖的聲音:“孫爺、疤爺,那真是大仙啊!要不咱們回去吧,好好跟大仙賠個不是……”
“放你媽屁!”刀疤暴怒之下抓起那人就是兩個耳光,“老子平時怎麼教你的?這點事兒你就夾不住尿,還能他麼乾點什麼?”
孫老頭也冷着臉道:“開弓沒有回頭箭,已經把金大仙得罪了,咱們就得得罪到底。把六子弄清醒,咱們走。”
說話那人被刀疤給抽得不敢出聲了,別人走上去掐着六子的人中,又在他胸口上揉了好半天,六子纔算緩過一口氣兒來。
那人輕輕拍着六子的臉低聲喊道:“六子,六子,你怎麼樣了?你醒醒……”
“嘿嘿嘿……”六子一睜眼睛就對着那人冒出了一陣像是女人一樣的尖笑聲。
那人嚇得趕緊把六子扔在地上,退開了幾步:“六子,你咋啦?”
六子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跪在地上砰砰磕頭:“大仙饒命,大仙饒命……”
刀疤幾步衝上去一腳把六子踹翻在地:“你特麼傻啦?”
六子抱着腦袋縮成了一團:“大仙,有大仙!大仙要殺人哪!”
刀疤還要再打,我卻伸手把他給攔了下來:“六子,你告訴我,大仙在哪兒?”
“在那兒!在你後面!”六子一下跳了起來,指着我背後喊道,“大仙就站在你後面,穿着金色的袍子!他在你後面……在你後面指着你!”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六子忽然一指樹頂:“大仙在樹上!他就蹲在樹上,他在樹頂上瞪着我們看。你看看……你看看,你看他那眼睛……”
這下孫老頭都拔出槍來看向了樹頂。可是那上面除了黑漆漆的樹冠,哪有什麼人在?
六子卻在這時聲嘶力竭地喊道:“大仙在那兒,在那兒,在那兒……這座山就是大仙的家,他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一直沒有說話的葉尋忽然從我背後竄了出去,伸手抓住了六子的衣領把他拽到面前,盯着對方的眼睛看了一會兒道:“他瘋了,把他送走吧!”
我以前就聽人說過,人在受到巨大驚嚇的時候,要是能喊出來還行,一旦喊不出來,把那口氣兒憋了回去,就容易被嚇得精神失常。
我不知道這種說法到底有沒有科學依據,六子現在的情況就跟那人說的差不多。
孫老頭想了想,伸手指向剛纔那個說要回去給大仙賠罪的人:“海子,你不是不敢上山嗎,把傢伙留下,帶六子回去,回去之後,找我家媳婦要錢給六子看病。記住,把嘴給我閉嚴了,要是多說話,我饒不了你。”
海子忙不迭地點頭道:“孫爺,你放心,我要是多說話,你把我舌頭割下來。”
孫老頭沒有好氣兒地喝了一聲:“滾!”
海子趕緊把身上的東西全都扔在地上,連拖帶拽地帶着六子下了山。孫老頭看他們兩個走遠了,才從身上掏出一包東西撒在了東子的屍體上,嘴裡念念叨叨地說道:“東子,別怪你孫爺心狠哪,我不這樣做,咱們都得有麻煩。你放心,孫爺欠了你的,都會在你家裡人身上補回來。”
孫老頭撒完了東西,對着屍體擺了擺:“咱們走,下山澗子底下看看。”
孫老頭在前面引路時,葉尋低聲對我說道:“他撒的那是什麼東西?”
“應該是引狼藥。”我解釋道,“以前東北這片山上狼多、匪多。土匪不怕殺人,大不了就往山裡躲。但是也有殺了之後必須瞞下來的人。他們殺了人之後,就往屍體上扔引狼的藥,讓狼把屍首吃得骨頭不剩,也就沒人知道人是怎麼死的了。”
我說話的時候一直看着孫老頭——葉尋不可能不知道引狼藥,他是故意讓我配合詐孫老頭的底兒。
葉尋低聲道:“現在山上還有狼?”
我回應道:“引狼藥就是個說法,沒有狼,獾子、野狗什麼也能引過來,就算不把屍首全都吃了,掏個七零八落也一樣什麼都看不出來。”
走在前面的孫老頭挑了挑拇指道:“讓兩位小兄弟見笑了。我當鬍子那會兒,小玩意兒弄了不少,一直也沒捨得扔。人在江湖久了,總想着指不定什麼時候能用上。見笑了,見笑了……”
我對着葉尋冷笑了一下,後者給我遞過來一個眼神。
這個姓孫的從來沒想過要金盆洗手。金盆洗手的鬍子會留着那麼多要命的玩意兒嗎?
我跟着孫老頭走了一段距離之後纔開口道:“孫老哥,你帶着我們往山澗裡走是怎麼回事兒?”
孫老頭回答道:“村裡人都說,金大仙就住在山澗子底下。”
“當年有人過來燒大仙廟的時候,把廟裡燒剩下的東西全都給扔崖子底下了,聽說還有半截大仙像也給扔下面了。那以後,金大仙就總在山澗子一左一右地轉悠,誰都說大仙住在山澗底下。”
我追問道:“有人在山澗底下看見過金大仙?”
“金大仙在下面,誰敢下去?這山澗子有年頭沒有人去了。”孫老頭說着話把我們帶到了一條被山水給衝開的水道上。現在不是雨季,水道早就已經沒了水流,但是水道兩邊的荒草卻還沒幹枯,長得足有一人多高,水道下面的石頭連個讓人紮腳的地方都沒有,我們幾個在附近樹上綁了繩子才慢慢順到了山澗底下。
山澗,說白了就是山裡的水溝,地勢很低。雨季,山上的積水都往山澗裡匯;沒有雨水的時候,山澗的水流會小上很多,甚至會露出河灘似的碎石。
我們幾個先後落在山澗附近,打開手電往四周照了幾下,我才說道:“孫老哥,咱們是往上走,還是往下走?”
“往下,順着水走。”孫老頭把話說出來之後,又趕緊說道,“我聽說,當時燒廟的時候是夏天,山澗子裡的水流激得很,扔下去塊石頭都能讓水給推走了。他們把金大仙從上面扔下來,肯定得讓我突到下流,咱們得往下走。”
“那就往下走。”我打着手電往前走了幾步之後,故意落在了孫老頭後面,對方也沒在意,仍舊帶着我們往前去。沒走多遠,我就看見孫老頭把手按在了腰上,他那裡彆着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