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沉默之間,伊藤真開口道:“王歡先生,我所知道的線索只有這些,不知道是否對你有所幫助。”
我擡頭道:“前面的山寨你們進去過沒有?”
“沒有。”伊藤真搖頭道,“我們在三天前到達山寨外圍。我本意是想繞過山寨繼續向前。根據家祖敘述,他們遭遇薩滿詛咒的地方應該是在一座沒有植被的山上。這裡顯然不是家祖描述的地方。”
伊藤真停頓了一下道:“可是,我們在附近繞了三天也沒能離開山寨,無論我們用什麼手段,最後都會被送到山寨門口,就好像是這座山寨要強迫我們走進去。”
我遙望着山寨道:“你們這一路上遇上鬼怪,或者遇上催命碑了沒有?”
“沒有。”伊藤真說道,“我不知道你所說的催命碑究竟是什麼,我們這一路上也沒遇上鬼怪。不過,家祖曾經說過,不要相信在平天海里遇見的人,他們未必還活着。”
伊藤真的話跟孫老頭說的一樣。平天海真的是死人可以復生之地?
我目視山寨良久才說道:“進山寨。”
“不行!”站在伊藤真身後的忍者用純正的漢語說道,“山寨當中太過危險,不能隨便進入。少主一定要進的話,請允許屬下先去探查一下。”
伊藤真搖頭道:“我們既然已經決定與王歡先生合作,那麼每一步的計劃,我都應該親身參與,這纔是合作的基礎。我們跟王歡先生進入山寨。”
陸心遙把話翻譯過來之後,我卻忍不住看向了伊藤真。他爲什麼要聽我的話?從合作開始就把對方當做主導,絕不是一個上位者應該去做的事情。
伊藤真並沒理會屬下的提議,而是向我比了“先請”的手勢。我和葉尋同時向山寨中走過去時,卻一直在注意伊藤真的手下。對方足有三十多人,每十個人由一人帶隊,三隊人馬交替行進,頗有章法,打眼就能看出這是一支長期配合的隊伍。
直到伊藤真的手下全部出現在我的視線當中,我才把目光投向了山寨。那座山寨雖然年久失修,但是中間的聚義廳卻保存得極爲完好。
我繞着聚義廳走了一圈:“伊藤真,把你們的人分散開,試試能不能找到什麼線索。”
伊藤真點頭之下散開人手,而我卻朝着山寨正後方走了過去。在我的記憶當中,六子應該是往那個方向跑了。可是山寨背後除了一座難以攀爬的懸崖,就再沒有其他東西了,六子就算不瘋,也很難從這裡出去。
我剛想轉身時,眼角的餘光卻掃見巖縫中的一塊布條。我緊走了兩步,將布條慢慢抽出來之後,卻忍不住一愣,那布條不正和六子身上穿的衣服一樣,他鑽到石頭縫裡去了?
我忍不住順着岩石縫隙仰頭上望之間,頭頂上就只有頂在岩石上的日頭。白花花的太陽曬得人無法睜眼,我也看不清岩石上方究竟有什麼東西,只能一步步退向遠處。可是不論我退出多遠,能看見的景物就只有頂着日頭的山峰。
天上的太陽就像是被人給強行壓在劍形的峰頂不挪不動,發白的日光像流水般從峰頂覆蓋而下,遮擋着半山峰巒。
我正盯着山峰看時,葉尋悄悄走到了我身後:“你在看什麼?”
我把布條交到了葉尋手裡:“那邊找到六子沒有?”
“沒有。”葉尋壓低聲音道,“我總覺得小鬼子不靠譜。我看那些人裡,應該也不全是士兵。”
我低聲道:“我們暫時還得跟他們合作……”
我正說話時,聽見有腳步聲接近,趕緊閉上了嘴。從我後面走過來的陸心遙道:“王先生,伊藤先生請你過去看些東西。”
我跟着陸心遙走進聚義廳時,正看見伊藤真和那個忍者圍着聚義廳裡唯一的一張桌子在看什麼東西,他見我過來,趕緊讓開了一步:“王歡先生,你看着這裡。”
伊藤真指的是桌面上被人給刻下的一串極爲怪異的符號,乍看之下有些像是道家的符文,可是仔細去看卻又跟符文大相徑庭。我轉頭看向葉尋,他也微微搖了搖頭。
葉尋是道家弟子,他既然搖頭,就說明桌子上的東西與道家無關。
伊藤真說道:“這是日本陰陽師慣用的符文。如果我沒看錯,這裡應該出現過很高明的陰陽師。這段密文的意思是地獄之門會在午夜開啓。”
我看向伊藤真:“你是陰陽師?”
“不是。”伊藤真道,“家祖長期接觸陰陽師,我也學到過一些陰陽師聯絡的密文,所以能看懂其中的意思。”
我走上前,在桌上摸了兩下:“伊藤先生,有沒有興趣看看午夜開啓的地獄之門?”
“這個……”伊藤真猶豫了一下才說道,“既然王歡先生覺得這是一條線索,我們不妨留下來看看。”
那個忍者揮手之下,伊藤家武士迅速將聚義廳團團圍住,就連房頂都佈置了人手之後,纔將聚義廳的大門給關了起來,屋裡就只剩下了我們幾個。
我隨意坐在地上:“伊藤真,我想問你一個問題。據我所知,當年關東軍曾經打過金大仙廟的主意,甚至還搬走了金大仙的塑像,他們最後爲什麼又把塑像給送回來了?”
伊藤真搖頭道:“這件事情,我並不清楚,家祖也從沒提起過。”
我正覺失望之間,那個忍者卻開口道:“這件事情,我倒是聽人說過一些。老主公當年確實帶走了仙廟中的神像,但是很快就歸還了回去,只不過,他把神像的坐姿給改成了跪姿。家主曾經向老主公詢問過其中的原因,老主公只說是要驗證一件事情。”
忍者在日本的地位並沒有後世影視、漫畫中變現的那麼高。如果把武士稱作日本番主家臣的話,那麼,忍者只能稱爲家奴。我面前這個忍者大概就是伊藤家的家奴。
我沉聲問道:“伊藤明川沒說要驗證什麼事情嗎?”
“沒有。”忍者搖頭道,“我唯一知道的就是,被送回去的塑像其實是一具屍體。至於那具屍體的原主人是誰,老主公從未提及。”
“屍體?日本人的屍體?”我見忍者點頭之後,才恍然大悟。難怪塑像會被改成跪姿,原來是伊藤明川動了手腳。
對面忍者卻忽然一下擡起了頭來,原本垂在身邊的手臂也一下子抓向了身後的長刀。
我跟着猛然仰頭之間,卻看見房樑上落下了一串紅色的液體。
血?我的第一反應就是人血。
我順手抽出手*槍對準屋頂連開兩槍,屋頂上的血跡卻像流水一樣淌了下來,守在外面的伊藤武士卻不見半點反應。
葉尋、伊藤真同時拔刀之間,聚義廳的大門卻在瞬間轟然洞開,漫天星光從門外向屋裡蔓延而至。
我和葉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我們進門之前明明是中午,我和伊藤真之間的對話最長也不會超過十分鐘,可是門外怎麼會忽然日月輪換,變成了午夜?
我順着大門的方向往外看時,伊藤真的手下不知道什麼時候全都聚集在山寨中間的空地上,圍繞着一堆篝火一動不動地坐在地上。
熊熊燃動的火光本應該將人全部照亮,可我看到的卻全是半明半暗的人影。所有圍繞火堆端坐的武士都像是被火光從中間給分割成了兩個部分,一半被烈火罩上了血紅的顏色,另外一半卻處在黑夜的陰影之中。
葉尋忽然低聲說道:“看他們的衣服。”
“衣服?”我將目光投向正對的武士之間,那人沉在黑影的半邊衣服不僅變成了二戰時的日本軍服,而且在向另外半邊身子慢慢移動,對方的面孔也在黑影的推動之下慢慢變成了另外的模樣。乍看之間,那個武士就像是在被另外一個人慢慢侵蝕、替換,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會被換成一個早已經死在平天海中的日軍。
我忍不住擡槍瞄向對方時,身後卻忽然傳來一聲拉動槍栓的聲響。
那個忍者不知道什麼時候把李勇手中的三八大蓋給搶了下來,舉槍瞄向了正對着我們的那個武士扣動了扳機。子彈劃出的紅光從對方眉心穿過之後,化作一蓬鮮血從對方腦後飛揚而起,那名被子彈打穿了腦袋的武士卻轉着眼珠往我們身上看了過來。
忍者卻在這時再次推動槍栓,打向對方心口。子彈再次將對方透體而過,那人才栽倒在了地上。與此同時,所有圍在火堆旁邊的武士一齊轉過頭來看向了聚義廳,三十多張陰陽相間的面孔也在一瞬之間充塞了我的視線。
“開槍!”我和葉尋同時舉槍之間,聚義廳的大門卻在我們眼前轟然閉合,從我倆槍口上怒射而出的子彈全都落在了門上。
我和葉尋僅僅開了兩槍就同時鬆開了扳機,李勇、李然卻像是瘋了一樣,提着手槍對準大門瘋狂亂射,短短片刻之間,大門就被兩個人打得千瘡百孔。
我跟着怒吼道:“你倆給我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