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藤真香雙腳落地,拔出長刀向我衝過來時,比她後一步落地的友田忽然出手阻止道:“少主,別忘了主公的命令。”
“可是王歡救了我。”伊藤真香雖然在怒吼,人卻停了下來。
友田沉聲道:“王歡救我們的恩情固然重要,但是伊藤家的命運更爲重要。少主,您應該明白主公的苦心。”
伊藤真香咬着嘴脣向前走了幾步,含着眼淚向我深鞠一躬:“萬分抱歉。王歡先生,我會永遠記住你。”
“老子不需要你記住!”我怒吼之間,出其不意地一腳向伊藤真香的身上踹了過去。
後者沒想到我被掛在空中還會動手,被我一腳踹在胸前往後栽倒了過去。我卻在回腳之間反向蹬住背後的牆壁,雙腿發力,猛地向外掙脫了出去。掛在我身上的十多隻魚鉤幾乎在一瞬之間撕開了皮膚,血淋淋地掉落了出來。
我帶着滿身鮮血撲在地上時,伊藤真香的幾個手下同時出手,揮刀向我撲來。
我正要出手迎敵,耳邊卻傳來一陣弩箭破風的聲響,一支弩箭擦着我的耳輪從我身邊急掠而過,釘在了友田等人腳下。後者抽身而退時,我驚呼出聲:“葉尋!”
那是葉尋的弩箭,我認得出來。
可我回頭之間,心頭卻是猛然一沉。站在壕溝邊緣的葉尋,一手提着箭弩,一手斜提着長刀,臉上卻戴着一張五官猙獰的黃金面具。
“葉尋!”我不知道黃金面具怎麼會戴在葉尋的臉上,可我知道,那絕不是什麼好東西。那一瞬間,我甚至顧不上身後還有四個虎視眈眈的武士,起身往葉尋身邊衝了過去。
葉尋揮手一刀斬斷了掛在陸心遙身上的魚線,一言不發地轉身衝進了樹林。
“葉尋,葉尋……你等等我……”我幾步衝上壕溝時,卻看見葉尋背對着我站在樹林邊緣緩緩回過頭來,向我轉動了兩下眼珠,又輕輕擡起了右手。
“葉尋……”我剛剛邁出一步,就看見樹林當中閃出二十多個只有一米高矮、面孔猙獰、全身漆黑、穿着樹皮鎧甲的怪人,對方剛一出現就同時亮出**向我指了過來,眼中殺機驀然爆閃。
那一瞬間,我只覺得渾身發冷。
葉尋在指揮着怪人對我出手?他已經被黃金面具控制了?還是說,他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我下意識地想要去抓長刀時卻抓了個空,我的刀早就已經扔到了外面,身上除了兩把盒子炮,哪還有什麼武器?可我真要跟葉尋拔槍相向?
我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時,葉尋的手指忽然向外一劃,所有怪人忽然猛一矮身,蹲在地上吹出了飛箭。不到半尺長的木箭並排飛來之間,我本能地起身上跳,身形在一瞬之間離地一米,破風而來的弩箭貼着我的腳底飛掠而過,我身後也傳來了一聲慘叫。
剛剛從壕溝裡探出頭來的友田被飛箭同時灌入雙眼,嘶聲慘叫着摔回了溝裡。
葉尋是在救我!
那一瞬間我欣喜若狂,葉尋卻一言不發地轉身走進了樹林,跟在他身後的怪人忽然分作兩邊,給我讓出了一條路來。我拔腿想要去追葉尋,卻被陸心遙給攔在了原地:“葉尋有古怪……”
“讓開!”我推開陸心遙,幾步追了上去。陸心遙狠狠一跺腳,也跟着我追進了樹林。
我們兩個剛到樹林邊緣,身後的怪人就再次**齊發,將伊藤真香給逼回了原位,伊藤真香的方向也跟着傳來了槍聲。
我顧不上去看雙方交火的情景,飛快地追着葉尋跑進了樹林。我前面的葉尋不疾不徐地在樹林中步步前行,我怎麼喊他,也不見對方回頭。我連續加快了兩次腳步之後,才發現不對。葉尋一直都像是散步一樣在前面緩行慢走,可我卻怎麼也追不上對方。
我聽說過道術中有“縮地成寸”的秘法可以讓人一步幾米,就算追兵箭矢齊發,也難以傷到對方半分。但是,我敢肯定葉尋不會這樣的道術,否則,我們也不會前後幾次被人追得如此狼狽。
我猛然剎住了腳步:“葉尋,你要是葉尋,就站住跟我說句話,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葉尋像是沒聽見我說什麼,仍舊在一步步往前。我咬牙舉起槍來指向葉尋的背心:“葉尋,你給你站住!”
葉尋只是微微一頓之後,再次邁開了腳步。我揚手朝天上開了兩槍:“葉尋,你再不停下,我真開槍了。”
葉尋終於停住了腳步:“我是葉尋,你跟着我走就行了。”
葉尋的聲音雖然有點沙啞,但是我能聽得出來,那確實是他的聲音。
我稍一遲疑之下,葉尋已經邁開腳步往叢林深處走了過去。陸心遙抓着我的衣角小聲說道:“小心點,我覺得他哪裡不對。”
我也覺得葉尋身上有什麼不對,可是到了這個時候,我已經不能不往前走了。
我漸漸深入叢林之間,一道道黑色的人影也從樹林背後悄然而出,每個人身上都穿着樹皮製成的鎧甲,那些甲冑已經不知道在他們身上穿了多少個年頭了,樹皮之間的紋路早就被灰土填滿,甲冑上也帶着像是長期用樹脂摩擦出來的光亮。
那些甲士的身形顯得異常魁梧,站在樹後就像是一羣目露兇光、伺機捕食的黑熊。
熊,是薩滿崇拜的對象之一,時至今日,仍有部分信奉薩滿的民族視熊爲祖先。
我記得伊藤真香說過,當年伊藤聯隊曾經遭遇過守護薩滿密藏的侍衛。這些人就是薩滿秘藏的守護者?
我一直在跟着葉尋,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越聚越多的木甲武士。陸心遙緊緊握着雙槍低聲說道:“他們是死人還是活人?”
“活人。”我低聲道,“他們都有呼吸,應該是活人。”
我正在說話之間,葉尋卻停在了一座懸掛着黑熊大旗的山洞門口。那幅大旗不知道經過了幾許歲月,很多地方已經磨出了缺口,雖然有人用麻線縫完又補,卻仍舊難以掩蓋軍旗上的滄桑。
熊羆軍旗?
我努力回想着《萬象經》中關於軍旗的記載,那裡面好像沒有提到過哪支王師會使用黑熊作爲標誌。
葉尋沉聲道:“這是當年遼國劃給薩滿作爲護衛的一支精兵,被大薩滿賜名爲熊羆營。”
葉尋用手敲了敲臉上的黃金面具:“他們只聽從黃金面具的指揮,而我剛巧得到了一張黃金面具。”
我心裡頓時一沉:“你的面具是哪兒來的?”
“我撿來的。”葉尋沉聲道,“我知道你可能不相信,但是,這張面具確實是我撿過來的。我從山洞裡出來之後,這張面具就被扔在正對山洞的地方,當時我心裡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撿起來,戴上它’。”
“結果,我戴上面具之後就再也摘不下來了,熊羆營的人也把我給接到了這兒來,把我奉爲神明。”
我越聽越覺得不對:“你留下‘風水’兩個字是什麼意思?”
“故意轉移伊藤他們的視線。只有讓你們分開,我纔有機會把你帶走。”葉尋道,“他們把注意力全都放在風水上時,我也讓熊羆營的童子軍在樹林裡悄悄埋伏,這才順利把你們救了出來。”
“童子軍?難怪他們身材那麼矮小。”我不由得暗暗鬆了口氣。既然是童子軍,就說明熊羆營是一羣繁衍生息的活人,至少比碰見一羣能打能殺的死人強吧?
葉尋忽然轉過頭來,目光灼灼地看向我道:“熊羆營,不許任何人靠近薩滿密藏。現在,熊羆的人全都在這兒了,你能用他們把那些鬼子全都留下嗎?”
“可以試試。”我沉聲道,“不過,你得讓他們聽我指揮,還得把伊藤真香給抓過來。”
“沒有問題。”葉尋揮手招過一個人來,在對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後者匆匆離開了山洞。
我忽然問道:“葉尋,你是不是受了傷?樹上掛着的那隻獐子是怎麼回事兒?”
“我沒受傷。樹上的獐子是熊羆營爲了招待我弄出來的。”葉尋像是怕我不信,故意招了招手,很快就有人端來了一隻盛着鮮血的粗瓷大碗,恭恭敬敬地把一支抽掉了木心兒的樹皮管子送到了葉尋手裡。葉尋把管子一頭塞進了面具口中呲呲地抽了幾口鮮血才說道:“戴上這副面具就只能靠喝血過日子,那隻獐子就是他們給我的貢品。”
我沉聲道:“面具真的摘不下來了?”
“應該是吧……”葉尋話說之間,一行鮮血已經順着面具邊緣淌落了下來,一滴滴地粘在他雪白的衣服上,沒有一會兒的工夫就把葉尋的白衣給染出了一片血紅的顏色,“我從戴上面具,就覺得它跟我連成了一體。現在只要輕輕一碰,我就覺得像是要被揭開臉皮一樣劇痛鑽心,我不敢去試。”
葉尋說話之間,幾個熊羆營甲士已經把五花大綁的四個人給拖到了我們面前。伊藤真香勉強擡起頭道:“王歡先生,我們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