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寒逆水的神情,早已是陰沉到快要滴出水來,
臨來之時,無論是他本人,還是門中諸老,都以爲合凌雲宗上霄宗諸宗之勢,料來是可以將這宗守壓服,迫其讓步。
可臨到他到來之後,卻是如此局面。這宗守,居然剛烈至此!
更令人惱火的,是這兩人實在不爭氣,居然在這關鍵之時,出了這種變故。
“不肯臣服也好——”
宗守毫不在意,坐在軟塌上。目裡看似平靜,卻也是一點點怒焰,在眼眸深處聚集。
他平生最討厭的,就是被人威脅。
“那就另一個選擇,自己自斷一臂!不對,我改主意了,半省不夠。你們兩家,各自吐出一省如何?就龍澤,扶搖二個行省,和約時限,減爲三年。孤當可對部下有個交代——”
話音未落,雄霸就怒目圓瞪,沉聲道:“草你姥姥!宗守,你是得寸進尺!真要逼得我們魚死網破,才肯幹休?大不了,我雄霸於你同歸於盡——”
宗守聞言之後,卻也不怒,微微一哂:“邱叔,告訴這雄霸。我乾天山打平濤雲城,從西線抽身,可以調集多少將士?”
邱爲輕笑,下巴微揚:“不計輔兵,百戰精銳有六十萬!附庸諸城,有我乾天山步騎水準之軍,應是百萬有奇——”
“只有六十萬?少了些!”
宗守卻還嫌人太少,繼續發問:“玄山城援軍,又到了何處?”
“稟君上,玄山城五十四萬大軍,正日夜兼程趕至!”
這次回答的,卻是虎千秋,聲音雄渾,中氣十足:“由玄山城大將海天原親自統帥,大約再有三日,就可越過若海峽!”
“那麼這御寧省內,又有多少城國之主,與我乾天暗通款曲?”
虎千秋與邱爲面面相覷,這方面的數字,倒是無法確切掌握。三十還是四十?
只知曉這周圍諸城,即便不曾當場倒戈,也大多是暗中排遣使者,爲自己留條後路
不過此事,真要告知這二人?
最後是弱水,柔聲道:“包括那盛德省內,是四十九城。另有五十餘城,已暗中向古鶴城,遣了信使。”
宗守這才一笑,看向了雄霸:“你們兵力不及我乾天,這虎陵丘你們也守不住。既是如此,你二人有何資格,與我魚死網破?又憑什麼,可與我同歸於盡?你雄霸又到底想草誰的姥姥?放肆!”
話音平淡,卻猶如是夾雜着萬古寒冰。一句句如千鈞之重,砸的雄霸心神,一陣恍惚。
幾次欲開口想要反駁,又覺無語。
邱爲幾人所言之事,他也心中有數。不正是因此,纔想到過來,主動與宗守媾和?
可是那時,固山城仍在,這條虎陵丘防線,仍舊是穩如磐石。他也自信滿滿,可在此處,擋住乾天山侵攻半年!
下一瞬,似又想到了什麼,雄霸又用迷茫求助的眼神,望向了那寒逆水。
後者略一凝眉,就又強耐中胸中怒火,再次開口:“宗守殿下,所謂得饒人處且饒人,何必過份?這次和談之議,乃是我雲陸諸宗的合議。宗城主,真打算要與我等爲敵?”
宗守噗嗤一笑,若說之前,那威脅之意還只是隱晦。那麼此刻,卻是撕開了所有面紗,**裸毫無遮攔。
“得饒人處且饒人?呵呵,那麼我乾天山那些暗探何辜,又與你等這些宗門何干?爾等要斬盡殺絕?”
見那寒逆水氣息又是一窒,宗守的話,依舊好像是夾帶着刀片一般,颳了過去:“即便你們這點上不得檯面的手段,就想要我乾天山退讓,也配?”
寒逆水只覺這體內,已經是氣血倒流,陣陣抽痛。此時此刻。卻只能強行壓抑,擡手一揖道:“殿下大約是誤會了,我上霄宗,絕未參與此事——”
“未參與?那就是默許了。話說回來,管你們參沒參與,孤就如此認定,你能拿我怎樣?”
宗守嘿然冷笑,其實他原本,就是最不講道理之人,
“所謂諸宗合議,怕是不包括魔門,無有儒家,佛道,也不包含劍宗蒼生道在內可對?唔,孤也不能一點道理都不講,要以德服人!這樣如何,只要你等,把殺我部下的兇手叫出來,我可少要他們半省地域,足夠公平——”
寒逆水面上,是殷紅如血,此刻卻發不出絲毫聲音。體內的氣血倒行,越發的厲害,一股鬱氣,有如一塊硬磚,堵在胸內。初雪弱水,卻是對自己主人刮目相看,遠不曾想到,宗守惱怒起來,嘴皮子會如此厲害,實在是刻薄狠厲,直指要害、
“最重要的是,爾等諸宗既已視我宗守爲敵,通靈島甚至不惜爲此自壞法度。又憑什麼,以爲孤定會給你顏面?真以爲自己臉上貼金?爾等若不動用天位,又有多少力量,來干涉此戰,也未免把自己看的太高?”
說到此處,宗守胸中怒焰,才終是稍稍平息:“所以啊,似你這等人,有多遠就給我滾多遠。莫要在這裡礙眼,有什麼手段,爾等儘管使出來。孤接着就是,倒真想看看爾等諸宗,到底能玩出什麼花樣——”
寒逆水神情怔怔,有些失神的看着宗守。
——不該是這樣纔對,當初似宗未然那樣的強橫人物,不也被他們逼得逃入沉淪雲海?
爲何這宗守,非但未曾被迫服,反倒是使乾天山聲勢更增?使他寒逆水,使上霄宗近乎顏面全無?
旋即又忽然了悟,那宗未然,是有着本身已晉階天位的破綻。
可這宗守,非但是才智不亞乃父,也直到至今,都未尋到此子,真正的弱點——
心情漸漸平靜,那胸悶的鬱氣,卻非但未減,反而更增。
緊緊凝眉,陷入了沉吟,無數次計算,不斷的思考,卻始終無法尋到破局之策,就連半個能迫使宗守讓步的籌碼,也無法尋得。
風怒一直默默的看着,良久之後,忽然探手一招,將那雷翼劍取在手裡,目視宗守:“和約三年。我雲瑕山,只讓半省!”
說完之後,長劍驀地往自己左臂一揮。長劍落處,血光飆灑,一條斷臂落於地面。
而後直接是把劍丟開,轉身頭也不回地策馬離去。
雄霸的面色,是忽青忽白,旋即也把那已然染血的雷翼劍抓住。
“烈焰山,亦割讓扶搖半省!”
劍光乍起,那壯碩的左臂,立時從他身軀脫出。雄霸接着把劍一甩,‘奪’的一聲,釘在了宗守的輦車之上,顫動不休。
“這一次,是我雄霸輸了!心服口服,也無顏再據烈焰山城主之位。三年之後,殿下的對手,再非是我。我家玉兒,定可令你宗守死無葬身之地!”
話音落後,雄霸也再不願多留。同樣一鞭戰駒,領着那五千烈焰山的鐵騎,奔騰而去,帶起一溜煙塵。
宗守眉頭一挑,玉兒?那個已被立爲烈焰山儲君的玄玉公主?有趣!
接着下一瞬,就把目光,看向了寒逆水。此刻不止是風怒雄霸離去。就連遠處石壘上,那些雲瑕山的兵將,也在迅速的撤離、
這十七萬大軍之前,只有此人,還孤零零的站在千丈之外。
寒逆水面色卻極其難看,風怒雄霸也不等他決斷,就先後斷臂。就宛如是兩個巴掌,狠狠地甩在他的臉上。
無疑已是想得極清楚,哪怕是得雲陸諸宗相助,也無法挽回敗局。
倒不如在宗守提出更苛刻的條件之前,自斬一臂。
連續幾個深呼吸,寒逆水依舊無法平抑氣機,最後冷冷看了宗守一眼:“殿下好手段,此番之辱,寒逆水銘記於心,上霄亦不會忘懷。請殿下請好自爲之——”
說完之後,又大袖一拂:“實在不可理喻!”
再次御劍而起,帶起一團光華,騰起天際。卻只剛衝起十丈,就聽宗守再次言道:“也勞煩閣下,給我帶言給那些宵小之輩。此次恩怨,我宗守也必會令爾等一一償還!你等不是看上了陰龍谷麼,此番所有參與此事的宗門,不把行兇之人交出來。我宗守,必定會讓你們一個陰龍谷的子兒都別想碰——”
寒逆水遁速微頓,接着又再次加速,不過須臾,就消失在天際。
虎千秋旋即就是一聲大笑:“跟隨君上,比先君在時還要爽快!這些大宗,平時頤氣指使慣了。真當我乾天山,一定要賣他們面子。”
邱爲也是微微頷首:“就該如此,反正無論翻不翻臉。則些東臨宗門,都不會坐視我乾天山強盛。如此一來,反而少了些顧忌——”
周圍幾位玄武宗師,都俱是相視一笑,這等將聖地靈府宗門,肆意折辱的場面,確是少見。
宗守自己也覺是心中暢快,體內的內氣魂力,似乎又受此影響,異常的活躍。
忽的是心中微動。把心念沉入到自己魂海之內,試探着聚結那幾個真符靈禁,這次卻是快捷無比,不過須臾,就將之完成。
而後那漩渦魂海,就開始劇烈轉動。內中的數百真符靈禁,果然是自發的,一個個聚結起來。不過這一次,卻是在這漩渦的最中央處,而非是其上空。
當‘吞’,‘淨’二符漸漸成型,似乎也成了這個漩渦的最中心。
而宗守也生出了一股明悟,知曉自己,已經踏入到了第六階還陽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