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雲海之內,一座浮空宮殿的上方。
歌含韻定定的,看着身前的雲霧,在捲動變化。眼神中卻全無焦距,木然冷漠。
本是火熱的人,此時卻偏透着幾分淒冷的氣質,就彷彿此時的雲宮——
蕭瑟無比,也冷清之至!
往日各處都可見凌雲宗的弟子,在這雲宮之中,覓地修行,研習武道靈法。
此時一眼望之,卻不過稀稀落落的三五人而已。而且多是心不在焉,面含憂容。
直到嚴飛白踱步走到了她的身後,歌含韻的目裡,才恢復了幾分神采。
“議事可結束了?”
看嚴飛白此時能站到這裡就知道,所以這句,只是下意識的問詢而已。
歌含韻回過身,神情卻依然還是帶着幾分恍惚。
“這麼說來,靈微子師叔祖與龍若師叔他們,真的都已在上霄山上隕落?”
“是!”
嚴飛白點了點頭,神情比之幾日前。更多了些沉穩。
“不止是師叔祖,我凌雲宗四百六階道兵,隨行的兩千修士,都盡數身隕。據說龍若師叔,是被那位妖王隨手一劍,連同上霄宗一位九階靈脩,一起揮殺。可憐師叔,這一生恨透了那宗守。可臨到最後,那位妖王,卻據說連望都沒望他一眼。斬落師叔,也只是順帶。反倒是寒逆水,卻是被那位妖王深恨,腰斬而亡——”
歌含韻也不知嚴飛白此言。到底是何意。聽起來像是嘲諷,可語氣裡,卻沒半分譏哂之意,
不過她此時。本也無爲這位只有幾面之緣的師叔,抱不平之心。
大約自龍若,因己過而遷怒,由忌生恨,失了平常心之時,就註定了是這樣的結果。
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歌含韻又繼續問:“那麼幾位長老,又是怎麼說的?”
“掌門方纔。已經退位了!自懲面壁九百年,以罰其過。”
當話落之時,這雲宮之內,就傳出了幾聲鐘鳴。巍然宏大。不過此時,卻使這本就冷清的宮中,更是淒涼。
這是宣告凌雲宗,已經更易掌門的終聲。嚴飛白定了定,纔再次言道:“由祖人狂師叔代掌凌雲。我爲首席弟子,下任掌教候選。凌雲宗今日起,也將退出東臨雲陸。宗門的意思,是與乾天山那位妖王談一談——”
歌含韻心中恍然。所謂的‘談一談’,就是求和之意了。
此時的凌雲宗。已自問再無抗拒乾天山之力!
想起了東臨雲陸,更只覺渾身發冷。
——那裡有凌雲宗。數目近兩外的外門弟子,也有弟子門人的家族,盤根錯節。
這一退,凌雲宗萬載精英,都盡付流水。
想起那上霄山上,那兩千同門的慘死。歌含韻更是不禁悲從中來,憤恨着道:“難道那兩千同門在上霄山的屍骨無存,就這麼算了?”
心中對宗守,依然是欣賞備至,也欣喜於自己的眼光。
那個丹靈山上,以一劍羞辱一宗的少年,果然是非同凡俗。
雙脈之身,天人之障,殘魂之軀,果然都沒能攔得住他——
兩年之後,那爲妖王終是一飛沖天,傲凌此界!
可是這胸中,此時卻只覺是沉悶異常。
“畢竟是我凌雲宗算計在先!且這世上,拳頭大就是道理。現在的乾天山,拳頭比我們大些!”
嚴非白微微搖頭,深知此時他這師妹,只是在藉此宣泄而已。此刻只怕多半,仍是沒有與那人爲敵之意。
看着歌含韻,冷靜了下來,嚴非白才神情淡漠的,再次開口。
“即便想要復仇,此時也不是時候。你我乃是宗門僅餘的嫡傳弟子,有傳承道統,護持宗門之責。眼下不止是要與乾天山和,更需想辦法,借其之力纔是。若有可能,效力在其麾下,也未嘗不可——”
歌含韻的眉目一張,眼中全是意外不敢置信之色。
“半日之前,東臨毀在血雲騎的宗門世家,已達十七。其餘還有四家,是毀於魔道之手!如今這雲界之外,就有無數魔宗修士,甚至一些靈府宗門,亦是虎視眈眈。”
說至此,嚴非白神情依然不見半分變化,彷彿將這隨時便可令乾天山,宗毀人亡的危機,視同等閒。
“可以我宗與乾天山的過節,那位妖王若不開口。這一界之內,誰敢來助我凌雲?”
歌含韻的面上,頓時蒼白無比。這最後一句,是令她驟然清醒。
此時乾天山之強,竟已至此——
若不得那位妖王允可,聖地之下,誰敢來助凌雲?
至於聖地宗門,只怕要問,助你凌雲,又有何好處?
一座偏僻的山脈之上,隨着一聲聲轟然炸響,使得此地的靈能是澎湃不休。
數十萬人,匯聚在於此,擂鼓喧天。大多都是穿着雜亂的衣甲,陣列也不是很整齊。
不過密密麻麻的甲士,聚於此間,聲勢卻也是雄壯已極。
山腰之下,尹陽輕撫着手中的血色大戟,神情自若的冷冷看着眼前。
這些兵馬,都是附近諸城之主,自發的聚在此間。其實除了壯一壯聲勢之外,並無太多用處,不過是藉此,以示向乾天山臣服之意。
此時跟隨而來的幾十位靈師,正在操縱着二十具五階的元滅身弩輪番轟擊。
那看似堅不可破的靈陣,此時已經滿布着裂痕。
只需再半刻鐘,就可將之轟開。即便是那山上終是撐住了。他麾下這兩千四百血雲騎,也足可將這山,強行砸開!
血雲騎一部三百人,若由七階修士統帥,可抗衡九階。而若是千人以上,實力卻能直入靈境。
可惜此時,血騎之中的七階修士,仍只是他與宗原二人而已。
爲免給人可趁之機,只能是分開兩隊,由他與宗原各自統帥,一一去屠宗滅門。
速度也比預料中,要慢上許多。多數世家宗派,暗藏的實力手段,都遠遠超過其表面。
就比如眼前這雲曇宗,一個不足三百人的小派而已。誰能想到其護山大陣,竟是如此的堅固?
尹陽卻只覺是躍躍欲試,眼含着些許不耐。體內的血液,也如是燃燒了起來,蒸的他氣血沸騰,無法自抑。
還是頭一次,戰意這般的強盛。
本道是踏入七階之後,自己的積累已盡。修行進境,會放緩下來。
只是那日,被宗守統合着,集衆人之力,強抗那神霄真人。
整個人的元神,都彷彿被洗練了一番。而之後的洗精伐髓,易筋鍛骨,更是使人意外。
血雲騎中的大多數,體內因還有毒素,此時效果仍未顯、
他尹陽,修爲卻已現出了鬆動的跡象,似有突破之兆。
“都統大人,今日似乎有些急了?”
旁邊傳出一聲問詢,尹陽回過頭,只見正是統帥百餘靈師,隨他而來的靈法空。
皺了皺眉,尹陽也知自己心緒,確是有些不正常,點了點頭道:“確是心急了!君上大婚在即,這些宗派卻還未盡數誅滅,故此心中焦躁?”
當初他可是親眼看着,依人小姐是如何與宗守走到一起,此時二人大婚,怎能不在?
靈法空也怔怔失神,不經意間,當初那個孩子,就已經成人了。
兩年前的自己,可不認爲他能在這殘酷亂世。活到成人,甚至大婚之日。
自己錯過了一次,絕不能錯過第二次、
“這些宗派,當真是頑固!”
以乾天山此時的聲勢,血雲鐵騎的威名,這些宗派卻只有六成的選擇逃離東臨,還有兩成,則是直接選擇爲乾天效力,以保留靈山道統。其餘如這雲曇宗這樣自問有幾分的底氣的門派,竟都是選擇龜縮在山門之內等待。
也不知是真傻,還是對本身宗派的實力,自信太過。
“這雲曇宗,當真是可笑?居然還指望與他們守望相助那幾個宗派,能夠來援?”
據靈法空所知,這附近有着三個與雲曇宗相差彷彿的宗派,是真正的同氣連枝。
只是就在半個時辰之前,這三個宗門,已經逃了兩個。剩餘的,也已投了降術,願受乾天山管轄。
在他眼中,雲曇宗此舉,無非是欲自擡身價。欲小挫血雲騎鋒芒,而後可在東臨,贏得更超然地位,本身並無死戰之念。
之前便已見過數例,極是可惱——
尹陽默默聽着,忽的只見遠處十數道靈光騰起。竟是須臾之間,便使那瀕臨碎散的靈陣,又復原大半。
於是那最後一絲耐心,也消失殆盡。
“樹血殺雙旗!屠絕此宗之前,概不封刀!”
即便是事後被軒轅依人責怪,他也認了。聲落前,就已統帥着騎隊在虛空中,開始了奔行。
尹陽驀地取出一面小戟,猛然擲出。後面的血騎,也都是同樣動作。
兩千只血色戟光,立時如流星轟落,砸在山巔。
整個山體,頓時都是一陣搖動、
而此時尹陽,也到了靈陣之前。手中血色畫戟,猛地一斬!化作千百丈,而後在轟然巨響中,將這層壁障。強行粉碎!
使遠處近百位在傾力維持大陣的靈師,都紛紛口溢鮮血。
而此時天地,幾十萬人都是一寂。這就是血騎之威!百聞不如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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