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當真膽大包天!以千萬人血祭,布‘大虛天無生禁絕’大陣。不知以國師看來,此策是否可行?”
大虛天無生禁絕陣?
重玄挑了挑眉,似是驚異不已,而後啞然失笑。
“必定是那孔玄所獻!想不到那孔家,還有這等秘術傳承!”
只看上方殷御的神情,重玄就知自己是猜對了,而後又微搖了搖頭:“這二人,魏海功利心重,一心想光耀門楣,封妻廕子。那孔玄空學了一聲韜略,卻一直受制於孔瑤,不得施展。此時同樣想建功立業,壓她那堂妹一籌。兩個湊在一起,也難怪會是如此,不過此時,已經不是一萬七千載之前!”
殷御聽得是眼皮微闔,重玄此言應是不贊同之意。
他想來也是如此,既有前車之鑑,這夜魔一族,怎能不加以防備?
取千萬人之血,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又怎可能不將那夜魔族驚動?
接着卻聽重玄的語鋒一轉,帶着輕笑。
“不過試試也是無妨!魏海面具福相,是有大功業之人。所用之法,也畢竟是大古血祭大陣,即便不能成,也可令那些夜魔,受創不小。成則我大商擴地千里,若是敗,也總能安然撤出。”
說到此處,重玄又微微俯身道:“這都要看陛下您的意思——”
“朕之意?”
殷御聞言一陣遲疑,半晌之後。就一聲冷笑:“那就讓他試試罷了,只是事後無論成敗,都少不得要敲打一番。真膽大妄爲!”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這句話雖是兵法正道。可在人君而言,聽聞之後卻多半是歡喜不起來。
若人人如此,則國將不國,君權旁落。雖知這魏海,並無別樣心思,卻也不能加以懲戒,以儆效尤。
至於那輝洲千萬生民,卻是全不在意。別說這些人。仍是他國百姓。即便是大商,若能以這些犧牲,盡敗那域外異族,他同樣捨得。
有臣子承擔惡名。只需事後重重懲戒一番,他仍是子民眼中的聖君——
重玄聞言也一笑起身,可當再望殷御之時,卻忽然楞住。
只見一股微不可查的灰色氣息,忽然就鬱結在殷御眉宇之間。
不僅一怔。這是何故?
這應與殷御本身無關,雖非是什麼不詳凶兆,卻也必將影響大商國祚——
可究竟是因何音?難道說,是因他方纔那番言辭?
‘嘩啦’一聲輕響。一雙象牙筷,驟然跌在了瓷磚之上。
同樣是在皇京城。距離皇宮不遠。孔厲微微失神的,看着下方的地面。
這番變故。也將這屋中正在用餐的孔氏族人驚動,紛紛錯愕的看了過來。
孔厲卻沒心思去理會,只覺胸中忽然間是心驚肉跳,惶恐之極。
“父親,可是哪裡不舒服?”
孔須以嫡子的身份,就坐在一旁,此時正滿眼奇怪的問着。
他是深知自己這位老父修爲,其實早已經突破到了九階巔峰。距離靈境,不過一步之遙。
如此境界,該當百病不生纔是。
此時的他已經將斷臂重新續上,還不能與人動武,只可勉強活動。
在他看來,這掉落筷子的,應該是自己纔對,而不是自己這位修爲高深的老父——
孔厲的面色卻是蒼白無比,一時又不知怎麼與屋內這些人說。
這是血脈示警,危兆,而且是兇極!
“可是擔憂三弟?”
孔須一笑:“父親你不是說過,孔須若無那賤人拖累。必可一飛沖天,直步青雲。哪怕爲一方帥臣,也不是不可?必可護住我全族安泰。幾位族叔,可也是這般說——”
孔厲怔了怔,他以前確實這麼說過。只是如今,卻只覺這其中,必定有什麼不對。自己多半是漏掉了什麼——
猛地如瘋癲一般,衝出了屋門。孔厲仰頭望天,看着那漫天星辰。
然後那眸中,全是惑然之色。這天空中,並無什麼異象。
再注目北方的那顆搖光,只見此星依然是平靜如故。此刻看,反而是黯淡了一些。
也不知爲何,孔厲頓時就放下了心。心中不禁生起嘲意,那個賤人,怎麼可能還有翻身之機?料定了此女,命帶衰劫,多半早夭,是必定不會有錯!
只可惜了自己的那嫡親弟弟,以其術數上的造詣天賦,若能留在孔家,必有一日可與重玄抗衡。
自己也是失了方寸,居然如此慌張?
可這危兆,又到底來自何處?難道是遼王?是楊家?
說來最近,因乾天山遣使問責。朝中諸多勢力,都聯手發難,兩家最近的日子,都不甚好過。
此刻正是凌晨,星空漸黯,天邊處初日騰起,一束束陽光照下。
孔厲卻就這樣站在庭院中,定定發呆,陷入了沉思。
“可還記得,十日之前卿之所言?”
這九牙巨舟之上,其餘人都沒怎麼在意。卻惟獨接過那木盒的孔瑤,是微微楞住。
宗守所用的稱呼,不是瑤妃,而是卿。
不是夫君稱呼自己嬪妾,而是君王對臣子。
這又是何意?
也不知是否錯覺,此時只覺這手中的木盒,是沉重無比。剛接到手中時,幾乎就託不住。也不知裡面,到底是裝的什麼東西。
至於十日前,在飛梭上那些言語——
“妾自然記得!”
“記得就好!”
宗守一笑,而後神情一凜:“今日起,罷左右庭柱大將之職,設樞密院與殿前五軍檢點司。樞密院有調度大軍,定策,軍律,統管三品以下官職升降之責。殿前五軍都檢點,則有訓兵,管軍,戰時統兵之責。邱爲大將功業彪炳,可爲鎮國公,拜樞密院第一任正使。宗嵐封定西候,爲我乾天右軍都檢點。”
此處衆人,聞言都是神情一凜,俯身恭然聽令。此時聽得宗守這些言語,倒也不覺什麼意外。
左右庭柱大將乃是在時宗未然草設,用以統管諸軍。
以前乾天國小民寡之時還可,此時已然一統東臨。
這兩個職位,卻未免是權重一時,也事務繁重。
宗守在時還好,可若是換了一位君王,也不再是宗嵐邱爲這樣的人任庭柱大將。一旦有什麼異心,必定可動搖國基。
與文官如今的六部一般,罷黜這二職,重設武官之職,衆人早已是期盼已久。
就連宗嵐自己,也早有準備,知這右庭柱大將的位置,長久不了。
此時聞言,非但不覺心驚,反而高興居住。這些日子,早就被那些繁瑣軍務,弄的不勝其煩。
接着衆人聞言,就是微微一怔。邱爲人樞密正使,這是衆望所歸。乾天山也唯有這一位纔有資格,鎮國鎮國,這爲邱庭柱,真有鎮國之能!
可宗嵐的任命,卻讓人意外。既然有右,那必定就有左。這殿前五軍檢點司,必定是中左右前後的編制,應當是以中軍爲貴,爲無檢點之首。
宗嵐不是什麼大將之才,任右軍都檢點。是因其資歷軍功,還有其忠心耿耿。
可這中軍都檢點,又到底是誰?虎千秋還是柴元?宗原倒是也有資格,在乾天山聲望極隆,可到底資歷差了些。
宗嵐本身倒不怎麼計較,這位職高低,只要能統軍就成。可也好奇,這能夠壓他一頭的人,到底是誰?
或者這左,中二軍都檢點,是空置不設?
可隨後諸人,絕覺宗守目光,有些不對。正微微笑着,看着孔瑤的那雙玉手。
這位國君,果然是好色!一雙手有什麼好看的?
衆人都是心中一陣鄙夷,可隨即就心中一動。也把視線,順着宗守目光,望了過去。
孔瑤本人,亦是神情變了變,不敢置信的,看了看自己的手中。
蹙了蹙眉,孔瑤打開了這名貴的紅木小盒。
卻見內中只有兩樣事物,一樣是捲起來的詔書,另一樣則是一塊紫金大印。
此時衆人的神情,都是微微異樣。孔瑤手微顫着,將那面金印拿起。
翻開一看,只見下方處,赫然刻着‘殿前左軍都檢點’七個鑲金大字。
再運動真力一引一招,仔細看,卻是一份正式的詔書。
洋洋灑灑,對她是諸多稱讚。這些孔瑤都不曾在意,這公式化的語句,毫無營養,也當不得真。
真正令她注目失神的,只有最後兩句。
今拜孔瑤爲掌殿前左軍都檢點——
那落款處的日期,卻是十幾日之前。應該是宗守,早在第一次來這連雲島前,就已經準備妥當。
這麼說來,那時的宗守,就已經讓她準備殿前左軍?
乾天山如今有四百個軍鎮,若是分成五部,也是掌八十萬之軍,更全是精銳!
心神恍惚了片刻,而後孔瑤是不敢置信的,看着宗守。
今日種種,就恍如做夢。萬萬想不到,自己還有出掌一支大軍的機會!
有忽的想起了不久前,在乾天山巔。軒轅依人對她說的那番話——夫君曾對我說起過,孔妹妹領軍之能,或者不如宗原於邱庭柱,卻是統帥之才,能獨當一面。宗原能將兵,孔妹妹卻能將將。她孔瑤的本事,必要統帥千軍萬馬,纔可顯出來!
原本以爲是玩笑,此時才知,這宗守只怕真是這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