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陽王的封地,乃是晉國西部的良沃之地,自淮陽郡以下,向南有鄉寧,九原,汝陽,長洛四郡。而自淮陽之北,還有汾陽,太原,陽曲三郡。
這淮陽八郡牢牢佔據了晉國西方最廣博的一片地盤,向南直達洛水,向北卻逼近晉之都城晉陽,不但土地肥美,財力驚人,便是軍事上也扼守着四方兇險之地。
秦無忌自不懂這些軍事上的東西,但蕭歡雲和夏侯等人卻是軍旅多年,對淮陽王的地盤不知暗中勘察了多少次。
此時夏侯敬德指着沙盤上“長洛郡”的位置道:“這裡便是如今安平侯大軍所在了。更陽,太谷兩個縣城都在洛水邊上,過了洛水便是楚國之地。屬下覺得淮陽王這次反而有退避三尺,安守邊界的意思。”
蕭歡雲沒有說話,那智行雲此時臉色已恢復了平靜,淡淡補充道:“不但如此,淮陽王日前還去過咱們金剛門山門之中,也不知與金剛大尊們說了些什麼,回來後又在太原郡祭拜山神爲國君祈福,又送請安表到晉陽國都,甚至將白櫻雪那女子都送到了國君那裡!”
秦無忌本對他們的軍事會議沒有興趣,聽到這裡卻是全身一震,不由自主的驚聲道:“什麼,淮陽王將白姑娘送到國君那裡去了。”
智行雲微一皺眉,臉上現出一絲冷笑,那夏侯敬德卻轉頭安慰道:“秦兄,現在天下誰不知道你和白姑娘的情分,但你也要放寬心,如今白姑娘既然送到了國君那裡,最少是不會有性命之危了。”
秦無忌這纔有些放心,想想夏侯敬德的話,實在是有理,只不過他更不相信淮陽王會有什麼好心,只覺白櫻雪似是剛離狼窩,又入虎穴了。
果然那蕭歡雲嘿然一笑:“你們兩個豬頭,現在還不明白淮陽王的打算麼,他這是要藉助國君來壓我呀。”
蕭歡雲那小腦袋的思路一向直接,粗暴,簡單,但每每都是能穿過層層迷霧,直達敵人陰謀的本質。夏侯敬德和智行雲對蕭大將軍這種“天賦”早就深知在心,更不會懷疑她的分析,便都皺起了眉頭。
蕭歡雲轉頭看了一眼秦無忌,搖頭道:“徒兒,你那個小情人,這次恐怕要遭了。”
她說着皺眉繼續道:“淮陽王這一手很是毒辣,咱們國君那個好色勁兒,比淮陽王更甚,記得當年白櫻雪剛剛出名的時候,咱們國君就曾千里傳書,要見一面兒。只是後來淮陽王捷足先登,他才收了心,如今嘛……”
秦無忌聽得心頭愈發沉重起來,想到白櫻雪如今身上的毒還未解,就是一個弱質女子,卻又被送入虎穴之中。他心中焦急,憂慮,憤怒,恨不得現在就放下一切,立即去那晉陽國都一探究竟。
此時只聽蕭歡雲繼續說着:“淮陽王撤走少陵,蒲城的軍馬,那是給我看的。安平侯的大軍去了洛水,也只是做個樣子。我有十分把握,那安平侯絕沒有離開鄉寧郡。”
這小女孩說着,手指在沙盤上點了一下:“甚至,他可能還在少陵城,百草門外。”
秦無忌此時收回了心思,聽到這裡又是一凜。
那夏侯敬德皺眉道:“不該如此吧,百草門已被滅了一半,韓青囊老掌門也不幸身死,淮陽王還盯着百草門,已沒有什麼意義了。”
智行雲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卻淡淡道:“韓青囊數年之功,那天元丹還是沒有煉出來,便是這次不死,也是難逃軍法。”
秦無忌在旁聽得大怒,沉聲接口道:“韓掌門不是雲騎劍衛的人,爲煉製天元丹耗盡了心神,有功無過,何來軍法一說。”
智行雲雙眼瞪了過來,秦無忌立刻瞪了回去,絲毫不示弱。
夏侯敬德急忙打圓場:“韓掌門不幸身死,那是爲三皇子而殉,日後皇子自有表彰。再說韓掌門雖去了,還有秦掌門重整百草,這是將軍之福,亦是三皇子之福啊。”
蕭歡雲似沒有將他們的爭吵聽在耳中,此時長出了一口氣,脆聲道:“沒錯,安平侯和淮陽死士們定然還在百草門外,他們在等,等着本座離開,便要再來一次屠殺。”
蕭歡雲說着恨恨的一擊掌:“淮陽王那臭王八,這次雖然是有藉口,但屠殺百草門已是犯了君王大忌,他回去後立刻上表國君,又是拜祭祈福,又是大送美女,就是要討好國君,免了他這次出兵屠殺的罪過兒。”
蕭歡雲雖然恨恨的,但想到自家這位晉國國君的性子,卻也無可奈何:“國君老了,又病了,既喜歡美女,又想要長生,淮陽王這一次是摸準了國君的心思。所以就算他再來屠殺一次,國君也不會怪罪他的。”
她的目光中帶着幾分深沉之色,第一次顯示出了無雙名將的鋒芒:“但淮陽王此次所謀不小,絕不會只爲了迷惑國君,他既去過本門見過大尊們,恐怕是想要在‘燃燈大會’上做文章了。”
夏侯敬德和智行雲都是一呆:“燃燈大會有什麼文章可做?”
蕭歡雲沉思起來,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最後搖頭道:“我現在還不明白,但他始終最怕的還是三皇子。三皇子乃是晉國正統,也是淮陽王野心的最大絆腳石。”
蕭歡雲說着小手一揮:“爲保三皇子,就要保百草門,今日晉國,唯有百草門有希望煉製出天元丹來。”
夏侯敬德重重的點點頭,那智行雲卻是不以爲然的樣子,但只是低頭,卻沒敢反駁蕭歡雲的話。
秦無忌在一旁聽得稀裡糊塗,但他現在最關心的一是白櫻雪,二就是百草門,見蕭歡雲的意思,是全力與百草門站在一起的,心頭一塊石頭先落了地。
正想到這裡,那蕭歡雲卻離開沙盤走到他的面前,猶豫了一下才說道:“安平侯藏在百草門外不走,是因爲他知道本座總得要離開這裡,不久便是本門‘燃燈大會’,這是吾晉國修士第一大事,我必得到場。”
蕭歡雲說着眉頭皺得更緊了:“只要我一離開,便是雲騎劍衛在這裡,也擋不住安平侯和那些淮陽死士。爲今之計,只有委屈你們百草門,還是離開這山門,去晉陽杏花嶺暫避一避吧。”
夏侯敬德見秦無忌心不在焉,沒有聽明白,便解釋道:“杏花嶺靠近國都,乃是君王腳下,那裡各方勢力
都有,龍蛇混雜,雖然如此,卻最是安全。”
秦無忌有些明白了,這杏花嶺屬於晉國國都直屬的地盤,是國君面前的地盤兒,雖然各方勢力都摻雜了過去,但也因如此,淮陽王也不敢公然在這君王腳下出手。
蕭歡雲替百草門想得周道,但秦無忌卻有一種背井離鄉,惶然而逃的感覺,微微搖頭道:“百草門在這裡已歷十七代,四百餘年,不說先賢遺骨,便是那門中四院,藥圃草閣,都是難以割捨。遷徙躲避,不說我這個掌門了,便是門中弟子,有誰願意呢?”
夏侯敬德嘆了一口氣,一代醫宗之名,百年辛苦經營,若要百草門放棄山門,確實說不過去。
秦無忌喟然一嘆,但隨即挺胸擡頭,昂然道:“安平侯若要來,我剩下的百草弟子拼死也要和他大幹一場,就是死了,也是轟轟烈烈。”
這番話慷慨激昂,就連智行雲也是面上變色,但蕭歡雲卻咯咯一笑,森然道:“若是爲師非得讓你走呢?”
秦無忌一呆:“師父不必如此,無忌既爲百草掌門,自願與門中弟子同生共死。”
蕭歡雲那森然的語氣愈發低沉起來,小女孩此時看起來竟有幾分獰笑的模樣,雖然還是那麼俏麗,但那股強大的壓力,卻是籠罩了整個懸壺洞中。
智行雲心中只恨不得蕭歡雲立刻將秦無忌打死,此時見蕭歡雲發了怒,便袖手在旁,暗暗得意。
那夏侯敬德卻是佩服秦無忌的血性,勸解道:“秦掌門,百草山門固然難捨,但我以爲山門什麼的都是虛名兒,唯有門中弟子纔是血脈所在。你真願意讓那些年輕弟子隨你一起死麼?”
秦無忌此時已是冷靜下來,他本不是那等迂腐固執之輩,只因感覺這些雲騎劍衛們狂妄無禮,心中一股傲氣發作罷了。夏侯敬德說得沒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弟子們還在,百草門便不會亡。
秦無忌心思已轉了過來,但不願這麼快就“服從安排”,沉吟道:“那淮陽王爲何如此堅決的要害我百草門,難道那天元丹就是這麼重要?”
他說着望向了蕭歡雲:“再說,師父怎麼就覺得,咱們百草門一定能煉出天元丹呢?”
蕭歡雲昂着小腦袋,手指一點他的胸口:“我沒說你一定能煉出天元丹,但現在的局面,只有你最有可能煉製出來,這一點我明白,那安平侯也明白,所以淮陽王必得除去你們百草門才安心。”
夏侯敬德在一旁急忙補充道:“吾晉國國君膝下,如今只剩下三皇子一個兒子,那淮陽王乃是國君之弟,一心想要謀反。而我們三皇子身懷孤陽之脈,唯有天元丹可解,所以秦掌門你一定要聽將軍的。”
秦無忌本不在意的,此時反而有些懷疑起來:“金剛門宇內八大門派之一,竟然就治不好那三皇子?”
他說着便有些收不住口了:“還有那位三皇子,你們都是如此愛戴,但我可沒見過,也不知道他比那位淮陽王是好還是壞!”
一旁的智行雲早就壓抑不住,聞言登時大怒,口中喝道:“大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