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到了臘月二十九日了,各色齊備,府中都換了門神,聯對,掛牌,新油了桃符,煥然一新。
給魏國公府的年禮也早送過去了。
聖上也賜了旨意,明晚在朝和殿賜宴,三品以上的官員可攜家眷進宮。
往年都是給大臣賜宴,今年卻可以攜家眷進宮,府中的姑娘們,不免有些興奮起來。
沈齊安只有兩個女兒,沈幼瑩正在病牀上,便空出了一個名額,甄氏有了身孕,再進宮也未免有些不妥,因此就連本家的那三個姑娘也在心中悄悄期盼着,能帶着她們進去見識一下。
可偏巧府中最能做這個決定的老太太,自那日小年夜之後,吃了些油膩葷腥之物,腸胃受不了,連日來拉稀,正在牀上躺着呢,因此姑娘們都把目光放在沈幼璦身上。就連苗太太也陪着小意奉承她。
瓊芳院這天來往的熱鬧極了,沈幼婉坐在花梨木椅子上喝着茶,冷眼看沈幼嫣姐姐前姐姐後的跑在沈幼璦身邊獻殷勤,心中着實不快,她是有信心的,這府中除了沈幼瑩能去最有資格的就是她了,因此她早就備好了衣裳首飾,等着明天沈幼璦喚她一起去。
沈幼璦擡眸看花蝴蝶似的在她身邊飛來飛去的沈幼嫣,有些不耐煩,沈家現在還沒分家,四個姑娘本可以一起去,但偏巧本家也來了,她望着那一位坐在那裡冷着臉的沈幼晴,她已經跟姚家定了親。宮中的賢妃必會過來詢問,若是不見她,必會拿着這個由頭說閒話。若是帶着她,沈幼璦又擔心她會惹下什麼亂子。
紫墨見沈幼璦的眉頭輕蹙,便知她心裡不痛快,上前笑道,“幾位姑娘,我們姑娘要休息了,明日再來好嗎。這事我們姑娘怎麼能一個人做決定,也讓我們姑娘問問老太太大老爺吧。”
沈幼嫣嬌嗔道,“紫墨姐姐。璦姐姐還沒說話呢,你怎麼就知道她要休息了。”
沈幼婉瞥她一眼,對沈幼璦道,“五姐姐。我先回院子了。”
沈幼晴也走了。沈幼嫣眼光有些不捨,見到散發着寒氣的沈幼璦也識趣的退出了屋子。
幾個姑娘出了瓊芳院後。
紅筏道,“那我現在派人去問老爺,看看他的意思。”
紫墨笑道,“姑娘早就使人去了,剛纔我只是說些推脫之詞,大老爺讓姑娘自己做主,說自己跟姑娘不在一個席上。照拂不過來,讓姑娘自己覺得哪個聽話些。就領着誰去。”
綠萼聽了撲哧一笑,“這大老爺說話就是這麼有趣,這一府的姑娘都在呢哪能都不顧呢,若只瞧聽話,姑娘就領着我們幾個丫頭去就可以。”
林嬤嬤替五姑娘算了起來,“若只論身份和關係,六姑娘就合適,我看她還算知道大局,若要聽話那便是八姑娘九姑娘了。晴姑娘是個心氣高的,可不會顧忌沈家,嫣姑娘心思太活絡了,不知帶着什麼目的,另外一個珠姑娘老奴就沒聽她說過幾句話。”
沈幼璦想想,最後道,“讓六姑娘和晴姑娘去吧,論起身份也是合適的。”
紅筏有些不解道,“姑娘讓晴姑娘去,她快出閣了,也不好出席這樣的場面,姑娘可讓九姑娘去,四老爺多少也算個五品官。”
沈幼璦道,“京城的人都知道本家的嫡女住進了沈家,必定會好奇晴姑娘是什麼樣子,不帶她去,宮裡頭的娘娘問起來也必會來這個出來說。”
見沈幼璦決定了,紫墨到傍晚的時候便派人去通知沈幼婉同沈幼晴一聲。也讓三太太明兒把馬車都備好。
翌日,沈幼璦吃了中飯,換了一身衣裳,正要出門時,卻聽底下的丫頭來報。
“你說七姑娘病好了,今兒也要去。”沈幼璦眸子閃過一道冷光。
那小丫頭道,“七姑娘她已經在垂花門那裡候着呢。”
沈幼璦冷冷的道,“那就走吧,看看我這七妹妹病好了沒有。”
到了垂花門,果然見沈幼瑩穿一身月牙色的襖子,頭上只插着一根玉簪子,耳上帶着一對珍珠?耳環,整個人打扮的十分素淨,她這些天消瘦不少,一雙杏眼格外明亮,皮膚也有些蒼白,比以往多了些楚楚的風姿,和她後面的祝楚楚看起來倒像是親姐妹。
見沈幼璦來了,沈幼瑩忙站起來,美目顧盼之間帶着點哀求,她道,“五姐姐,我知道錯了,你跟父親說說也讓我去見識見識吧,我也是爹爹的女兒,孃親現在在庵堂裡,這府裡,你是我的親姐姐你不原諒我,還有誰會心疼我。”
話還沒說完,她的眼淚兒就先出來了,她哭的梨花帶雨,整個身子輕輕戰抖,看着十分柔弱。
祝楚楚在一邊輕聲的勸她,不知說了什麼,祝楚楚的一雙水眸裡也沾滿了霧氣。
沈幼璦眼神一閃,道,“六妹妹該去問父親,這件事,我實在是做不了主,我記得六妹妹的病還沒好,怎麼不在院子裡養病,偏要出來吹風。”
沈幼璦毫不猶豫的拒絕了沈幼瑩的請求,沈幼瑩心中有些不甘,她從混沌中醒來,也迷茫了許久,這次皇宮的宴會可是她唯一可以洗涮自己的機會,讓衆人重新認識她,沈齊安如今不見她,她纔會想到低聲下氣的來求沈幼璦,沒想到沈幼璦油鹽不進。
她正要再求,只見三太太領着沈幼婉和張氏領着沈幼晴往這邊來了。
錢氏見沈幼瑩也在,鳳眼一咪閃過一道精光,冷聲道,“來人把六姑娘送到清芷居養病,六姑娘病還沒好,你們怎麼能讓她出來吹風。”
沈幼瑩正要說我的病好了,秋棱手腳快,飛快的叫了個丫頭兩人架起沈幼瑩就往回走。
沈幼瑩心裡一急,氣血上涌,又暈了過去。
祝楚楚見沈幼瑩被架走了,盈盈美目在衆人身上流轉,拿帕子擦擦眼角,邁着小蓮步也走了。
張氏拉着沈幼晴的手對沈幼璦道,“我家晴兒第一次進宮,有不懂的地方還請五姑娘多多關照。”
沈幼晴今日披着紅狐肷褶子大氅,簇黑彎長的眉毛,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流轉間,帶着一絲傲氣,聽張氏這麼說,對沈幼璦輕輕的擡了擡下巴。
“張太太客氣了。”沈幼璦餘光打量了沈幼晴,輕輕點點頭。
錢氏捏了沈幼婉一把,示意她上前跟着沈幼璦,笑道,“好了,好了,時候不早了大老爺也再前面等着了,別誤了時辰。”
出了外門,便見外面停着三架馬車,最前面一架是沈齊安,中間一架是沈幼璦的,後面一架則是給沈幼晴和沈幼婉。
上了馬車,沈幼璦靠着引枕坐下,紫墨從荷包裡拿出包好的點心道,“姑娘宴會時間長,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沈幼璦道,“放着吧,我現下還不想吃。”
紫墨又重新包好,以備不時之需。
馬車緩緩上前,不到半個時辰便到了宮門。
今日她們是從兩儀門進去。
到了兩儀門前,車水馬龍,說不盡的衣香鬢影。
沈家姑娘下了馬車,雪地裡,冷風陣陣襲來,紫墨替沈幼璦捂了捂身上的斗篷,突然聽到後頭有人喚她,沈幼璦回頭,紫墨指着不遠處一個披着兔毛斗篷的姑娘笑道,“姑娘,你瞧那不是心慈縣主嗎。”
沈幼璦定睛一瞧,果然是陶心慈站在雪地,她那身斗篷同雪景天際混爲一色,好似一個雪娃娃一樣,陶心慈見沈幼慈看過來了,邁着小步伐跑過來。
“阿璦怎麼才瞧見我,你家的馬車一來,我就認出來了。”陶心慈跑的有些急,臉色有些紅暈,她輕輕的皺起鼻子,有些不滿。
“你今兒怎麼來了,雲霞郡主會讓你出門。”沈幼璦拉住她的手,眉眼柔和下來。
“我的身子已經好多了,娘自然會讓我出門,我就知道今日會見到阿璦的。”陶心慈吐吐舌頭。
沈幼璦道,“你們府上的老夫人也來了。”
“都來了。”陶心慈點點頭,眼波流轉,在沈幼璦身後的那兩位姑娘身上掃過,問道,“這是你家哪位姑娘,本家來的姑娘來了沒。”
沈幼婉認得陶心慈上前行了一禮道,“心慈縣主。”
陶心慈有些疑惑道,“你認得我。”
沈幼婉笑道,“我以前在全寧候府見過縣主,我排行第六。”
沈幼婉說話的時候全不似在家裡的凌厲刻薄,也不拉低身子阿諛奉承,反而大方自然。
沈幼璦暗自在心中點頭。
陶心慈也笑道,“我說看你眼熟呢。”
沈幼晴一下來早就瞧見這個身材嬌小的少女目光都在黏在這架馬車上,見她穿戴都不似凡品,舉止靈動中帶有高貴,心裡疑惑她的身份,直到紫墨開口,才知道她原來是縣主,雖知道她的身份,沈幼晴平時也被人捧慣了,因此有些不自然行禮道,“心慈縣主。”
“你是。”陶心慈見她長的十分俏麗,可眉間帶着一種驕矜之氣,想是常被人嬌寵的,略一思索笑道,“你可是跟姚家定親的那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