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恆皺皺眉頭:“我們有地方住的。”
那小姑娘還是重複着那句話:“可是……波哥安排的讓我把鑰匙給您,您不收,他會罵我的。”
陸恆爲難了。姚芳菲卻落落大方。她從那姑娘手裡接過鑰匙,低頭攏了攏髮梢,眼神中有迷亂一閃而過,隨後就坦然下來,一臉微笑道:“小妹妹,你帶路吧。”
小姑娘鬆了一口氣,開心的笑了笑,然後跳進車裡。
她開的是一輛本田雅閣。很普通的車。車是章海波的,到了他這個身份層次,早就不需要靠穿的衣服,靠戴的手錶,靠開的車來彰顯身份地位。
別墅果然很近,不到十分鐘就到了。就在臨海景區附近,不大,只有兩層,每層一百多方,站在房間裡打開落地窗就有海風迎面吹來。遙遙望去可以看見那尊海上白衣觀音。不屬於景區,卻在景區規劃範圍內,綠化很不錯,四周都是草地花園。坐落在小山丘上,綠樹成蔭,風景秀麗,環境很安靜,相隔六七百米外。纔有一家喜來登酒店。
別墅有自己的小院子,停車後,那姑娘帶着陸恆和姚芳菲在別墅裡轉了一圈,說:“這別墅平時只有我一個人清理打掃。波哥一年也只來兩三次。一樓沒臥室,裝修了一個酒櫃,波哥在這裡放了很多好酒。二樓有兩間臥室和一間書房。聽波哥的吩咐,牀單被褥今天已經全部換了嶄新的。喜來登酒店下面有一家超市,你們需要什麼可以在那裡買。那邊還有一家酒吧,你們也可以去玩。如果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
姚芳菲一愣,說:“你不在這住?”
小姑娘臉一紅,說:“不了,波哥說,怕你們晚上吵到我。”
看清楚了。這姑娘說的是怕陸恆和姚芳菲晚上吵到她,陸恆忍不住笑了一聲。
小姑娘忽然意識到說錯了話,趕緊手忙腳亂解釋:“對不起!對不起!我說錯了,是我晚上會吵到你們,不是你們吵到我。”
她說罷,又加了一句:“我晚上睡覺很沉的,打雷都不會醒,所以不是怕你們吵到我。”
這不解釋還好,因爲姚芳菲剛纔壓根沒注意。一解釋姚芳菲明白過來,白皙的臉上頓時紅撲撲的,不自然的走開兩步,站在落地窗前望着海里的那尊白衣觀音。
小姑娘走了,偌大別墅裡只有陸恆和姚芳菲兩個人,氣氛有點尷尬。
陸恆說:“纔剛過晚上八點,時間還早。要不我帶你去附近的酒吧坐坐?”
“不去了,不喜歡酒吧裡的氣氛。”姚芳菲回過身,賢淑溫柔,沒有半點羞澀不自然,彷彿是相濡以沫多年的妻子,幫他撫平肩膀上襯衫的褶皺,說:“今天晚上和你單獨在一起,是菩薩恩准的。”
陸恆一愣:“菩薩?”
“對啊。我下午去拜菩薩,祈願求的。”姚芳菲歪着腦袋想了想,有點俏皮問道:“想不想知道我還求了什麼?”
陸恆問:“求了什麼?”姚芳菲認真道:“我求菩薩讓你包/養我。”
陸恆又是一愣,問道:“什麼?”姚芳菲把嘴巴湊到他耳邊,大聲說:“我說,我想做你的情-人。”
陸恆頓時口乾舌燥,吞了兩下口水:“大明星,你知道包-養意味着什麼嗎?”
“知道啊!”姚芳菲沒半點傷感,說:“就是咱們兩個的事不能被別人知道。要聽你的話,很乖很乖,受了委屈不準哭,不準鬧。不準吃你和別的女人的醋。你不來找我,我不能去找你。你來找我,我不能不在。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讓你開心,讓你放鬆,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你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陸恆打斷她的話,心裡莫名很酸很疼,說:“芳菲,你沒事吧。”
“我很好啊。”姚芳菲一臉微笑,和平日裡一樣淡定出塵,她說:“我真的很好。我也是認真的。寧姐在我心裡不只是救命恩人,還是我的親姐姐。幾個月前我告訴自己,一定要離開你,離你越遠越好,最好永遠都能不相見。寧姐驕傲了半輩子,什麼樣的男人都看不進眼裡。也正是因爲驕傲,苦了一輩子。好不容易看到你有緣分,我怎麼能破壞她的幸福呢?我在給自己時間啊,我要讓自己忘記你。可是……”島雜坑圾。
陸恆問:“可是你現在怎麼?”
“可是我忘不掉你啊。”她坐在沙發上,抱着膝蓋,很孤單很無助,卻依舊笑得那麼從容那麼自若:“拍戲的時候會想你,不拍戲的時候還會想你,吃飯的時候會想,睡覺的時候會想,做夢的時候也想。想你牽着我的手去見薛潤東的時候,你解下一條絲巾蒙在我的眼睛上,你的嘴湊到我的耳邊,你呼出的氣息吹得我脖子有點癢癢的,你嘴角有壞笑說話不正經像個小流氓,你說,妞,怕嗎?……”
姚芳菲就那麼碎碎念着,隔着落地窗望着遠處海上的白衣觀音,面帶微笑,自言自語。
陸恆蹲在落地窗邊,一根接着一根抽菸。
好半響,姚芳菲開玩笑道:“恆哥,我這種主動送上門來,並且身材臉蛋都是絕品,有氣質,又幹乾淨淨的小蜜,可不容易找了。別猶豫了,你放心,我會做好保密措施的,一定不會讓第二個人發現。也一定不會在你別的女人面前哭鬧吃醋耍心眼,會乖乖的聽你的吩咐,可以扮女僕,可以演空姐,可以裝護士……走過錯過可不能路過,會遺憾一輩子哦……”
文明盛世,不同於蠻荒遠古,那時候剛進化的老祖宗拎着個粗大的棒子出門,碰到看對眼的女猿猴,一棒子敲暈扛回山洞,就能傳宗接代,不需要花言巧語,不需要送戒指鮮花,現在不同,現在泡妞要講究技巧。不過歸根結底總結起來只有兩句話:若她涉世未深,就帶她看盡人間繁華;若她心已滄桑,就帶她坐旋轉木馬。
陸恆從來都沒想過要像泡其他女人那樣泡姚芳菲,他對這位從小受盡了苦難,卻依舊倔強着不墮落不隨便,活得很辛苦,卻同時很堅強的女孩打心眼裡全是憐憫。可無論出於什麼心態,他終究是牽着她的手,環着她的腰肢,在無數僅僅是想要玩弄她的賤人面前,用近乎於瘋狂和冷血表現着自己的柔情。他從來沒和姚芳菲花言巧語,更沒有像那些個富商公子哥拍着胸脯指着蒼天發誓許諾給她前程似錦,給她一生幸福。
可他給了,他讓這位過往二十一年看過太多虛情假意的姑娘看到了真誠,只不過前者是藏在僞善的嘴臉裡,後者是躲在吊兒郎當一臉流氓似的壞笑後。他什麼都沒有要求,投資劇本給她拍戲。他壓根就沒想要姚芳菲對他有半點好感,卻僅僅因爲這姑娘一時的心動,便眼睛都不眨爲她買下最昂貴的裙裝。可是他不經意間,不只是帶着姚芳菲在人間繁華溜達了一圈,更是闖進了她心裡陪着她坐旋轉木馬。
姚芳菲現在很幸福啊!她二十一年來過的都是心酸日子,從碰到陸恆就開始改變。她原來有一個夢想,那夢想是現實活的苦想在戲裡活的漂亮點。很天真很好笑可是她一直奢望着。現在她在戲裡沒怎麼幸運,生活卻已經越來越有色彩。對於她來說,陸恆不只是貴人,更是天,是地,是整個世界。她甚至都不敢吃醋。還吃什麼醋呢?連得到都幾乎不可能,她哪裡有這個資格?
果然,陸恆狠狠的摁滅菸頭,說:“我寧願錯過。”
姚芳菲說走過路過不要錯過,他說他寧願錯過。
“就知道你會這樣。”姚芳菲撇着嘴笑了笑,望着海上的白衣觀音,抱着膝蓋更緊。
陸恆問:“你愛我嗎?”
姚芳菲低下頭,下巴抵在膝蓋上,沒說愛或者不愛,自言自語道:“有一天寧老爺子(寧明娜的曾曾祖父,之前出現的一個老怪物)瞪着眼睛罵我,他說,丫頭啊,你人生的路還有很長,你這一輩子會比我精彩,這一路上一定會碰到很多出類拔萃的後生,何必對陸恆那個小流氓死心塌地。我問他,爺爺啊,我這輩子會有多精彩呢?他說,反正比陸恆要精彩。他說錯了,因爲他有一件事不知道。就好像你人生的道路有多長我不知道,可是我只知道,我的人生,就在你我之間。沒你,能有什麼精彩呢?”
陸恆感到鼻子有點酸:“你爲什麼不問問我愛不愛你?”
姚芳菲笑了笑,臉上全是苦澀,說:“不愛唄!我知道答案的。在你這,我只是個路人,我的名字不叫姚芳菲,我只是叫甲乙丙丁……”
她頓了一頓,眼眶中有霧氣升起,趴在膝蓋上蒙着臉,接着小聲說:“可是我愛你!”
她的手指白皙修長,很漂亮,指甲修整得整整齊齊,現在正緊緊的抱着膝蓋,因爲太用力,顯得慘白。她沒發出聲音,柔弱的肩頭卻微微抽搐着。她被世道欺負了二十年都沒流過眼淚,可這會兒心裡卻酸澀無比,彷彿一下子丟了魂兒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