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兒就是革命軍的軍營了。”負責給“羅洪家支”頭人阿比扎烏一行帶路的革命軍軍官指着佔地幾百畝的臨時營地說道。
第三軍的主力和近萬志願軍、民工都駐紮在這裡,用的都是現代化的帳篷。軍營外都嚴格按照步兵操典修築了工事,整個軍營給人一種肅殺之感。
阿比扎烏帶着幾個親隨,對着這連綿一片的軍營,原先抱着的合作者心態不知不覺已經改變。
“哇,父親,上次路過這裡,還是一片荒地,這裡是漢人新修的城寨嗎?”
一個身穿花枝招展的蠻族傳統服飾、五官大氣明媚的少女睜大她靈動的雙眼,看着軍營和軍營裡的一切。
“阿伊,這就是漢人的軍營了,記得,進去以後,不要亂說話。”
接待客人,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風格。
漢人是個講面子的民族,在漢人的民間,如果遠方有客人來的話,家裡一定是要打掃得乾乾淨淨,桌上的飯菜一定是要再來三倍的人也吃不完,在飯桌上一定要讓客人喝得走不動路,這纔是完美的一次接待。
阿比扎烏和自己的女兒久居漢蠻交界之地,和漢人交往很多,兩人都能說一口還算不錯的漢語。
軍營四周戒備森嚴,很快就有人來招呼阿比扎烏:“扎烏頭人,請往這邊來。”
阿比扎烏和他的女兒阿依跟着引路的到了這軍營中最大的一個帳篷。
衛兵讓兩人在帳篷外等待,一羣穿着神氣軍裝的青年軍官從帳篷裡走了出來。看到身穿蠻族服飾的父女倆,個個都投以友善的微笑。
軍官們的態度讓阿比扎烏安了心,活了幾十年。從眼神和動作上大概判斷出一個人對自己懷有善意還是惡意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
阿比扎烏也是微笑着向這些軍官點頭致意。
阿依的眼神越來越明亮,這個臨時軍營,真的好漂亮。這些軍官,個個都好精神。平時裡那些看上去很有活力的部落裡的小夥子,和這些漢人的軍官一比,好像都比不上了呢。
“扎烏頭人請。”
阿比扎烏和阿依就往帳篷裡走去,幾個護衛被衛兵攔在了門外。
帳篷裡站了一些人。坐着的只有兩個人。
看到阿比扎烏和阿依,那兩個人也是上來迎接。
阿布扎烏明白,現在很多漢人見面後流行握手禮。看到對面那個身材挺拔的青年人向自己伸出手,阿比扎烏微微低頭,伸出雙手。
“扎烏頭人,你好。我是四川革命軍總司令謝念誠。”
“謝念誠?”
阿比扎烏感受着和自己握手的人那手裡的力度。心底翻起滔天巨浪。
旁邊的阿依和身着戎裝的晴子握手之後,聽到了旁邊謝念誠的自我介紹,馬上接口道:“謝念誠?你就是天殺星轉世的謝念誠?”
在山野間長大的美麗的阿依沒有那麼多的規矩,她好奇地走到謝念誠的面前:“我看你這個漢人,斯斯文文的,和大家傳說裡的你,完全不一樣呢。”
阿比扎烏道:“阿依,別瞎說。”
又對謝念誠道:“謝總司令。我這個女兒從小驕縱慣了,多有唐突、請多包涵。”
謝念誠笑嘻嘻地對這個山間精靈道:“阿依姑娘。那你說說,你見到我之前,聽說過的謝念誠,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阿依毫不怯場:“我聽說啊,謝念誠是天殺星轉世……有三丈那麼高,手裡提到刀,有門板那麼大!抓到我們蠻人,要取頭挖心……還有,抓到我們蠻人女子的話……”
阿依到底是個女子,寨子裡那些大媽大姐的話,終歸太露骨了一些,阿依沒有說出口。
謝念誠道:“那你看到我現在的樣子,和傳說中完全不一樣,你覺得怎麼樣呢?”
阿依笑道:“你現在的樣子,比起傳說中的和善多了。”
有了天真爛漫的阿依,阿比扎烏緊張的情緒也得到了緩解,看來,自己帶來號稱“冰山之花”的女兒這步棋,是走對了。
漢蠻在這一片是“大雜居、小聚居”,千年以來雖說也有不少衝突,但大多數的時間,雙方的相處還算是和平。
在這一代,漢人和蠻人如果是想要結盟的話,“和親”是雙方互相取信的一個重要方式。阿比扎烏這次來,想要做的事情很重要,所以,他帶上了他和整個部落的驕傲——阿依。
冰山上,隨便問一個青年,“在冰山,誰的歌聲最美?誰跳的舞最好看?”
答案只有一個,“羅洪家支的阿依。”
阿依,就是阿比扎烏此行最大的本錢。
看到革命軍的謝總司令年輕英俊、氣度非凡,阿比扎烏再沒了半分的猶豫。
“謝總司令,敢問革命軍南下,是何目的?”阿比扎烏打算直奔主題。
“扎烏頭人,我們這次南下,一是要趕走西.昌那邊的劉武光餘部,二是要改造這大小冰山。”
謝念誠話,前一句阿比扎烏懂,這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後面一句他就不太明白了。
“總司令,什麼叫改造大小冰山?”
謝念誠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扎烏頭人,請問你有沒有去過漢人的城市?”
阿比扎烏曾經和漢人商人合作過,他去過成都,對他來說,這是段值得驕傲的經歷。
“我阿比扎烏去過不少漢人的城市,不瞞總司令,省城成都,我也是去過的。”
“那好,扎烏頭人,你覺得大小冰山的蠻人過的日子,和川西壩子那邊的漢人過的日子,比起來怎麼樣?”
“漢人和蠻人的日子,一個天、一個地,沒法比。”
“那扎烏頭人,你想過沒有,怎麼樣才能讓蠻人也過上漢人的日子?”
聽到這裡,阿比扎烏對這次革命軍的來意算是明白了。
“讓蠻人過上漢人的日子?”阿比扎烏喃喃道。
這句話如同晴天霹靂。
身爲頭人,阿比扎烏比普通的蠻人清楚得多,不說成都城裡的那些有錢的漢人了,就算是安寧河谷一帶的漢人大戶,過的比他這個家支的頭人都好出不少。
山上的蠻人裡面,越是上層,越是知道漢地的好。
“謝總司令,我們蠻人在山上過了幾千年,我自己清楚,蠻人的光景不好,我自然知道怎麼回事……山上的土地,沒法和漢地的土地相比,山上的牲畜,怎麼養也養不到平地的牲畜那麼大。我們蠻人想要過好日子,只有下山一條路。可是,山下有我們蠻人的容身之處嗎?”
阿比扎烏的這一番話,讓謝念誠有些沒有想到。
漢人是有些歧視蠻人的,謝念誠潛意識裡也受到了影響。
“蠻子好吃懶做。”
“蠻人不知廉恥。”
“蠻人不愛乾淨。”
“蠻人沒腦子。”
……
諸如此類的說法在漢地流傳已久,蠻人到了漢地,迎接他的,必然是歧視的目光。
不過,謝念誠最喜歡的,就是和聰明人說話。
“扎烏頭人,你想的沒有錯,蠻人之所以貧困,的確是因爲自然環境的影響。我認爲,蠻人如果想過上好日子,那就要出山才行。”
“出山麼?出山又能幹些什麼?”
謝念誠對大小冰山、西.昌一帶的發展問題早打好了腹稿,如今能有一位當地的蠻人頭領來討論,自然是求之不得,謝念誠把他的想法完完整整說了出來:
“蠻人要融入中華聯邦,最重要的是語言。我們打算,在每個寨子派漢語老師,十六歲以下的孩子都要學習漢語。青壯年蠻人,都下山和我們漢人一起做事。我們要修從雅.安到雲南的公路、鐵路,幾十萬蠻人都可以出山幫我們幹活兒。我們將發給蠻人足夠的糧食和衣物,不會讓蠻人吃虧。”
“青壯年蠻人幹活的這幾年,我們會組織他們學習漢語,等路修完之後,蠻人的青壯年和孩子都會了漢語,我們再找土地,讓蠻人從山裡搬出來,從此,也就不會有什麼漢蠻之分,大家都是中華人。”
阿比扎烏想了一會兒道:“總司令的想法很好,我羅洪家支願意聽總司令號令。不過,像‘果洛家支’那樣的大家支,他們的頭人是不會願意的……留在山上,他們就是部落的天,要是跟着下山做工,他們不會同意。”
謝念誠眯了眯眼睛:“扎烏頭人,你走過了我們的軍營,你覺得我們革命軍的軍容如何?”
“簡直是天兵天將!”
“那就對了,扎烏頭人,請你和你的族人向整個大小冰山的蠻人兄弟們傳達我的意思,不願意接受我安排的家支,將永遠從世間除名。”
心懷敬畏,阿比扎烏告別回山。
阿依不會和他一起離開,她將作爲羅洪家支與革命軍聯絡的中間人留在革命軍營地。
送阿爹到了革命軍軍營門口,阿依道:“父親,謝司令真的可以做到他說出的事情嗎?”
阿比扎烏看看這幾百畝軍營:“阿依,謝司令一定是個言出必行的人……以後世間不會有蠻人了,我們‘羅洪家支’,將來會過什麼日子,就要看我們自己的表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