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伯當怒道:“這翟讓,給臉不要臉!不知好歹!我們將他供奉起來,他還真當自己的神仙菩薩。沒有密公您,他那點本事,算個屁,早就給張須陀宰了。”
徐世績眼神冷厲:“既然天凡公子,敢確認自己看到的正是翟讓的養子宣永,那就不會有錯。翟讓必然與宇文預勾結,要借宇文預之手,害死密公,獨霸瓦崗。我們豈能容他?”
李密眼神幽幽,卻沒有馬上表態,看向沈落雁:“軍師有何高見?”
沈落雁深深嘆息一聲。
那宇文預不過區區小計,卻足以騙過李密。
但她要爲李密,盡最後的努力。
沈落雁收攏耳邊秀髮,美眸散發着深邃智慧之光:“密公!這一切,都是那宇文預的奸計呢。他故意讓天凡逃回來,再佈置一個人,裝成宣永的樣子,讓天凡誤會,大龍頭正在與他接洽。試想,以天凡的武功,宇文預的縝密,若不是故意放水,怎麼能逃得出來?大龍頭與他聯手如此機密,又如何會大開筵席,這簡直是太明顯不過的機謀。”
沈落雁這一席話,直接得罪了在場所有人。
李天凡固然心中不是滋味,什麼以叫我的武功,怎麼能逃得出來?難道看不起我?
徐世績等人,更心中不滿。
太明顯不過的機謀?我們卻都信以爲真,舉世皆醉你獨醒?
李密卻並未出言駁斥,而是繼續幽幽看着沈落雁。
沈落雁嘆道:“密公,前些日子,我們佔據了河南,又在近日交戰中,打敗了宇文無敵,逼近了滎陽。這分明是宇文預的驕敵之計,讓我們一步步認爲,自己已經掌握了局勢。如此瓦崗內部。纔可能二虎相爭。翟讓必須解決,但絕不是現在,內訌只會給宇文預機會。”
李密長噓一口氣:“知我者,落雁也。”
沈落雁一喜。
李密終於肯聽她的計策了。
但李密隨即一聲冷笑:“但可惜!”
他冰冷無情的眼神。盯着沈落雁,寒聲道:“那宇文預,究竟給你什麼好處?讓你如此爲他效力?”
沈落雁一陣惱怒,站起身道:“密公何出此言?”
李密冷笑着,將一張信函,扔給了沈落雁:“你說得輕巧,看看這是什麼?翟讓的龍頭府我早有暗棋。”
沈落雁打開信函,上面卻是宇文預寫給翟讓的密信,大意是同意翟讓的計策,趁着李密東征滎陽時。翟讓趁機在瓦崗舉事,將李密的心腹殺個精光。
她冷冷一笑:“就憑這個?密公就斷言翟讓已經倒向了宇文預?”
李密嘿嘿一笑,一撇嘴。
徐世績面無表情站起來,獰笑着走到沈落雁面前,一把抖落一張紙條:“這是我在你府中。絕密暗格找到的,還有何話說?”
沈落雁打開,內容大同小異,同樣是宇文預寫給自己,要求自己按計劃配合行事,一舉剷除李密和心腹的信函。
沈落雁幾乎懶得辯解,一把揉碎信函。
李密哈哈大笑:“好一個俏軍師沈落雁。被那宇文預俘虜了沒幾天,已經在盡心盡力,爲人家辦事了。”
沈落雁沒有憤怒,只有悲哀:“密公,你這是欲加其罪何患無辭。我不信以你的英明,看不出這是低劣的反間計來。”
李密霍然站起。走到沈落雁身旁,寒聲道:“我並非沒有給過你機會,你自己辜負了我的信任!”
沈落雁盯着李密的眼睛,深沉嬌聲道:“密公!我終於知道爲何那宇文預,這麼明顯的計策。還能對你使用成功。因爲他早就看透你哩。”
李密虎軀一震,霍然轉身厲聲喝道:“你說什麼?”
沈落雁此時已經與李密撕破臉,自然無所顧忌,索性將心中所想全部筒子豆子般倒出:“因爲,他早就看出你的致命缺點,在於不能容人,沒有器量。你明知道他拋出河南,是溫柔鄉誘餌,但你甘之如飴,一口吞下,因爲你貪圖名聲,急功近利;你明知道他離間翟讓和你,是二虎競食之計,但你不假思索,決心動手,因爲你權欲膨脹,早就不想忍翟讓;你明知道我並未投靠宇文預,是離間之計,但你拒納良諫,甚至污衊我投敵,因爲你此時驕傲自大,聽不得逆耳忠言!”
這一連串話語,句句誅心,不僅聽得李密厲色大盛,更聽得一旁的秦叔寶、羅士信和程咬金,低頭沉思。
李密眼光幽幽,桀桀一笑:“好一個伶牙俐齒的沈落雁!我不用你,就要滅亡是吧?”
沈落雁痛苦搖頭:“我沒有這麼說過。但密公,我對你仁至義盡,這就別過了。願瓦崗武運長存,密公你威震天下呢。”
她起身要走。
誰知,徐世績卻獰笑着,攔住了她。
沈落雁眼波一閃,看向李密。
李密悠然道:“你跟從我起事多年,深知我的底細。原本,我該讓你自由來往,但你也是一代智者,不會不懂得—不爲我用,必須殺之的道理吧?”
沈落雁眼中沒有悲哀,卻有一抹嘲諷之色:“這麼說,密公決定對我沈落雁,要兔死狗烹,鳥盡弓藏了?”
李密低下頭,臉上也有一絲不忍之色,卻和藹道:“落雁,你畢竟跟了我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怎麼能讓你一個弱女子,漂泊在外?這樣,由我做主,你從今日起,嫁給徐世績吧。他會善待你的。”
沈落雁美眸譏諷地瞟了一眼徐世績,後者已經對她美色垂涎三尺,微微一笑道:“原來這就是密公對我的恩情。在榨取完利用價值後,將我作爲一件玩物,賞賜給心腹大將,來報答我沈落雁多年輔佐之情?”
她面色悽然,看着李密。
縱然以李密之狠辣,看到沈落雁如此表情,也不禁老臉一紅,低頭沉吟。
沈落雁陡然一翻手,拿出了奪命簪,悽然道:“密公,我沈落雁早知道今晚沒好下場,不過我忠心爲主,還要捨命勸諫。想要侮辱我,卻是休想!”
衆人一驚,急忙護住李密。
誰想到,沈落雁竟然直直刺向自己的咽喉。
一旁的秦叔寶、程咬金、羅士信,素來在沈落雁的調度下,連打勝仗,對沈落雁驚若天人,十分信服。看到今晚,沈落雁竟然被李密逼得,幾乎要自戕,香消玉殞,頓時大生不平之感。
羅士信一劍挑飛了沈落雁的奪命簪。
程咬金虎背熊腰,站起來拍拍肚皮,甕聲甕氣道:“密公!沈軍師多年籌劃,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老程是個粗人,但如此對待沈軍師,有些不妥吧?”
秦叔寶沉默寡言,但站起來卻如一尊鐵塔,沉默站在沈落雁身後,立場不言自明。
李密一愣,隨即臉上的愧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忌憚。
對沈落雁,他忌憚了。
瓦崗三將,能征善戰,比徐世績和王伯當更厲害。
沒想到,沈落雁竟然能如此拉攏三將,讓他們盡心效力。
李密最後一絲愧疚,也沒了。
他哈哈一笑:“你們想到哪裡去了?我只不過是看世績和落雁苦戀多年,卻爲瓦崗大業,錯過了結婚,不想再耽誤這對有情人。若是落雁你暫時不考慮,自然由得你。自便,自便啊。”
沈落雁的咽喉,依舊被奪命簪的尖頭刺破,一點嫣紅,觸目驚心。她最後深深看了一眼李密,連徐世績的正臉也不瞧,轉頭出去。
秦叔寶、程咬金和羅士信,隨即護衛而出。
帳篷中,只留下了臉色鐵青的李密、徐世績和王伯當。
李密一口氣,將珍視的茶杯,摔得粉碎。
沈落雁回到自己營帳,款款給秦叔寶、程咬金和羅士信拜下。
三人大驚,急忙扶起。
沈落雁泣道:“若非三位將軍高義,今日落雁便要血濺當場,更慘今晚便要受徐世績折辱。”
程咬金怒吼道:“有老程在,我倒要看哪個狗賊敢?”
沈落雁嘆道:“今日三位爲落雁出頭,得罪了密公,將來在瓦崗的日子就難過了。”
秦叔寶笑笑:“我三人漂泊江湖,見慣了這種事。大不了轉投明主便是。”
沈落雁幽幽嘆息:“既然三位將軍,爲落雁豁出去,落雁也要爲三位的未來打算。當今天下,唯有那宇文預,可作大事。三位若想在這亂世中自保,將來封侯進爵,可投奔他去。”
羅士信問道:“沈軍師,既然密公已經不信任你,爲何不一同前去?再說,密公乃是精細人。我三人既然得罪了他,如何能輕易走脫?還需要你出謀劃策啊。”
沈落雁本來抱着一死的心思,但有了三人的恩義牽掛,不能不打起精神,一雙美眸,頓時靈動明澈起來。
“當今之計,李密與翟讓的火併,已經不可逆轉”她站起來,徐徐道:“我們能利用的機會,就在他動手之時。”
聽到沈落雁,再也不稱呼李密“密公”,三人終於知道,這美人軍師,已經與李密恩斷義絕,劃清界限,終於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