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壓男睜大眼睛剛好對上一雙黑如寶石、冷如冰塊的眸子。那張臉上帶着很難看的面具。面具男看着她,微怔了一下,然後抓着她滾到牀裡面。那雙本來掐着她脖子的手慢慢的鬆開。然後胡壓男感覺他身上的殺氣慢慢的下去了。
“唉,人已經走了,你快放開我吧,這樣孤男寡女的在一起多不好。”胡壓男心有餘悸的摸摸脖子,連忙不着痕跡的離他遠些。生怕他再撲上來掐她。
“胡壓男?”冷冷的聲音似曾相識。
“你,你認識我?”胡壓男一驚,摸摸身邊那硬邦邦的身體,再想想那雙眼睛,她知道是誰了。
“你、你怎麼來了?”胡壓男本想起身卻被他摁下,再起來再被摁下,如此三次,她乾脆躺下不動了,省得再被摁。
“你來奴男幹什麼?”
“有事。”簡直是廢話。
“你是來刺殺女皇嗎?你跟她有什麼恩怨?”她很好奇,難道黑夜和那個美豔高貴的女皇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之間的恩怨情仇,很容易引起人的聯想……黑夜沒說話,胡壓男往他臉上湊了湊,他在裝睡。
真受不了,她又不敢點燈,怕人看見光亮來查。
“你睡地上好不好?”這樣下去誰也睡不好,她明天還要跟女皇和國師繼續鬥智鬥勇呢。看來那個天瑞女皇似乎對她不太感興趣,任她怎麼套近乎也沒用。還好她對白天很感興趣,而且不是一般的感興趣。她讓白天和自己分開,住到她寢宮的旁邊就是一個例證。是啊,高處不勝寒,一個女人無論有多大的權勢她的心也是寂寞的,也是需要男人來疼的。那白天不是就可以乘虛而入了嗎?只要白天一取得她的信任,那個什麼天鳳女皇的札記就可以到手。據白天說,那本札記很有可能就在女皇的寢宮裡。胡壓男想着想着不禁笑出了聲,白天真是個有用的東西。
“你又在算計誰?”冷冷的聲音響起,胡壓男差點忘了,帳子裡還有一個人呢。
“我不是要你下去了嗎?”
“要下你下。”黑夜繼續假寐,不再理他。真沒風度,她可是個嬌滴滴的美女,怎麼能讓她睡地上!不過總不能真的和他共睡一牀吧。
好吧,好女不跟男鬥下就下。胡壓男捲了鋪蓋準備下地。剛要下牀,卻又被黑夜給拉回來摁倒。就在這時,門外火光閃閃,似乎有人往這邊來。
“胡公子請開開門,查刺客。”是總管宮女燕胡的聲音,胡壓男知道這個女人聰明多疑,如果她堅決不開門只會加深她的疑問。所以她就痛快的答應道:“好的,稍等一下我馬上就開門。”胡壓男呼的一下跑過去開了門又呼的一下鑽入帳子,把被子放平,把黑夜壓在下面,又把衣服等亂七八遭的東西堆在上面。剛準備完畢,燕胡就帶人進來了。將屋子裡裡外外全檢查了一遍。
“胡公子,這個刺客武功高強絕非等閒之輩,爲了女皇的安危,宮裡將全部搜查一遍,連陛下的寢宮也搜了一遍,我們想搜一下胡公子的牀上,不知可否行個方便?”你連女皇陛下的寢宮都搜了,我還能不讓你搜?
“當然可以,燕大人秉公行事忠心耿耿,一心爲了女皇的安危着實讓人欽佩。”俗話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對於這種人多說好話是沒錯的。
燕胡銳利的目光在胡壓男的牀上巡視了一遍,牀上肚兜褻褲之類的堆滿了一牀。完了,她的肚兜忘了收起來了。
只見燕胡微微一笑道:“其實陛下和國師早就知道你是女兒身,以後不必再隱瞞了,胡姑娘。”
“呵呵,我這些小把戲果然瞞不過燕大人的法眼。”胡壓男呵呵乾笑兩聲。燕胡輕輕搖搖頭,大概是很不贊同她的邋遢吧。還好她沒起疑心。
“打擾了,胡姑娘多加小心,告辭。”燕胡拱手退出。待到衆人都散去,胡壓男關上門打開帳子說道:“人都走了,你也該走了。”黑夜仰面躺在牀上,若有所思的看着帳子上的流蘇,一雙黑眸熠熠發光。
“哎,你看我們孤男寡女的共處一室多不好。”
“你還知道孤男寡女,那你自己爲什麼住在國師的寢宮裡?”黑夜突然質問道。
“我本來是女扮男裝混進宮來的,就被國師當成男人招進宮來了,再說了,這寢宮大的很同住一宮又怎麼了?”
“那個國師如何?”
“國師,國師好像是太監。”
“太監是當不上國師的。”黑夜哧笑。
“反正我沒見他跟哪個女人有一腿。”
“是嗎?”黑夜的表情鬆弛下來。
“你問完該走了吧?”這傢伙悠哉遊哉,跟在自己家似的,就不怕被人發現嗎?
“你不想知道我爲什麼會潛入奴男皇宮?”黑夜不答反問。這個問題,胡壓男當然很感興趣。可是她現在卻懶得問。
“呵呵,有些事還是知道得越少越好。”胡壓男乾笑兩聲道。
“既然不想知道那就算了。”黑夜繼續盯着帳子上好看的花邊,就是不動窩。胡壓男只好坐在邊上,眼巴巴的等着這人自動離開。
“其實,這裡的防備挺嚴的,說不定他們會再來查一遍。”不是她故意嚇唬他,是真的有可能。
“沒關係,到時候你就像剛纔那樣把我壓在下面就行了。”他輕描淡寫。
“喂,我告訴你,剛纔救你是本姑娘一時心軟,可是我一想某些人過去的所作所爲我的心又不軟了,萬一到時我哪根筋不對了,突然叫了出來可怎麼辦?”
“是嗎?你的筋最好都對,因爲我很有可能說我是你的內應和姦夫,到時有的人掉進黃河恐怕也洗不清了,更何況某人進宮還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黑夜不慌不忙,以威脅對威脅。好好,算你狠。胡壓男只能幹瞪他白眼。
“好吧,我剛纔是跟你開玩笑的,我這麼大度這麼善良,怎麼會把你送進火坑呢!”
“還算你識相。”
“不過,你能不能找個地方潛伏,因爲我想睡覺。”胡壓男話鋒一轉。
“這麼寬的牀,難道睡不下嗎?”他拍拍身邊的空位。無恥,真的很無恥。現在半夜時分,她若換房間肯定會遭人懷疑,只好打地鋪了。她剛要拉下被子,卻被黑夜一下子拉在牀上並迅速的蓋上被子。
“再下去,我就把你壓在下面。”□□裸的威脅,一語雙關的調戲。
“好吧。我忍。”屈服,睡覺。她滾到最裡面,中間又擱了一牀被子。
“越過這條線是禽獸。”黑夜很愉悅的笑幾聲,讓胡壓男恨的牙根癢。
黑夜一直賴到天明才離開。胡壓男目送他離開,高興的差點想放鞭炮歡送。遇見他是人生的四大悲之一,他鄉遇故人——討厭的人。
由於老是被他摁,加上他在身邊睡不踏實直接導致胡壓男第二天精神萎靡。
“小胡呀,你可要小心保重呢。呆會兒我讓御廚給你做點補湯。”
“嗯,好,謝謝。”胡壓男迷迷糊糊的一聽到吃的連忙道謝。
“小胡呀,你快要大富大貴了,以後可別忘了我哈。”又一人閃着曖昧的眼神拍拍她的肩膀示好,莫名其妙。
“原來,國師是好那口,唉。”又有人在嘀嘀咕咕的議論。原來他們把她當作孌童。活該撕爛的嘴巴!胡壓男在殿裡轉了半圈已經內火虛旺。剛想回去睡個回籠覺。卻又聽見讓她去什麼殿朝見女皇,她無奈,只好恍恍惚惚的跟隨人流往前走。
又是那幫才子們,自命清高寒酸的要命,胡壓男不想跟他們扯皮便找了角落隱在人羣裡站着睡覺。這真是硬挺頭顱永不倒,縱然嘴角水滔滔。
國師坐在女皇旁邊,一雙幽深的眼睛注視着衆人,低沉動聽的聲音迴盪在大殿中。
“昨夜本道夜觀星象發現有神靈附上你們之中一人的身上,本道要用她的凡體來做法,待到神力全部附上,陛下可以問她問題關於我朝的國運。”
衆人高聲呼叫,激動、期待,神靈附身,多麼激動人心的時刻。白天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看了看睡得口水直流的胡壓男,笑着搖搖頭,繼續盯着臺上的國師。
“真吵。”胡壓男皺了皺了眉頭,繼續睡。
“這是一道神諭,本道現在將它放飛,它會自動粘附到神靈附身的人身上。”衆人秉住呼吸,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在國師手中的神諭,都希望它能飛到自己身上。
“開始。”國師手持神諭嘴裡唸唸有詞。
一陣清風襲來,神諭在殿中隨風而舞,在衆人面前飛來飛去,衆人緊張而期待的看着這條神聖非凡的白絹。多希望它能停在自己面前,這神諭像是故意捉弄人似的,在每人面前停留片刻然後毫不留戀的飛走。飄呀飄呀,最後落在胡壓男身上。衆人驚詫、妒忌、不甘、不服的神情一一展現,落在誰身上不行,爲什麼偏偏是她?
女皇也微微訝然,側頭看了國師一眼。
胡壓男也被驚醒了,她睜開惺忪的睡眼,揉揉再揉揉才徹底清醒過來,只是爲什麼大家都在看着她?
往上看,國師大人正邁着尊貴優雅的步伐緩慢的走下來,來到她面前,那眼神裡有一股她讀不懂的深奧。
“你就是上天諸神指示之人,請跟本道上神壇。”
上臺祭祀?天哪,她不要放血,她不要做犧牲!
“不,我不要祭祀什麼破神,我不要做犧牲!”胡壓男高聲喊道,一臉的驚慌恐懼。衆人一片譁然,他們第一次聽見有人這樣詆譭神靈。
“你是得到神諭之人,爲何不願?”國師不怒自威。
“什麼亂七八糟的神不神的,別國都是用豬牛羊之類的牲畜作祭祀品,你們奴男爲什麼要用活人,還有,即使用人,也要用你們本國的男子,比如說他們。”胡壓男指指錢公子他們。
“誰說祭祀一定要用這些畜牲?”上天的神諭竟然被她糟蹋成這樣,衆人咬牙切齒,一個個跟烏眼雞似的。
“請吧。”國師寬容的一笑,依舊優雅的伸出手來做請的姿勢。
胡壓男不安的看了看白天,白天擡眉一笑點點頭表示沒有危險。
上去就上去,你裝神我就裝鬼,沒什麼大不了的。胡壓男帶着一副悲壯無比的神情走上祭壇。
國師讓她坐在一個圓圓的色澤明豔的石頭上。石頭色彩紛呈卻泛着令人不安的冷光,上面畫滿了她看不懂的字符。
國師坐在另一塊純黑色石頭上,口中唸唸有詞。聲音幽古動聽。
魂兮歸來!爲問青鳥,汝胡不歸?
“似遼東白鶴,尚尋華表,
海中玄鳥。猶記烏衣。
吳蜀非遙,羽毛自好,
合趁東風飛向西。何爲者,
卻身羈荒樹,血灑芳枝。
……
君王親發兮,憚青兕。
朱明承夜兮,時不可以淹。
皋蘭被徑兮,斯路漸。
湛湛江水兮,上有楓。
目極千里兮,傷春心。
國師的聲音由開始的清亮深沉逐漸轉變成悲愴悽然,猶如杜鵑啼血的悽然,又像是精衛填海的綿延不絕的仇恨和難以壓抑的悲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