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何局長，真是抱歉啊……”領頭的那個三十多歲的男子皮笑肉不笑地說道，“臨出門的時候林處給叫住了，說他那邊有個局……這個……領導召喚，我們也不敢不從啊！真是不好意思……”
人家都這樣說了，何坤心中的些許不快倒也不好發作了，他也打了個哈哈說道：“哈哈，齊科長，看來林處很器重你啊！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啊！”
齊科長擺擺手說道：“哪裡哪裡……林處這是關心愛護部下，我們做部下的也要懂得分寸嘛！”
裝什麼大尾巴狼啊！何坤心中暗罵了一句，臉上卻是笑容不減，說道：“來來來，齊科長，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東南省桃源公司的董事長夏若飛夏總，夏老弟，這位是藥品化妝品註冊管理司中藥民族藥處的齊民科長，兩位都是年輕有爲的俊彥，一會兒要好好親近親近啊！”
夏若飛已經冷眼旁觀好一會兒了，見何坤給自己介紹，便也露出了一絲微笑，主動伸出手來說道：“齊科長，幸會幸會！”
齊民卻只是用居高臨下的目光瞥了夏若飛一眼，然後在鼻子擠出哼的一聲，微微點了點頭，就算是打過招呼了，對於夏若飛主動伸出的手視而不見。
夏若飛忍不住不着痕跡地皺了皺眉頭。
這個齊科長給他的觀感真是極差——答應了別人的飯局，結果磨蹭到八九點鐘纔到，而且滿嘴跑火車，一副天王老子第一他第二的做派，再加上打個招呼還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更是令人打心底裡生厭。
何坤見狀，連忙朝夏若飛遞了個眼色，然後打着哈哈繼續給夏若飛介紹另外兩個人。
這兩人的態度雖然也有些不冷不熱，但卻比齊民好了很多。
他們兩人一個叫陸平，是個主任科員，另一個年齡最大的名叫郭子洋，還是處裡的副調研員，說起來級別比齊民還高半級，但三人明顯以齊民爲首。
這在體制內也不鮮見，一個副調研員的權力未必有一個實職科長大，話語權沒有人家大，出來的時候自然就以人家馬首是瞻了。
況且何坤這次主要就是宴請齊民。
因爲養心湯就屬於中藥製劑範疇，材料遞交上去，最終立項的決定權就在藥品化妝品註冊管理司中藥民族藥處，而且就是齊民所在的這個科室負責的。
何坤很快就招呼大家落座，至於薛金山幾人，何坤也壓根就沒有介紹。
倒是齊民的目光掃過白荷，不禁多看了幾眼，眼中閃現出了異樣的光芒。
夏若飛看在眼裡，更是忍不住暗皺眉頭。
何坤端起酒杯，招呼道：“來來來，齊科長，幾位領導，咱們先共同喝一杯吧！在京城能相聚也是緣分啊！”
齊民含笑點頭說道：“何局，你來京城，能第一個想起小弟我，這是給我面子！這杯酒一定要幹！”
說完，齊民只是同何坤碰了碰杯子，然後依然對夏若飛等人視而不見，直接就仰頭乾了這杯酒。
何坤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也不禁暗暗皺起了眉頭，他感覺今天齊民的態度似乎有些不對勁。
以前何坤也辦過類似的事情，畢竟中成藥這一塊的利潤可觀，近些年不少藥廠都在開發中成藥。
中藥民族藥管理處的權柄也自然水漲船高。
而以前比較容易約出來的中藥民族藥管理處的林處長這次直接就拒絕了，好不容易約了個齊民，這個小小的科級幹部雖然言語中還算比較客氣，但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意味卻相當明顯。
尤其是面對夏若飛的時候，齊民簡直就是眼高於頂，根本沒把夏若飛放在眼裡。
要知道何坤在電話裡可是暗示過，夏若飛跟一般的藥廠老闆不一樣，是東南省委領導親自打招呼要幫忙的。
可是齊民卻依然一點兒面子都不給，這的確有點異乎尋常。
何坤的城府也是很深，他並沒有表露出來，放下酒杯後哈哈一笑說道：“幾位領導，大家多吃點兒菜！咦？王府藥膳怎麼還沒上來？我去催一催……”
說完，何坤朝夏若飛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多敬幾杯酒，然後自己拿着手機走出了包廂。
何坤往前走了十幾米，拐過一個彎之後才停下腳步，然後拿出手機來撥了一個電話。
“李司長，我是小何啊！”何坤熱情地說道。
他找的人是總局食品安全監管二司的李司長，這位是何坤多年的老關係了，李司長曾經常年在東南省藥監部門任職，也是何坤的老上司。
何坤在總局的很多人脈關係，都是通過李司長一步步建立起來的。
李司長的聲音帶着一絲疲憊，說道：“小何啊……有什麼事兒嗎？”
何坤心裡咯噔一下，突然想起了不久前聽到的一個傳聞——遠山藥業食品安全事件中，食品安全監管二司在處理的過程中多次違規操作，造成了很壞的社會影響，身爲一把手的李司長很有可能會被問責。
“李司長，上次遠山藥業的事情……”何坤小心地問道，“您沒事兒吧？”
李司長自嘲地說道：“小何啊！怎麼可能沒事兒？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啊！昨天總局領導已經找我談話了，擬將我改任巡視員。”
何坤忍不住拍了一下腦門，原來根子在這裡。
總局這些人都清楚何坤是李司長一系的人，如今李司長受了處理，改任非領導職務，連帶着這些人對何坤的態度也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彎。
人走茶涼，有時候越是大的機關部位，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就越明顯。
“李司長，這事情怎麼會這麼嚴重？”何坤也不知道要怎麼安慰李司長。
李司長自嘲地笑了笑說道：“有人借題發揮唄！我這個老傢伙擋了別人的路，這是逼我給他們讓路嘛！”
何坤長嘆了一口氣。
李司長問道：“對了，小何，你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何坤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說，只能支吾道：“沒事兒，老領導，我今天剛好來京城參加個研討會……這樣吧，明天我找時間去拜訪您！”
李司長感慨道：“有時候還是咱們這些老哥們靠得住啊！小何，你的心意我領了，人就不必來了，免得對你影響不好。”
“要來的，要來的……”何坤連忙說道。
掛了電話後，何坤在往包廂走的時候，腦中猶如一團亂麻。
他意識到這次的事情似乎有些不妙了。
自己一直引以爲豪的人脈關係一夜之間崩塌了，而偏偏這次還是田書記親自交辦的任務，如果是以前那些藥廠老闆託他辦事，那辦不成也就辦不成了，可這次不行啊！
想來想去，也只有硬着頭皮去協調了。
一箇中成藥製劑的立項也不算什麼大事，何坤覺得只要自己姿態放低一些，齊民也未必就會完全不給面子。
反正先過眼前一關再說了，至於到時候再回到總局複審怎麼通過，他暫時也考慮不了那麼多了。
抱着這樣的心態，何坤推開了包廂門，滿臉堆笑地走了進去。
包廂裡的氣氛有些古怪。
齊民和陸平、郭子洋三人自顧自地聊天，推杯換盞，而把夏若飛四人都晾在了一邊。
夏若飛也沒有自取其辱地去敬酒，就這麼暗暗皺着眉頭坐在位子上。
事情的發展跟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何坤一進來，立刻就熱情地說道：“齊科長，我代表基層的同志敬你一杯！感謝你們對基層工作的大力支持啊！這樣，這杯酒我幹了，您隨意……”
齊民和陸平、郭子洋都露出了一絲異色，何坤出去一趟之後姿態明顯放得更低了。
齊民哈哈一笑說道：“何局長客氣了！您是領導，應該我們敬您纔對啊！”
不過話雖這麼說，齊民也只是嘴巴上客氣客氣，他當仁不讓地端起酒杯來跟何坤碰了一下，然後就真的輕輕抿了一口，並沒有一口乾掉。
何坤臉上神色微微一滯，然後才笑呵呵地一仰頭將酒杯中的白酒喝光，還客氣地朝着齊民亮了亮杯底。
夏若飛在一旁愈發地看不懂狀況了，何坤到底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難道國家部委的機關幹部都這麼牛逼的嗎？一個科級幹部就趕在副廳級地方藥監局副局長面前拿捏擺譜？
齊民在來之前就已經喝過一場了，所以現在也是紅光滿面的。他伸出筷子夾了菜放進嘴裡，一邊大口咀嚼一邊大大咧咧地說道：“何局長，你今天帶來的這位製藥公司老總好像很牛氣啊！我都進來半天了，也沒見他敬一杯酒啊！到底還想不想辦事了？”
何坤連忙說道：“夏總，來來來，你先敬齊科長一杯。”
夏若飛聞言有些無奈地端起酒杯站起身來，陸平和郭子洋都饒有興趣地看着夏若飛。
夏若飛不明就裡，端着酒杯走到了齊民面前。
齊民開始也是一言不發，直到夏若飛走到他面前了才突然擺手說道：“算了算了，我不喜歡和男人喝酒！”
夏若飛頓時皺起了眉頭，這不是故意羞辱人嗎？你不想喝酒開始爲啥又要提議？別人端着酒杯走到你面前了才突然來這麼一出，這也是跋扈到一定程度了。
這時，一旁的主任科員陸平笑嘻嘻地說道：“夏總，齊科長的意思你還不明白嗎？讓你們公司的這位小美女趕緊過來敬酒啊！”
夏若飛皺了皺眉頭，還沒開口說話，何坤就已經說道：“小白，既然齊科長點名了，那你過來敬杯酒吧！”
夏若飛欲言又止，不過何坤既然已經開口了，自己也不太好駁他的面子，畢竟人家爲了自己的事情已經把姿態放得很低了。
雖然夏若飛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但他清楚這中間肯定是哪裡出了岔子。
再說酒桌上互相敬酒也是正常行爲，夏若飛倒也沒有必要因此而遷怒於何坤。
白荷俏臉微微一紅，有點緊張地站起來，端着杯子來到了齊民面前，輕輕地說道：“齊科長，我敬您一杯，我們公司新藥立項的事情，還請您多多關照。”
齊民大大咧咧地靠在椅子上，說道：“好說好說，就看美女怎麼表現了……”
白荷猶豫了一下說道：“齊科長，我酒量很差，要不這杯酒我幹了，您隨意？”
齊民哈哈一笑說道：“跟美女喝酒我從來不隨意！不過既然你不能喝，那咱們來點兒額外的節目好了……”
一旁的主任科員陸平頓時眼睛一亮，笑着說道：“齊科長，你是想跟小美女來喝個交杯酒吧！”
副調研員郭子洋也拍案叫絕：“這個提議好！齊科長可是咱們中藥民族藥處的第一俊男啊！俊男美女來個交杯酒，真是妙不可言！”
夏若飛見狀，眼中忍不住露出了一絲厲芒，他終於有些忍無可忍了。
白荷一個剛剛走出大學校園的應屆本科生，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面，她有些手足無措，眼中也露出了一絲難掩的慌亂。
陸平還在得意洋洋地說道：“看來美女不知道怎麼喝交杯酒啊！科長，要不讓這位夏總跟他的員工給美女做個示範？”
“我看行！”齊民哈哈一笑說道，斜瞥了夏若飛一眼。
何坤見夏若飛臉色越來越難看，連忙不停地朝他使眼色，讓他忍耐。
不過夏若飛又豈是忍氣吞聲的人？之前一直隱忍着沒有發作，有很大部分都是照顧何坤的面子。
但這齊民三人卻得寸進尺，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夏若飛早就忍無可忍了。
“夠了！”夏若飛大喝了一聲。
然後狠狠地將手裡的酒杯甩在地上，發出了一聲玻璃破碎的響聲。
夏若飛雙眼透出冷厲的寒芒，死死地盯着齊民，那目光中的煞氣讓齊民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
齊民強忍着發自心底深處的懼意，色厲內茬地說道：“何局長，你朋友這是幾個意思啊？一點小玩笑都開不起，還想我給他們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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