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半空之中,道玄真人睜目鎖眉,凜然生威,左手劍訣忽地一引,逕直向胸前誅仙古劍上劃去。白光閃耀,忽地紅芒閃動,只見道玄真人左手插進白光之中,手上竟然滿是鮮血,快速之極地劃了一個血紅色的太極圖案!
殷紅血液在太極圖上迅速開始流淌,越來越是明亮,幾如紅玉一般,而太極圖本身也開始迅速轉動起來。道玄真人面色越來越是蒼白,同時他手邊在白色光芒包裹之下的古劍誅仙更是開始微微顫動起來。
那太極圖越轉越快,緩緩升起,到了道玄真人面前三尺地方,道玄真人此刻面色已然蒼白之極,彷彿全身的真元氣力都被這個太極圖給吸了過去,但他仍用盡最後氣力,提起古劍誅仙,忽地猛力刺去,一劍貫穿這血的太極圖案,
青天之上,一聲驚雷驚天動地響起,一股凜然大力從天而降,無形卻似有質,從他身上貫頂而入。狂風起處,他身軀之上衣衫瞬間爆開,化爲灰飛。巨大的青雲山脈隆隆作響,大地開始微微顫抖,在搖曳炫目的金色異光中,終於匯聚而成了七種各異的巨大金色圖案,在大地山峰之上,遙遙對着天際之上的那柄古劍誅仙。
自青葉祖師之後六百年,古劍誅仙,終於爆發出了真正的力量。
天穹之上,那七彩的誅仙主劍從流光異彩漸漸融合,熾烈白光的巨劍光芒萬丈。獸神緊緊盯着前方那柄白色神劍,忽地放聲大笑,全部手臂俱合到胸前,怪目圓睜,赫然間黑氣大盛,怪手硬生生將這柄直能開天一般的神劍抓住。
白光之下,那黑氣越來越小,光芒消散之後,那柄誅仙劍竟然插在獸神胸口,他嘴角溢出血液,雙手狠狠拍在誅仙古劍之上,一絲裂縫赫然出現。道玄真人勃然變色,拔出了誅仙古劍,但自己卻猛然一暈,從雲端栽落下去。
而此時的幻月洞府之中,正在交手的鬼厲與林驚羽二人之間,一柄似石非石樣式古樸的長劍從天而降,似緩實快,插在二人面前。
劍刃之上,清晰地雕刻着兩個字——誅仙。
鬼厲瘋狂的衝了上去,二人爭鬥之間,那柄誅仙劍斷成了兩截。油盡燈枯的鬼厲逃出祖師祠堂,在青雲門的圍堵之中,被一羣黑衣人所救。
而此時的山下,大竹峰山巔之上,田不易正坐在關明玉的竹屋中,將劍輕輕放在桌子上。在他身邊,蘇茹手持“墨雪”神劍靜靜坐着,兩人看着坐在前方的關明玉,只有不斷的嘆氣。在玉清殿上,他自然是竭力保護着弟子。但回到大竹峰上,無論如何,也要好好談談了。
良久之後,田不易才站起身來,踱着步子,來回兩圈之後,他快步走到關明玉身前,低聲道:“老七,你到底在謀劃着什麼?”
關明玉絲毫不理,依然安靜的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看那神遊天外的模樣,顯然是沒把自己所言聽在心上。
見關明玉沒有聲音,他更加憤怒,連聲音都大了起來:“老七,從大半年前,西方異寶出世算起,這一年來,你完全像變了一個人。”
“他們去西方大澤一趟,你帶回來了長生堂。你自己出去一趟,又帶回了三妙夫人和一羣魔教高手!老七,你要把我青雲山,變成魔教麼?你知道天音寺和焚香谷,甚至散修高手怎麼說的麼?說我青雲山是藏污納垢之地,再過幾年,恐怕魔教聖殿都要搬到青雲山上!”
“那雲易嵐再是謀算,也是正道大派門主,前輩高人。你竟然話都不說,直接就抄刀子就砍,連掌門師兄都親自爲你道歉,丟盡了青雲門的臉!”
他狠狠的揮着袖袍:“好,這次之事,魔教衆人也出了力,雲易嵐之事又關係到陸雪琪師侄,我姑且認了。”
“但獸神攻山這麼大的事情,你竟然躲在大竹峰上,眼看着你的師兄師妹們去廝殺!你就是這樣看護你的師兄師妹的?老三老六現在還躺在牀上,我青雲門這一戰,七八位長老,上百位弟子慘死,你心裡就沒有一點不安麼?”
在他眼中,那安靜坐在椅子上的身影無聲無息,仿若雕塑。
田不易怒極反笑:“好,好,你翅膀硬了,如今是太清境界的高人了,我田不易管不了你。你就這樣,看着你師兄師妹都死了算了!”
他袖袍一揮,怒喝一聲,朝門口走了出去。那木門發出一聲響亮的碰撞之聲,分明是重重摔來,然後才響起重重的腳步聲,紅色光芒亮起,刺穿了空氣,消失在大竹峰頂。
他走了之後,蘇茹溫和的聲音才輕輕傳來,對關明玉說道:“你別聽你師傅瞎說,他只是氣了,一時拉不下面子。這些話,以你的心思和智慧,想必我不說你也知道。”
見關明玉還是沒說話,她也嘆了口氣,繼續說道:“明玉,你師傅他,對你比對任何人都看重。但你現在的行爲,確實過界了。正魔有別,更要同門相助,你這樣……你這樣……讓我們怎麼放心!這次這麼大的事情,青雲門幾乎有滅門之災,你兩位師兄躺在牀上不能動,很多同門都死在通天峰上,你卻見死不救,不怪你師傅生氣。”
她再看過去,關明玉依舊紋絲不動,這一下,連性格溫柔的她也生起了一絲怒意,終於不再勸說,站起身拿起墨雪,徑直朝門口走去。
吱呀之聲傳來,她走到門口,終於嘆息道:“老七,你縱然心裡有想法,也要想想陸師侄。她不像你,你可以隨性而爲,但她不行,你這樣,將來讓她怎麼面對同門?”
說完她轉過身,一聲嘆息之後,架起墨雪消失在大竹峰頂。
在她的視線背後,關明玉終於擡起頭來,看向兩人消失的方向。然後他低下頭,不知道陷入了修行還是沉睡。
只是那雙眼睛中,有一絲如血的鮮紅閃過。
天空之上,蘇茹的雪白遁光速度極快,很快就到了山腰間。而這時,她的遁光也慢了下來,看向身前穿着青色道袍的矮胖子,停下了身子。
夜晚的天空星河倒映,滿目皆是星漢燦爛,田不易看了看天上,感受到身旁站過來的蘇茹,頭也不回的道:“每次看到這夜空,都像看到了老七的刀法,玄妙而靜謐,燦爛而悠長。”
蘇茹輕輕走過去,與他肩並肩站着,聲音如柔水一般溫柔:“是啊,我也沒見過那麼美麗的刀法,像星河降臨一樣。”
田不易嗯了一聲,夜風吹來,吹動他的道袍輕輕飛起,只聽他低低道:“不知道他怎麼想的,現在越來越隨性了,甚至越來越冷漠,說不定哪一天,連我這個師傅死了,他也會無動於衷。”
“難道,他真的會像傳說中的那些神仙一般,斬斷這些紛擾的糾葛凡俗?”
蘇茹噗呲一笑:“那些不過是鄉野村夫傳言,哪裡能當的真?你這徒弟性格如何,你還不知道?”
田不易大怒:“我知道?我只知道他爲了小凡,敢站出來給靈兒頂槓。爲了老六,自己去給他找神物煉寶。爲了傳法給靈兒,在屋裡偷偷編撰道法……”
“但他現在會幹什麼?往青雲山帶魔教妖人,一言不合就對人拔刀相向,眼看着同門死在眼前不出手!這還是他?這還是我瞭解的他?”
他一口氣說出來,彷彿要將最近積累的所有不快都傾吐出來。蘇茹這才搖了搖頭,竟然嗤笑一聲:“所以你還是擔心他,還非得做出這冷模樣,也不知道做給誰看。”
“他的修行天賦超越了我所見的任何人,甚至有一天超越太清境界也未可知。但他對這裡越來越冷漠,行事越來越隨心,我真怕他有一天不入凡塵,甚至墮入魔道。”他看向夜空,長嘆一聲。
蘇茹也是一臉黯然,片刻之後,像是在勸慰田不易,又像是在勸慰自己一般,低聲道:“別胡思亂想了,他再是帶回魔教之人,這次不也幫了我們大忙麼?而且爲了陸師侄,他還不是朝獸神出刀了。“
田不易冷哼一聲:“說起這個,我就更來氣。我這個師傅和這麼多師兄師妹,他就能眼睜睜看着老六傷成那樣!陸師侄毫髮無損,滿山師兄弟,怕是在他眼裡連她一根頭髮也比不上!”
蘇茹搖了搖頭:“也許是沒看到吧。”她努力的說服着自己,然後伸出手,拉起田不易,田不易微微一愣,感受到數十年沒有再次牽手的溫暖,聽到她低低道:“走吧,讓他自己想想,過猶不及,他總會想明白的。”
田不易點了點頭,跟着蘇茹朝山下飛去,聲音遠遠的傳來:“我就怕他想到了死衚衕裡,到時候我這個蠢材師傅,可不是他這個天才徒弟的對手……”
小竹峰望月臺上,明月照在石臺中央,皎潔的月光將山壁照耀的如同明鏡,倒映着四周的竹海,宛若人間仙境。在石臺邊上,陸雪琪扶着欄杆站着,看向天空之上。竹海在微風下,沙沙聲綿延不斷。在她的身上,月光被浮動的竹海揹着,盪漾起一圈一圈的波浪。微風吹過她的髮梢,白皙的臉龐帶着微微的紅潤,皺着眉頭看着星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而大竹峰之上的竹屋中,此刻已經空無一人。
關明玉邁開步子,終於走進了那薄薄的水霧,一輪明月高懸在天穹之上。
幻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