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華燈璀璨。晚上6:30,下班時間過去了半個小時,珠州市最繁華的沿河大道時代都會大廈80樓,華麗人生化妝品公司內,依然燈火通明。劉一菲肩膀上挎着揹包,還拖着一個粉紅色的行李箱,腳步輕快地走出辦公室。“一菲,拖個箱子,這是要去哪兒旅遊啊?”一位女同事,挎着手提包,與劉一菲肩並肩地站在電梯前。
“李姐,我不是要去旅遊,而是旅遊已經回來了!再說了,不管是出差還是去旅遊,不也得先向李姐彙報請示才行嗎?”在80樓等電梯,那可得等一會兒呢。劉一菲心情很好,跟這位人事部的李姐聊兩句,也是很有必要的。
“是嘛?週末去哪兒了?”李姐雖然不是包打聽,看到劉一菲今天這麼健談,多講兩句也無妨。
“也不遠,就是上週末去一趟海平,高中的閨蜜來了。”劉一菲似乎很坦誠。“哦,閨蜜來了,那可真得要去見見。”李姐若有所思地應道。劉一菲滿臉的幸福甜蜜,任何一個有一點人生閱歷的人都能把讓她的小心思一攬無餘,更何況李姐是位資深人力資源經理呢。所以,李姐斷定,劉一菲去見的肯定不是閨蜜,甚至可以肯定是她的戀人。海平離珠州坐火車坐汽車都是一個小時的車程。週五下班從公司直奔火車站去海平。週一一大早從海平坐早班車到火車站然後直奔公司上班。就只是爲了去看新近來南方就業的閨蜜?纔怪呢!要是我,肯定不是趕過去看閨蜜,而是讓閨蜜來珠州。一來是珠州是省城,可以讓她看看新鮮;二來也讓她多熟悉周邊的環境;三來這裡是我多年的根據地,條件比她那裡好啊……李姐自己陷入自己的邏輯推理圈圈裡,竟然忘記了一旁的劉一菲。看到李姐沉吟不語,劉一菲意識到自己有點興奮過頭,該收斂一點兒了。於是習慣性地從肩包裡取出手機,發現趙雅朋發的幾條短信:“老婆,你什麼時候到家?我在給你做飯呢。”她遲疑了一下,還是順手回覆了他:“剛下班,在公司門口等電梯”。想到要回家,她的臉色蒙上一層陰雲,剛纔那光彩照人的活力一時消失得無影無蹤。雙手不停地翻弄着手機,怔怔地看電梯的指示牌。
這一切,都落在李姐那明察秋毫的眼裡。劉一菲那小巧玲瓏的身軀看起來那麼單薄。再過十年,自己的女兒也差不多一菲這般年紀。二十三四歲,在溫室裡長大的孩子,對社會的複雜與兇險又能瞭解多少呢?李姐不禁暗暗地搖了搖頭。不過,她還是想提醒一下劉一菲。李姐輕聲地咳嗽了兩聲:“一菲,我們公司女孩子多。又經常需要出差。我很擔心你們的安全。所以,我們想在下週準備搞一個座談。主題是擬出一個‘網絡社交安全原則30條’來,你是計算機專業畢業的,你可要好好幫李姐想一想啊。”
“是嗎?什麼時候安排的?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呢。”劉一菲有點茫然。
“這件事是我年度工作計劃裡早就安排好的。就知道你們不關心。”李姐故意裝出生氣的樣子。
“李姐,我下次不敢了。這個安全原則要是整理出來了,跟我們的消費者分享還是一個不錯的營銷內容呢。我們的目標人羣就是15-35歲的年輕人。”劉一菲說着,興致又高起來。
“一菲,我欣賞你這一點:三句話不離本行。不過,想着別人,想着工作之前,還是要處理好個人的事情,這樣效率纔會更高,更有創造力嘛。”李姐的注意力可不是那麼容易被轉移的。劉一菲說:“嗯,至理名言啊,我會處理好的。謝謝李姐提醒。”電梯來了,一菲不再講話,像在苦思冥想。
劉一菲,在這家經營化妝品的貿易公司市場部擔任市場調研員。她今年25歲。與趙雅朋是大學同學。她皮膚白晢,身材小巧,相貌姣好。可能是因爲生活在一個並不富裕的家庭,讓她生性憂鬱,非常看重實際的利益,特別是物質上的利益。她有個目標:要在三十歲之前生孩子,完成一個女人的人生使命。她害怕跟表姐那樣大齡生育會斷送自己的性命。可是要生孩子得先結婚吧;要結婚得有個窩得有自己的房子吧;要有自己的房子得要有錢;要有錢必須是高薪或有拿得出錢的父母。跟自己的男朋友趙雅朋廝守了四年,他提供不了這樣的物質條件。最近幾個月以來,劉一菲一直都在尋找機會甩掉完全沒有希望的男朋友趙雅朋。想到再過一個小時,又要回到他們那狗窩一樣的出租屋內,她猶豫了。
趙雅朋在廚房裡忙活半天,炒了三個菜:辣椒炒豬肝、清炒蓮藕和一個上湯菜心。他還做了一菲最喜歡的紫菜蛋花湯。要把紫菜裡的沙洗得乾乾淨淨,趙雅朋先把紫菜放進鍋里加水燒開。倒進一個不鏽鋼大漏勺,放進一裝滿清水的不鏽鋼盆中漂洗3次。倒掉盆中的清水,再漂洗3次。一共淘洗9遍,確信沒有沙子之後,他才作罷。
大米飯早就用電飯煲煮好。做完飯,趙雅朋看看手機,晚上八點。劉一菲還沒有回家。拔打她的電話,佔線。一連幾次都是佔線。給她發短信。等了足足五分鐘,也不見一菲回電話或回短信。什麼事這麼忙呢?趙雅朋決定下樓去迎迎一菲。下樓的時候,他不禁想起:“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劉一菲出差兩天,真的有長久分離的感覺。
趙雅朋租住在離珠州市中心十多公里遠的一個住宅小區內。小區很大,有30多棟樓房,不過房子老舊,房主們不願意自己居住,大多都把房子出租給來珠州打工的年輕人。
趙雅朋住的那棟樓在小區的最西面。他匆匆忙忙地走到大門口。進進出出的人流中,不見劉一菲的人影。他繼續拔打劉一菲的電話,仍然在通話中。趙雅朋心中越來越不安,一菲哪裡捨得這樣煲電話粥啊。她這一通電話持續講了一個多小時。不會是出了什麼事吧。
晚上九點半。已經吃過晚飯的人,走下樓來,在小區內的林蔭路散步。身後,靠近大門的地方有一個圓形的小花園。小花園一圈是單車道的機動車道。一位老大娘推着一輛童車從大門外走進來。她進來時走的是機動車道,大概是因爲機動車道平整,裡面躺着的小寶寶不用受顛簸吧。人行道鋪的表面有圖案的地磚。童車推過去顛簸的很厲害。可是進來後,機動車道比人行道低了一些。老大娘想把童車搬上去。她先手提着童車前面,把兩個前輪提起來,放到人行道上。然後再抓住童車後面扶手橫樑,想把後面的兩個輪子也拽到人行道上。可能是她沒有看清楚,前輪放在人行道太靠邊,等她提起後半部分時,前輪又從人行道上溜下來。趙雅朋看在眼裡。趕緊走過去,對老大娘說:“大娘,我來幫你吧。”說着,雙手抓住童車前後橫樑,把童車拎起來,平平穩穩地放到右側的人行道上。大娘說:“謝謝你,小夥子。”
“大娘,你家住一樓嗎?”趙雅朋問道。因爲他知道,這個小區年代久遠,都是六層高的樓,沒有電梯。
“要是一樓就好了。”老大娘說。“我兒子兒媳婦租的是二樓,要是再高一點。就更難受了。”
“那你怎麼上樓啊?”趙雅朋不禁愕然。這麼小個臺階,上來都這麼困難,再上一層樓的臺階,不知道有多難。
“那也好辦。先把孩子抱上樓。再下來把小車搬上去。這個小車是可以摺疊的。”老大娘笑着答道。
“是啊,一下子,我還真沒有轉過彎來。不要想着一下子搬上去,就簡單了。”趙雅朋不好意思地撓撓後腦勺。“大娘,這一次就讓我幫你,不用上來下去的跑兩趟。”
“不用了。謝謝你,小夥子。”大娘推辭。
“沒事,反正我現在也沒事。”說話間,他們已經到了樓梯口。大娘抱起童車裡的小孩子。那個小傢伙睡着了。趙雅朋把童車摺疊起來,拎着跟在大娘身後。到了二樓大娘家門口。他轉身就下樓了。他不想進屋,因爲他看到大娘邀請他進屋時還有些遲疑。還怕他是壞人呢。
從樓上下來,趙雅朋一邊向小區的大門口走去,一邊回味着心中一那股高興勁兒。我到底爲什麼這麼高興呢?他想。爲自己給大娘幫了這個小忙嗎?看來自己真的是太容易滿足了。
突然,右邊的一個小亭子裡傳過來一個非常熟悉的聲音:是一菲!她怎麼在這裡?趙雅朋差一點沒有叫出聲來。他害怕弄錯了。藉着夜色和灌木叢的掩護,他悄悄地走過去。亭子裡光線很暗,昏黃的路燈光穿過樹葉投射下來斑駁的光亮下,劉一菲站在那裡講電話。她背對着趙雅朋,身邊地上放着她的粉紅的小行李箱。
強烈的好奇心攫攝住趙雅朋。他不但沒有現身,叫劉一菲回家,他反而側身躲進一片芭蕉葉後。劉一菲顯然很激動,聲音很大:“姓吳的,我最後問你一次:你願不願意跟我結婚?”
“即使現在不結婚,我們也可以住在一起啊。不行,我不想回家,我不想再見到他……我現在就去找你……”聽到這裡,趙雅朋如五雷轟頂。劉一菲竟然想跟別的男人結婚!而且那個人還不肯要她!!!見過瑜珈球的人肯定知道,瑜珈球充夠氣後,有一米多高。成年人使着勁兒地坐上去,它還能彈性十足。可是一旦把它的氣放掉,它就會軟塌塌地一堆,不成形狀。趙雅朋現在就像是一個被放掉氣的瑜珈球。小別重逢的期盼驚喜,憂心忡忡的焦慮等待,一剎那間煙消雲散。趙雅朋兩腿發抖,大腦一片空白。他不想聽下去,他什麼也聽不見了,他一下子癱坐在潮溼的草地上。
午夜。珠東花園外小街依舊燈火通明,只是沒有了鼎沸的人聲。直到此時商店纔開始陸續打烊。而小飯店一天最鼎盛的時刻剛剛拉開序幕。擺放在人行道的桌椅漸漸多了起來,夜市大排檔開始了。趙雅朋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來的,是什麼時候走出來的,也不知道自己爲何要走到這裡來。實際上,他像喝醉酒一般,踉蹌了幾個小時,走完這個街區的每一街道。“來來來,老闆,坐下來喝瓶啤酒。”大排檔的老闆的邀請還真有效,像催眠大師一樣。他的話剛講完,趙雅朋就應聲跌坐在一張小塑料板凳上。
趙雅朋回到出租屋內,已經是凌晨兩點。他沒有開燈。出租屋很小,不到二十平米。進門就是客廳兼臥室。靠窗的位置,間隔出兩個巴掌大的獨立空間:廁所和廚房。客廳中靠牆擺放的一張牀,佔據大部分空間。趙雅朋跌跌撞撞地摸索着走到牀邊,重重地躺下。黑暗中,躺在牀內側的劉一菲顯然沒有睡着。
“你去哪裡啦?電話不接,短信也不回。”劉一菲顯然生氣了。
趙雅朋沒有迴應。他喝了三瓶啤酒。這可是他有生以來喝得最多的一次。酒精的麻醉下,他的大腦已經停轉。而且,他對劉一菲已經失望之極,他不想理她。既然她已經跟別人好上了,那她就隨她去吧。遭遇到這樣的事情,男人們會分爲兩類:一類是積極主動,認爲錯在第三者男人。另一類是消極應對,認爲錯在自己的女人。
主動積極的,會比較容易原諒自己的女人,會找機會去教訓膽敢勾引自己女人的那個男人。消極應對的,不太會原諒自己的女人。他們認爲蒼蠅不叮無縫蛋,自己的女人要不是*發騷的話,別的男人根本就沒有機會。在這種情況下,消極的男人一般都是直接選擇分手。趙雅朋就是消極的男人。他認爲劉一菲已經看不上他,不喜歡他了。自己真的是一無是處。看不上,就看不上。她看上誰就跟誰過去,跟自己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