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似是畫中謫仙來

小瘸子半夢半醒之間感覺有東西不停的打在臉上,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原來天上下雨了,一滴滴冰涼的雨滴落在她臉上,她坐起來,空氣之中一種臭味鑽進她的鼻子裡。

小巷子裡沒有躲雨的地方,雨滴落下來越發的潮溼骯髒。

她扶着竹竿將頭靠在竹竿上,兩眼呆呆地看着爺爺曾經躺着的地方,那裡的血跡已經被雨水覆蓋沖刷,耳邊是重重的雨聲,和爺爺的過往還歷歷在目,但是一回過神來,爺爺已經不在了,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撐着竹竿慢慢閉上眼睛,如果時間可以倒流,那該多好啊,那她一定不會招惹火家一定不去火家鬧事,那麼爺爺就不會因她而死,那麼她就可以和爺爺一起好好的過日子,千不該萬不該,都是自己不該啊!都是自己一心想要得到一個說法,得到了又怎麼樣呢?娘不會活過來,火家也不會認她,說到底,是她害死了爺爺。

雨滴不停的打在她的臉上,她的身上,她先前還會以爲一切都是一場夢,現在她越發的清醒,一切都是事實,鮮血淋漓的現實。

她依舊將自己困在痛苦之中,耳邊還有重重的雨聲,偶爾吹過的風讓她覺得有些冷,和她的心一樣,她緊了緊手中的竹竿。

雨下了很久,她一直閉着眼聽着雨打風吹的聲音,她聽得到雨打屋檐的聲音,落在地上的聲音,卻感覺不到剛纔還打在身上的雨滴。

小瘸子緩緩睜開眼睛,擡頭看了看,那是一把傘,又順着那握着傘柄的手看去,那是一雙極爲漂亮的手,接着入眼的是一個寬大的衣袖,順着衣袖她又看到了那隻手的主人,她看不清那人的長相,隱約覺得他許是穿了一身白色的衣服,那人整個人都在雨中,唯獨傘遮在她頭上。

天色漸漸亮了些,雨依然還在下,那人身上已經溼透,眼睛卻目不轉睛的看着她。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她也不曉得這人是誰,是誰她也管不着,她只是一個乞丐,興許是有人看她可憐替她遮雨也說不定呢?小瘸子如是想。

小瘸子又靠着竹竿閉上了眼睛,這一方很靜,除了雨聲什麼聲音也沒有。

雨幕之下,一個白衣人站在小巷子裡爲一個小乞丐撐着傘,自己卻被淋溼。

偶爾兩三穿着蓑衣的人很是不解的看着這一目,又很快的離開。

遠處顯現出幾個身影,又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李管家昨日已經交代好,只要神不知鬼不覺的把那小瘸子幹掉,就給他們五千兩銀子,他們是這京城街頭的混混,平日裡沒少欺負過人,區區一個乞丐小瘸子就能賺到五千兩,這是天上掉的大餡餅,刀疤一大早就召集了小弟,準備神不知鬼不覺麻利的送那小瘸子上西天。

衆人本來開開心心的穿着蓑衣就來了,誰知一到小巷子前倒傻掉了,這是怎麼回事?李管家你能不能給我們解釋一下?這白衣人哪裡來的?莫不是有病?這麼大雨天的清早給一個乞丐瘸子打傘?

刀疤上前,“大哥,讓一讓,我們找她有點事,你要是沒事就離開一下,刀劍無眼,小心傷着。”

幾個小弟不解,大哥怎麼對這人這麼客氣?刀疤在這京城混了這麼久,他看這白衣人的背影就曉得,這人可能不能惹,爲什麼?你有見過一個慫包尋常百姓的背影都有說不盡的氣質嗎?沒有就閉嘴,提着刀在旁邊侯着。

白衣人沒有理他,眼睛也不曾往他身上瞥一眼。

刀疤心裡罵娘,莫不是個聾子?管你聾子啞巴,你能不能往邊上挪挪?你要喜歡給乞丐打傘你去隔壁那條巷子好不?這不是礙大爺的財路嗎?

小瘸子早已睜開眼睛看着來人,這幾個人她是見過的,京城的混混,看來火家是打算神不知鬼不覺的送她上路了。

刀疤拿這白衣人沒辦法,直接招呼自己的小弟,提着刀就準備砍,管你他媽誰呢,你要願意做個木頭還是石雕都不關老子的事,老子只管收人錢財□□,只要你莫要攔了哥們幾個的財路就好。

得到老大的指示,幾個小弟提着刀就將小瘸子圍住,準備動手了。

小瘸子神情嚴肅的看着他們,握緊了手中的竹竿,她在想要用什麼方法才能躲過這麼多刀的攻擊,但是無論他們怎麼出刀,她恐怕也挨不過多久,就算能僥倖逃跑,她的腿腳不便還不說,這當口還有個擋路的,你叫她怎麼跑?

不等刀疤開口,白衣人倒是先開口了,“滾。”

這一個字讓刀疤一愣,分明是最平常不過的語氣卻讓他有些心慌,這白衣人到底是哪路英雄?

“動手吧,利索點,小乞丐你可別做無畏的掙扎,輕鬆上路總比多挨幾刀強。”刀疤不可能放過如此良機,這可是五千兩銀子,夠他們兄弟吃喝個好幾年,他索性就當雨聲太大,他沒聽清,刀疤便如此自欺欺人。

幾個小弟收到命令,舉起刀就要下手了,他們聽老大的,老大說能動手他們就動手。

還沒等他們刀刃落下卻被一道罡風掀翻在地。

刀疤見此,臥槽,這麼邪門?這白衣人只不過衣袖一揮幾個小弟就四仰八翻的躺在地上。

嘿,大爺今兒硬不信這個邪,刀疤啐了一口,自己提着刀就上去,誰知還沒等他衝上去,手就被人捉住,捉住他手腕的那隻手彷彿要把他的骨頭捏碎,手中的刀哐當一下子落到地上發出幾聲聲響後歸於平靜。

小瘸子有些不解,這人什麼來頭,爲什麼要幫她?

白衣人狠狠瞪了刀疤一眼,將他的手甩出去,又說出一個滾字,語氣凌厲了不少。

刀疤也領略了此人厲害,開玩笑,揮一揮衣袖就能把人掀翻,動動手就差點捏碎他的手腕。此番如果硬拼肯定不行,只有等這個人不在了再找機會下手。

刀疤馬上呵呵一笑,“呵呵,壯士,誤會,誤會,我們找錯人了,找錯人了,我們這就滾,呵呵呵。”給幾個小弟打了個眼色撿起刀就匆匆撤了。

天色已經大亮,只不過因爲下雨煙雨朦朧要比平常暗上許多,但是不影響小瘸子看清那個爲她撐了幾個時辰傘的人。

他的長髮已經全溼貼在臉上和身上,漂亮的容顏被雨水打溼,卻別有幾分韻味,不停有雨水順着他的臉流下來,狹長的眸子任憑雨水淌過也依舊看着她,帶着心疼。

小瘸子一瞬間愣神,她在一個她從來不認識還長的如此好看的人臉上看到了心疼的表情。這怎麼可能呢?

然而讓她更震驚的是那人開口說的話。

他說:“阿璃,隨我回家。”

小瘸子的腦海中瞬間炸成了一團,她不認識這個人,爲何他曉得她以前叫阿璃?還有,什麼叫隨他回家?小瘸子嘴角揚起一個譏諷的笑。

兩隻眼睛盯着他,“家?哪裡來的家?我早就沒有家了。還有,我不叫阿璃,我是小瘸子。”

言煜看着這樣倔強讓人心疼的阿璃,慢慢蹲下身子,想伸出手去碰一碰她,想要抱一抱這個滿身都是刺的人兒。

言煜已經聽說街上小巷之中有一個乞丐瘸子是丞相家的私生女,他傍晚聽人說了以後就一路趕來,連駕雲都忘了,他心中萬分期待他們嘴裡說得人不是阿璃,但他又有些想是阿璃,心中矛盾的很。

等他站在巷子口的時候,他整個人都在顫抖,他的感覺從來未曾這麼強烈過,他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當他看到眼前的一切,他的心更是被人一下一下揪着疼。

他的阿璃,在這骯髒腐臭的小巷子當中靠着牆就那麼閉眼而寐,顯得悲涼而孤寂,彷彿這諾大的天地已經將她拋棄。

這一目像千萬根針一樣,一針一針的紮在他的心上,疼的他全身發麻。

言煜的手顫抖而緩慢的伸向她,她的眼神裡還帶着悲涼的譏諷與防備,那眼神讓言煜心頭一顫,那伸過去的手是去也去不得,收回也不是,就那樣尷尬的停在半空中。

小瘸子不明白,眼前這個人,爲什麼會滿臉的心疼這般看着她,彷彿受了許大打擊,一時之間臉上變化萬千,最後終是留下一張心疼萬分的臉。

小瘸子將那握着傘的手往回推了推,“你莫要在替我撐傘,我不過一個乞丐,受不起公子擡愛,方纔多謝公子替我解圍,你還是早些離去的好,免得被我捲進是非之中,我不想再連累別人。”小瘸子說罷垂下眼瞼不再看他,她不敢看他的臉,那一臉的心疼,會讓她動容。

“無妨,我不怕被連累。”只要是你的事情,什麼是非,我都不怕。

那傘又打在了她的頭上。

小瘸子握着竹竿,這個人,此番作爲又是爲何?

小瘸子已經不想再傷害無辜的人,也不想再打開自己的心,她害怕失去,比讓她死都要害怕失去。

她一把推開那撐傘的手,惡狠狠的說:“我都說了不要!你別多管閒事!”

言煜一個措手不及,傘被撞翻落在地上來回滾動了幾下最終停止。

言煜神色落寞,張了張口,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如鯁在喉。

她是倔強的,這一點在天上的時候便已知道,她倔強的讓人憐惜又從來不讓人觸碰。

言煜索性在她對面的地上坐了下來,這要叫言一看見了,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他家神君那麼愛乾淨的一個人,怎麼就往這又髒又臭的小巷子裡坐着了!

一襲白衣瞬間染上了烏黑的贓物,言煜也毫不在意,這等地方阿璃生存了五年,如今阿璃不願與他回去,他便陪她在這裡也是一樣,只要能見到阿璃,只要她不受欺凌。

言煜神情又難過幾分,他想看到的並不是這番景象,他只想看見阿璃過得好啊,誰知她的輪迴之劫,竟把她弄成這副模樣,他更加無法想象,他未能找到她的那些輪迴之時,她過的究竟是怎樣的日子。

小瘸子已經無法理解對面那人的思想,既然講不聽,那就隨他便,只要他不亂摻和,他愛在哪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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