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芋扯了一下嘴角,擡手一揮,氣流猛地向另外一邊捲去。說實在的,什麼人動手才追求美觀啊?就連玄欽都不會那樣。力量越懸殊,螳臂擋車的人自然就死的越悽慘。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難道她還要爲了想娶她性命的人而有所保留嗎?這麼多想要殺死她的人,她只想要儘快解決,出手就是殺招。
而她的殺招,對普通人來說太強了。
祁照熙再一次回到了閣樓之上,謝府的這個閣樓是這個都城之中最高的樓閣,站在閣樓的頂層就能將底下所有情景盡收眼底,原本混亂的局勢在這樣的高度之下清晰了不少。
祁照熙的手撐在窗檐之上,說道:“今日的事情,宣十三辦得不錯。”
宣三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埋着腦袋,低聲回答:“是的陛下,屬下自愧不如。”
“你知道爲什麼不讓你去嗎?”
宣三不說回答,只是說:“屬下一時糊塗……”
看來,宣三心裡還是明白的。宣三平日裡做事還是靠譜的,那一點點憂慮也沒什麼所謂,可一旦發生什麼大事,比如今天的這一種,這種憂慮就會放大爲畏首畏尾。比如,他質疑了祁照熙的決定。
“這事就算了。”祁照熙說:“不過你要明白,什麼叫做唯命是從。”
“是,陛下。”
宣三擦了擦額角冷汗,從地上站起身來。
祁照熙將目光投落往下,神色不如之前表現的輕鬆。
目前來說,大昭軍雖然不說佔了優勢,跟兩國大軍對戰也算是旗鼓相當,肯狄國人不知道是吃錯什麼藥了,兵丁們一個個就跟不要命了一樣,出手就破釜沉舟。一副打得過就打,打不過也要拽着對方同歸於盡的架勢。
而神殿黑騎被大昭軍阻攔了小半,另外的人盡數往白衣女子狂攻而去。祁照熙不懂武功,但是他曾經看過海芋在明月樓之中動手過一次……跟這次比起來,以前的她好像要強了不止一點。
周圍的屍體漸漸增多,黑騎對海芋明顯是弱勢的,雖然場面看起來不相上下,然而這種不相上下卻是人命堆出來的,讓旁觀的人只覺得驚心動魄。
謝宇也站在這個閣樓之上,胖胖的臉上蒼白而惶恐,背上冷汗淋漓,風一吹就涼得讓人發抖。這裡是他的家,總要有一個人站出來陪着皇帝,做出府內的相應安排。謝父見血腥就暈得不行,跟謝府中的其他人進入了地窖中,剩下的就只有謝宇了。
謝宇平素的膽子就不大,今日裡卻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和膽子,驚嚇之中腳步都打顫了,卻還是咬牙堅持站在這裡。
“你叫謝宇是吧?”祁照熙沒有回頭,突然想起了什麼,竟然跟身後的人閒聊了起來,聲音裡透着一股子戲謔,“據說之前你很愛蒐羅美人,樓下的那個也是你搜羅到的,現在有什麼感想啊?來講給朕聽聽。”
“……”這就是傳說中的,把你驚嚇講出來給我樂樂嗎?
祁照熙來謝府的這些天,謝宇早已經看明白祁照熙對海芋有點什麼心思了,聞言心裡頓時提了起來,生
怕自己說錯話。
“不不不……”他下意識否定。
“哦?可是朕的探子們,就是那樣說的啊。”
謝宇尷尬地咳嗽了一聲,誠惶誠恐道:“愛美之人,人皆有之。只是在看到柔姬姑娘的那一刻,小人就歇下了所有的心思,知道這是一個可望不可及的女子。”
祁照熙笑了兩聲,輕嘆:“是啊。”
連他,都不行啊。
他留不住她。大概這世間,沒有人能留住吧?
“後來她表明了身份之後,謝府上下都是恭恭敬敬的,半點不敢造次。”
祁照熙似笑非笑,“若非如此,你以爲你們謝府能留到現在嗎?不光是她,就連朕也是會爲她出氣的。”
謝宇冷汗連連,心想陛下竟然如此不講理,明明全國上下都是通緝令,誰知道你的真實態度竟然藏得這麼深,這要是換一個不夠貪生怕死並且對海芋沒有半點心思的人,可能就真的去報官了。
到那時候,海芋怒了,一場殺戮就來了。官兵來了,可能也是有去無回。
不過謝宇覺得皇帝說的也是半真半假,不過海芋就說不準了……看那殺人不眨眼的殘暴樣子,謝宇真的被嚇壞了。
祁照熙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了一會兒,似乎對謝府之外的事情沒怎麼在意,雙眼卻一直注意着下面的情景。宣三還算是瞭解祁照熙的,知道他這個模樣其實是在擔憂,所以不斷說話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這種情況下,誰能不擔憂?誰能不緊張呢?
慘叫聲,刀劍相交,還有着急呼喊的聲音交織成了一張巨大的網,將所有人網在其中,讓他們焦慮、恐懼、以及絕望。
這個人世間,就算是再破釜沉舟的人,也不會沒有恐懼。越是死在同伴後面的人,目睹了同伴的下場,所有的情緒就會不受控制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祁照熙的眼前一亮,繃緊的脣角線條驟然放鬆了下來。
“陛下?”宣三輕輕喚了一聲。
祁照熙的嘴角一勾,笑着說道:“很好,附近兩城的援軍已經來了。這下我們不是三萬人,而是十萬了。”
之前,城裡明面上留守的就一萬,埋伏的兩萬。原本會落在下風很長時間,不過溪國的兵將們消極抵抗,讓他們得到了一些傳言,加上海芋出手令人恐懼,也起到了一定的震懾作用。這才勉強支撐了下來。
援兵一到,這個戰局就該扭轉了。
此時的謝府之外,重重包圍圈之中,白衣女子殺伐決斷,動作沒有一絲拖泥帶水,乾淨利落並且狠辣得不像話。
她的目光沒有一點撥動,淡然如沉靜的湖面,神色冷若冰霜,一開始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如今幾個時辰過去之後還是什麼樣子。所有人都在驚慌着,這個女子以一人之力對抗那麼多神殿黑騎,竟然不知道什麼叫做勞累和疲倦。
所有人也都在感慨着,神殿黑騎不愧是神殿黑騎,死傷了那麼多人還是前仆後繼不知恐懼,他們這些在意旁的兵將,就算是大昭國這邊的自己人,看了都覺得從心底
裡發寒起來。
太可怕了,怎麼會有這樣可怕的人呢?就算是他們見過的武林高手,也沒有這樣可怕過。
海芋纔不管自己給別人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陰影,邁步、飛掠,劈掌……動作有條不紊。
她只覺得自己進入了一種抽離人世的境界裡面,看到眼前所有的東西都模模糊糊的起來,這種模糊並不是看不清晰,而是指——眼前的人和事物有一種不真實感,就彷彿清楚知道自己在夢中一樣。
海芋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事實上,自從上一次遇到那近乎的魔物之後,這樣的不真實就多了起來時不時就會出現一次。
她皺了皺眉頭。
足尖一點,海芋輕飄飄地餘飛到了城牆之上,居高臨下地看着那些朝她追來的神殿黑騎。經過幾個時辰的交手之後,原本氣勢逼人並且人數衆多的神殿黑騎,已經銳減到了不足百人。
她的目光不經意落到了一個較爲偏僻院落之中,那裡,是那個重傷的黑衣少年。大概是神殿黑騎將他匆匆藏在那裡的。他的情況不怎麼樣,此時正靠坐在樹下靠在樹幹之上,身邊放着他的銀槍和弓箭,還有一個空空的藥瓶,地面都被他流出的血染紅了。
他闔着雙眼,臉色蒼白,看起來虛弱極了。卻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目光,微微擡起眼眸朝她看了過來,然而看清楚是她之後,原本緊扣在銀槍上的手就鬆了。
那樣子,就像是篤定了她不會傷害他。也像是,她去取他的性命他便坦然送上便是。
短短一瞬,海芋腦中竟染想了不少,神殿黑騎衝了過來,她雙手擡起,做了一個往前一推的動作。這樣子不知情的人看起來估計會有些好笑,因爲面前明明是空氣、空無一物,她卻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氣一樣。
嗯,有點裝模作樣的嫌疑。
神殿黑騎們卻是臉色劇變,擡起手中的刀劍抵擋在身前,腳下也往後退去。
看不見的氣流、亦或者說是無形的巨刃,隨着她的動作朝神殿黑騎橫掃了估計過去,涼意襲來的瞬間,所有人的寒毛都豎了起來。那是一種無數次遊走生死邊緣才產生的敏銳直覺。
動作稍微慢一些黑騎,被攔腰斬斷了,劇痛很久很久之後才傳來,等他們臉上出現痛苦之色時,發出慘叫之時,才發現自己的上半身和下半身已經分家了。
海芋面無表情地收割着他們的性命,轉過身不經意之間,卻瞥見了一抹白影。這一回,她凝神望過去的時候並不是一片空,白衣銀髮的身影正朝她望過來,臉上的是半張花紋繁複的銀色面具。
他的目光平靜而冷淡,仿若倒影在深海中的浩瀚夜空,深沉得能埋藏一切情緒。
海芋的神色冷了下來,一邊出招,一邊往他那邊走去。
神殿黑騎也發現了大神官,先是更加兇猛地朝海芋攻了過去,隨後發現大神官沒有一點反應,似乎是在等她前去的時候,神殿黑騎們就往後退了一些距離。
一下子,這裡空了,只餘下滿地的髒污和血色,以及……
兩個白衣勝雪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