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嘯又展顏笑道:“剛纔的話你要是相信一個字,你也就不是薛虞霏了。”
薛虞霏問道:“是這樣嗎?”歐陽嘯道:“正是。”
薛虞霏道:“那就是說,夢幻寒冰的毒性在你體內雖然造成了極大的痛苦,卻也無形之中增加了你的功力,是這樣嗎?”歐陽嘯並不否認,默默點頭。
薛虞霏又問:“這幾年你真的只是在膠舞的牌位前哭了七年嗎?”歐陽嘯痛苦地說道:“沒有人能真的傷心七年的。”
薛虞霏道:“所以那天在店裡你並不是第一次見到石燕,甚至你已經喜歡了她很長時間,只是你不想對不起膠舞,所以就故意表演了一場頹廢的好戲,你當然並不是要讓我難堪,而是希望石燕看到你有情有意的一面,好爲以後追求到她做個形象的鋪墊,是這樣嗎?”
歐陽嘯反問道:“我爲什麼要這麼做?”薛虞霏道:“因爲你早就喜歡上了她,後來,當你知道石燕就是膠舞的時候,你又不敢面對,所以你就故意陷入了霜兒的懷抱,逃避對石燕的愛。”
歐陽嘯道:“既然她是你既定的弟媳,就算是爲了你,我也絕對不會橫刀奪愛的。”薛虞霏道:“可是在霜兒之後,你又覺得她不是你要找的人,所以,當你聽說殷郊要成親的消息之後,就迫不及待地把目標又轉移到了我的身上。”
歐陽嘯這次驚訝地有些重了,他竟沒想到,這件事薛虞霏已經知道了,他急忙問道:“小虞,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薛虞霏道:“大哥不讓我知道這件事,是爲了我好,這一點,小虞很感謝你。”
歐陽嘯道:“我就是怕你痛苦,所以才全面封閉了消息,怕你萬一知道了這件事傷心,所以我還找了冥劍及時地過來,不過現在看來,好像都沒有必要了,不過我不明白,你…究竟,是從哪裡得來的消息?”
薛虞霏木然地從懷裡掏出了一張皺巴巴的,拼湊出來的請帖,署名竟是白娜娜,那幾張請帖,只有白娜娜那張是毀得最不徹底的,可是又有誰會想到,薛虞霏會把隨便從地上撿起的,被嚼過的紙團重新拼接在一起呢?
歐陽嘯自然是想不到的,他問薛虞霏:“爲什麼?”薛虞霏道:“我剛拼出來這份請帖的時候,也是心如刀絞,可是我知道你的苦心,所以即使知道,也沒有做聲,我不想讓你覺得自己的努力付諸於流水,所以你們在演戲,我就只好配合着你們演戲,你們說他去了蟠龍城,我就相信他們去了蟠龍城,雪兒說的話,我沒有相信,也沒有揭穿她,因爲我不想讓你們爲了我難受。”
歐陽嘯只想到薛虞霏知道這件事以後的痛苦,卻如何也想不到,薛虞霏竟比他想象中的要堅強得多很多,因爲歐陽嘯只看到了她柔弱的一面。
薛虞霏道:“我本來要隨着你們的鼓板把戲唱下去的,只是我沒有想到…咳咳…”薛虞霏忽然咳嗽了兩聲,歐陽嘯道:“只是我弄巧成拙,忽略了霜兒的感受,冥劍的出現,從原來的好意變成了後來的情況。”
薛虞霏道:“當我知道你被他打落懸崖之後,真的想一掌殺了他,可是我扼住他喉嚨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根本下不去手。”歐陽嘯笑着說:“應該的。”
薛虞霏卻說:“後來呢,後來你爲什麼要把石燕給抓起來?”歐陽嘯道:“爲了討好她。”
對於薛虞霏這種憑着一星半點的蛛絲馬跡而推知出整個計劃的頂尖聰明人面前,歐陽嘯當然知道耍心眼兒是一件多麼愚蠢的事,所以這一句話是實話,大實話。
薛虞霏道:“所以和霜兒在崖下度過的那一天一夜,你才明白你愛的不是我,不是她,而是現在的石燕,以前的膠舞,是嗎?”歐陽嘯緊握着拳頭,顫抖地說道:“不…不錯!”
薛虞霏低頭嘆了口氣,幽幽說道:“那霜兒呢,你打算怎麼跟她解釋?”歐陽嘯道:“還能怎麼解釋?不解釋唄!”
薛虞霏道:“你這樣做我都覺得看不起你。”歐陽嘯苦笑着,也流着淚地說道:“不要說你了,就算是我自己也看不起自己。”
薛虞霏道:“你和她不能和平分手嗎?”歐陽嘯不語。
薛虞霏厲聲道:“難道你真的只把她當成一個妓女,一個玩物嗎?”歐陽嘯道:“你別誤會,我知道她對我的感情,但是我愛的是石燕,何況我也從來沒有說過我們有什麼關係,當然也用不着撇清!”
薛虞霏道:“你不覺得這樣對霜兒太過殘忍了嗎?”歐陽嘯道:“燕妹在眼睜睜地看着全家被殺的慘象中仍能活得下來,駱霜要是連這一點都承受不了,不就不配成爲我愛的人!”
薛虞霏愣了愣,繼而說道:“其實小天對你下戰書,倒省了我們兩個不少事兒。”歐陽嘯沉吟道:“你的意思是…?”
薛虞霏堅定地道:“和小天戰鬥的時候使用全力,把龍鳳寒江雪,龍翔鳳舞天魔舞還有書意劍法寒冰掌什麼的全都給用上!”
歐陽嘯一皺眉:“妹妹!要死人的,這些絕招輪上一遍就是楊哥和老吳也受不了,你讓我把這些招數用來對付小天,你還是不是他嫂子啊!”
楊哥指的是四小神龍中的楊翦,老吳指得自然是吳申,若是連他兩人都接不了的招式,黃天驊更是不可能接得住的。
薛虞霏道:“我當然是!所以我更不能讓小天毀在紅魔焰鬼手和洪濤江河腿上,血音一直記錄着小天每次戰鬥的數據,分析這些數據後我發現,小天每戰鬥一次,瘀積在脖子後面的火性真氣和瘀積水性真氣就會多一分,上次和呂曠交手以後,這些真氣已經達到了臨界點,如果再次和人交手,必將會因爲任督二脈崩折而亡,我能看着他去死嗎?”歐陽嘯道:“凌飛跟我說你讓他獨自去救雪兒的時候我還以爲你真的打算讓他一個人闖蕩呢,看來你還是放不開手。”
……
兩人就這樣秉燭夜談了好久好久,最後薛虞霏道:“天晚了,你也該回去睡了吧。”
歐陽嘯慢慢把她放到了枕頭上,說道:“廚房還有吃的嗎?”
歐陽嘯從中午到現在還一點東西都沒吃,不餓纔是怪事。
薛虞霏看看桌子說:“那一串葡萄兩個蘋果你帶走湊合一頓吧。”
歐陽嘯一滴暴汗,然後凌妍雪就端進來一碗枸杞蔘湯,當然這蔘湯歐陽嘯是不會去搶的,所以歐陽嘯是餓着肚子走出銀月客棧的,他當然知道想要用一串葡萄兩個蘋果填飽肚子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歐陽嘯做夢都沒想到,出門之後第一眼就看到了駱霜,她看起來有些憔粹,眼角隱隱約約還有些淚痕,她就站在大門口,她就站在薛虞霏房間窗口的正下面,她只要一縱身就可以伏在窗口之下清清楚楚地聽到薛虞霏和歐陽嘯說了些什麼,只是歐陽嘯不知道,駱霜是什麼時候開始聽的,聽到些什麼。
歐陽嘯握緊了拳頭,這個時候駱霜卻衝上來抱住了他,開心地流淚說道:“我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出來的,我還以爲…還以爲姐姐因爲小天會殺了你的。”
歐陽嘯怔住:“你剛纔流淚,就是在擔心這個?”駱霜道:“當然是了。”
歐陽嘯左手的冰氣,右手的黑氣都盡皆消散,然後他擡起雙手,輕輕拍了拍駱霜的後背,安慰道:“你的擔心有些多餘了,小虞和我的交情不淺,她不至於殺我的。”
這一句話之間,歐陽嘯已經認定駱霜什麼都沒有聽到,要是駱霜真的聽到些什麼,他又該怎麼辦?明明受了委屈卻不能說出來,駱霜可謂是師出呂曠而更勝呂曠了。
駱霜道:“我…我還以爲你出不來了呢?”歐陽嘯鬆開她道:“既然我已經出來了,你是不是應該請我吃頓飯慶祝一下。”
對於駱霜來說,這一頓只是夜宵,可對於歐陽嘯來說,這一頓卻是晚飯。
駱霜連連點頭道:“應該的,應該的,我來出錢。”
歐陽嘯這死不要臉的還十分不客氣地點了點頭說道:“當然是你出錢,因爲我根本就沒有帶錢。”
駱霜笑得更開心了,親了歐陽嘯一口,牽着歐陽嘯的手轉身走開,歐陽嘯的臉有些紅,跟了上去。
輾遲縣不但有夜店,而且夜店的規模還不算小,不過大多數的夜店都是兩家人開的,一個姓吳,一個姓呂,吳記和呂記。
因爲這有薛虞霏,所以吳申在這開了店,每年賺的錢還沒有賠的錢多,但是爲了朋友,他覺得值得,這是吳記;因爲這裡有越蜻梅,所以這裡有呂記。
歐陽嘯和駱霜走到一家牛肉麪的店裡,要了兩份牛肉麪,然後又向旁邊的燒烤攤要了十多串烤饃。
歐陽嘯倒是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駱霜看着油乎乎的麪條和那些烤饃,卻怎麼也吃不下去,筷子擡起了十幾次,又放下了十幾次。
歐陽嘯見她這副樣子,停下筷子嚥下麪條說:“吃不下就算了,你反正也不餓。”駱霜不好意思地笑笑,放下了筷子。
歐陽嘯仍然低頭吃着,駱霜卻禁不住問道:“你難道每天都吃這些東西嗎?”歐陽嘯冷冷地盯着她說:“我又不是武林第一美妓,賺錢跟地上撿的似的。”
駱霜垂下了頭:“你知道我沒有諷刺你的意思,只是既然是我請你,你挑點好的吃不行嗎?”歐陽嘯道:“這就不錯啊!其實對你們這種吃慣了山珍海味的人來說,偶爾吃點粗茶淡飯,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駱霜道:“那麼看來我是有必要學着吃點,否則這一輩子就完了。”
駱霜夾了根麪條,只送進嘴裡一根,就趴到一旁吐了起來。
賣面的老人含笑端來一杯清水,對歐陽嘯道:“別人都是想自己的女朋友往好的地方發展,也只有你歐陽捕頭會讓自己的女朋友放着山珍海味不吃,跑到這來吃我這老頭子的破面條。”
歐陽嘯道:“若是連麪條也吃不下去,這人必然是嬌生慣養得很。”
駱霜被歐陽嘯這麼一說,臉都有些紅了,怒道:“誰說我吃不下去的?”說着拿起筷子就往嘴裡扒,扒上幾口之後,也覺得沒那麼難吃,一口氣就全給吃完了。
歐陽嘯道:“如何,這比起那些鮑魚燕窩魚翅之類的,是不是要好得多?”駱霜苦笑道:“我只怕那些達官貴人們看到我這等吃相,以後冰霜樓就該喝西北風了。”
那老人收去了兩個大海碗,笑道:“姑娘但可放心,達官貴人們,卻也不屑來這等小地方吃飯。”
這老人看駱霜的神情,明顯要比看歐陽嘯時歡快很多,大概是歐陽嘯的形象更加反襯了駱霜的傾城容貌吧,畢竟當鮮花插在牛糞上的時候,更多的人會對鮮花產生興趣,而不屑於理會那堆牛糞。
老人又問道:“兩位要不要再來杯油茶?”歐陽嘯道:“兩杯,謝謝。”
老人轉身走開,於是一夜過去。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都過去了,這三天裡,駱霜沒露過面,薛虞霏沒露過面,呂曠越蜻梅沒有出現過,歐陽嘯和黃天驊,當然更沒有出現過。
第五天早晨,歐陽嘯起牀之後,輾遲縣已經成了一座空城,沒有人,沒有物,什麼都沒有,偌大的輾遲縣,竟然好像在一夜之間就荒廢掉了,滿目俱是蕭然離索之景。
歐陽嘯發足狂奔,第一個便去了冰霜樓,如果是在從前,這裡必然會有一兩個妖豔女子在門口迎接着他,可是今天,這裡卻沒有,走進去,老鴇不見了,駱霜也不見了。
一陣恐怖之感瞬間籠罩在了歐陽嘯的心頭。
接着他又去了大牢,牢房的獄室,刑具都在,一樣都不少,只是沒有了人,甚至還沒有絲毫打鬥的痕跡,難道石燕,魏玉彬,萬吳,柳長虛,還有毛青方他們都憑空消失了嗎?縣衙,縣衙一定會有人!
歐陽嘯身形一展,一口氣掠到了縣衙前,仍是沒人。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