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之後，下一輪靈光天能源的例行董事會還是如期而至。
付羲來到靈光天能源的倒金字塔狀總部門前時，依舊是羅森接待他。
自從上次會議之後，羅森就沒了消息。
與之一同保持靜默的還有整個靈光天能源。
靈光天能源的董事們在不爲人知的地方達成了某種內部共識，停止內鬥，收窄業務與觸角，彷彿抱膝蜷縮蹲下，等待另外四家巨企爭鬥，決出勝者。
這其實是在準備站隊。
引入四家友商時董事們分成了四波，但並不意味着一家友商獲勝後，其餘三家的支持者就要被清除出靈光天能源的董事會。
那樣做對每位參與的董事來說都只有四分之一的獲勝機率，風險太大。
因此，最穩妥的做法是，等到四家巨企完全入局之後，靈光天能源內部將再次形成一個整體，只支持最後勝者以獲得最大收益。
誰贏他們幫誰、誰贏他們就站誰那邊！
羅森這段時間消失的原因就是如此，現在再度看見他，態度也不如上次親切。
“喲！付哥！久等！”
他穿着灰色條紋西裝，一路小跑過來。
此時付羲帶着蒂露，正站在靈光天能源底層的入口處向上仰視，視野越往上越收窄，營造出視覺上的宏偉和力量感。自然光在倒三角形的玻璃幕牆上多次折射，讓整座建築熠熠生輝。
收回目光，兩人握了下手共同朝建築內部走去。
“這段時間算是怠慢了。”
羅森歉意說道：“我被內部事務搞得焦頭爛額，抽不出手來。”
“沒關係，走吧。”
兩人走入旋轉門，再踏上直達頂層的電梯。
“付哥，董事會那邊已經等不及了，本財年最後一個季度的內部財報出來之後，大多數股東都坐不住，希望儘快拿出個結果。兄弟我這邊的日子也不好過，今天就看你的了。”
羅森悄悄朝他說道。
付羲反問：“財報結果怎麼樣？”
“不算固定資產損失，營收只有上財年同期的7%，淨利潤就不談，是負數。”
羅森擺手小心試探問道：“不知道你這邊有沒有準備好什麼對策？”
問題並不是問付羲是否有辦法扭轉靈光天能源的虧損，而是問他是否準備好對付米德加海業即將到來的攻勢。
剛纔話中的意思是：如果付羲不能拿出好對策，等到股東投票環節，他可能會把票投給艾倫。
羅森還算比較委婉，畢竟大家互相間還算有點交情，要留面子。
其它大部分董事就直接很多，‘技術轉讓’的事情米德加海業沒有隱瞞，而是高調推進完成轉讓。
艾倫的助理與幾乎所有靈光天能源董事接觸過，一邊威脅一邊許諾利益。都接現在他們似乎都準備站在米德加海業那邊，從場面看艾倫確實該多開幾瓶香檳。
面對羅森的擔憂，付羲只是淡淡笑了笑，沒有回答。
會議地點依然是恢宏且粗獷的靈光天能源中央會議廳，巨大黃銅吊燈照亮圓弧穹頂。
十字形的會議桌前已經坐滿了參會者，每個人都面容凝重，彼此用交換眼神，視線不停掃過留給四家友商的坐席。
其中停留在艾倫身上最久，付羲進來的時候也吸引不少人目光。
艾倫見到他咧嘴一笑，隔着老遠招了招手。
付羲與他點頭致意，然後看向另一個方向的夜清歡。
她還是那副病懨懨的樣子，對周邊的人都愛答不理。
幾分鐘後，最後一家存在感不高的巨企艾莉薇製造代表，商務部部長佩德羅走進會議室來落座。
他如往常般與在座的友商打招呼，表面上看沒有任何偏向。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大廳內虛幻時鐘投影的指針在倒計時，增添了緊張的氣氛。
很快，靈光天能源的大爺曹繼鋒輪椅滾動滑上講臺，輕敲着桌面，吸引着大家的注意。衆人紛紛停下手中的活動，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諸位，本次例行董事會，正式開始，和上次一樣，由我主持。”
他嘴邊放了一個擴音設備，將老人粗重呼吸聲消除，只留下清晰的吐字。
曹繼鋒朝蒂露這邊看了一眼，繼而微閉雙眼，凝視會議廳中央的靈光天能源標識：
“靈光天能源創立距今已經91年，從小小的星際礦業運輸公司，幹到能源領域，再一步一步成爲行業頂尖。”
“外界將我們的企業文化稱爲‘兄弟會’文化，他們說我們霸凌、欺辱、抱團、排外……可沒看見我們幫持、共進、教導、傳承。”
他努力撐開眼皮，顫動着，慢悠悠從輪椅上站起來：
“這裡給了你們全部，我不希望靈光天能源在今天葬送，希望股東們想清楚，遵循傳統展望未來，而非爲了眼前的短途利益爭得你死我活。”
話中暗有所指，‘遵循傳統’不就是指讓有資格的人來繼承公司麼？這其實已經是在偏袒付羲…或者說偏袒蒂露了。
艾倫雙手抱胸仰靠在椅子上，不屑冷哼一聲。
“老傢伙在說屁話，長遠利益短途利益，不都是隻有我才能給？投票是用屁股，不是用腳。”
助理佩倫推了推眼鏡，鏡面折射燈光，遮住他的臉。
“少爺稍安勿躁。”
艾倫聞言不爽地咂咂嘴，沒有發作。
很快，曹繼鋒的開場詞說完，被幾個醫護連忙迎上去，操作輪椅離開會議場地。
他只是被靈光天能源推出來服衆的，當內部分歧嚴重誰也不服誰的時候，需要這麼一個德高望重的長輩主持大局。
但現在不必了，過去的爭鬥都將在今天得出結果，能讓曹繼鋒主持會議開場，已經是對他最大的尊重。
這個時候，會議的AI助理接過主持任務，用禮貌得體的聲調說道：
“接下來，將再度審計四家友商所提出的商業方案，本次審計結束後，全體靈光天能源股東將進行投票，得出最終結果。”
AI助理微笑着做了個請的動作，面朝艾莉薇製造的席位：
“首先請艾莉薇製造的佩德羅先生髮言。”
“還是不要浪費大家時間，先來聽聽米德加海業的提案吧！”
話音未落，艾倫就直接站起來，張開雙手。
他側身對佩德羅稍稍鞠躬抱歉，然後不管後者臉色如何，徑直開口道：
“就在前天，我司與靈光天能源達成一項技術轉讓協議，此後米德加海業將能合法使用氣態行星採集技術和高能天然氣製成技術。”
會場中沒有反應，顯然大家都已經知道這個消息。
“米德加海業內部商討後，拿出以下方案：”
“米德加海業與靈光天能源共同出資創立一家共同控股的全新星際能源開採公司，重建氣態行星採集器。我司將提供獨有的微波輻射傳播技術和高壓環境作業技術，相互配合下能大幅降低採集器建造成本和運營成本，提高作業效率與峰值採集產量。”
“相互合作下，新公司能快速搶佔能源市場，形成技術和產量雙重優勢。”
他眉毛輕輕上揚，顯露出充分地自信：
“重要是定價權就落到新公司手中……這個方案對靈光天能源而言基本是最優解。米德加海業的太空幹船塢加入製造後，配合靈光天能源星際船廠，能在四個月內將新的採集器投入使用，半年內恢復生產。同時在方案中我司還論證的非想天冰巨星的採集可行性，三年內可以發射第二架採集器。”
“到今年年底，靈光天能源的飽和採集效率將會翻到靈光天能源鼎盛時期的一點五倍。兩家聯合後，已經在蔚藍星能源市場上佔據絕對主導，哪怕另一家能源巨頭叢雨重工反對，也擋不住我們聯合不是麼？”
他停頓了幾秒朝全場鞠躬致意。
“米德加海業的方案差不多就是這些，詳細內容已經發送到各位的終端中，謝謝大家聆聽。”
說完之後他直接坐回到座位上，坐姿端正，笑容溫和。
越是勝券在握就越故作謙虛，越是沒底氣越色厲內茬，這就是艾倫的性格。
全場沉默，無任何一人提出異議或質詢。
AI助手等待了大約兩分鐘才流程化地開口：
“米德加海業的商業方案講述完畢，接下來回到會議流程，由艾莉薇製造講述商業方案。”
話沒說完，又被艾倫再次打斷。
他雙手杵在桌上，故作感興趣的模樣直接朝付羲問道：
“付哥難道不讓大家夥兒聽聽重生軍用優化後的商業方案嗎？或者是對我司提出的方案感興趣，決定要加盟？”
他又跳過了艾莉薇製造，第二次折辱他們。
顯然自覺米德加海業與艾莉薇製造體量實力差距明顯，不把後者放在眼裡。
“按照流程，請兩家友商發言過後才輪到重生軍用。”
付羲先是閉着眼開口，而後又慢慢睜開，意味深長：
“僭越會場秩序可不好。”
艾倫並無不滿，而是眯眯笑道：
“付哥說的對，受教了。”緊接轉身朝艾莉薇製造那邊深深鞠躬，“抱歉，佩德羅先生。”
AI助手重複道：
“由艾莉薇製造講述商業方案。”
顯然被人折辱兩次，艾莉薇製造那邊幾個人臉色也不好看，爲首的佩德羅雖然因涵養和城府沒有在臉上表現出來，但也很不爽。
他直接揮了揮手：
“過。”
三度確認後，AI助手又將發言權遞交給夜氏銀行。
“艾莉薇製造講述完畢，接下來由夜氏銀行講述商業計劃。”
夜氏副總裁修克爾本準備開口，卻被夜清歡搶先一步。
她神情疲憊，擡手的動作也有些無力，不過聲音還是準確傳到所有人的耳中。
“夜氏銀行並未準備方案，且夜氏銀行將在本次會議上無條件支持重生軍用。”
現場出現一陣不大不小的騷動，重生軍用搞定夜氏，顯然是意料外情況。
艾倫在位置上笑起來，還輕輕鼓了鼓掌。
“沒想到付哥不聲不響就搞定夜氏。”
笑中顯然有着不屑，拉到盟友，難道兩家對一家就能贏？
他現在兩架採集器騎臉怎麼輸？
輪到重生軍用表態，付羲睜開眼，用古井無波的淡然聲調開口：
“重生軍用提案與上次不變，靈光天能源的事務就是靈光天能源的事務，我們都是外人，都沒有理由或權力插手其中。”
“依照傳統與法律，讓合適的人成爲新董事長，憑靈光天能源的銳意進取和開拓精神，在沒有外界干涉情況下，想必也能很快走出困境。”
這個回答並未超出艾倫的意料，付羲說完後他第一個帶頭鼓掌。
然後對着全體董事開口道：
“我原以爲付哥作爲重生軍用繼承人，面對諸位友商，必有高論。沒想到……算不說也罷！”
故意嘆了口氣，艾倫又望向夜清歡：
“想必這也是夜氏銀行的態度。”
“付哥誰說的對，靈光天能源的事務又靈光天能源自己決定，現在方案都已經發表完畢，那麼就請各位董事準備投票吧。”
“看看靈光天能源的諸位，更願意接受哪一個方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