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羲的困惑沒有持續太長時間。
很快就有其他事情讓他暫時放下了在星際開拓聯盟大會的階梯會議大廳中看見小孩子的疑惑。
會場漸漸安靜下來，代替即將卸任委員長付道一出席的陸野正從側面走上主席臺。
大會已經開始了，接下來就是第一個議題也是最關鍵的議題——更換星際開拓聯盟委員長。
陸野照例做了開場詞和關於過去十二年間付道一工作的總結髮言，內容都是些乏善可陳的儀式性說辭，沒有太多能聊的地方。
大約十幾分鍾後，陸野環顧了一下會場，聲音沉穩地說道：
“星際開拓聯盟第四百六十一次會議現在進入議程表決：我司董事長付道一卸任後，由叢雨重工指派星際開拓聯盟委員長人選，現在請委員長候選到臺上來。”
衆目睽睽之下，雨宮蓮緩緩站起來，在一片寂靜中微微點頭，然後又莊重地坐下。
他的身後，就像陪長輩郊遊的女孩面色從容，款款走到主席臺前。
全場不禁陷入一片譁然。
在雨宮寧寧站在這裡之前，所有人都以爲雨宮蓮也會親自接過委員長的頭銜。
與旁聽席大多數一無所知的參會者相比，知曉一些詳情內幕的委員席位上的巨企代表們表情紛紛變色，就連陸野也忍不住朝付羲這邊看過來。
而付羲對他微微頷首，於是陸野就站到一旁，將主席臺讓給雨宮寧寧。
“現在，開始表決投票。”
他繼續說道，會場內的議論聲又頃刻安靜下來。
通常來說，此時所謂的表決只是走個過場。
歷屆星際開拓聯盟委員長的身份也五花八門，有巨企掌舵者本人擔任、有巨企掌舵者的繼任者、有巨企中身份重要的高管、還有巨企的下一任繼承人。
所有人都清楚，雨宮蓮也的親孫女，此前一度被當做下任繼承人的雨宮伊澄在一年半之前失蹤了，再也沒有被找到。
各家巨企都有自身的情報系統，會針對友商中重要的人物進行調查。就連蒂露幾度露面之後，她在空落荒原的人生軌跡也被查了個七七八八，不剩多少秘密。
但眼下這個雨宮寧寧，就像突然之間冒出來，沒有人找得到她曾經的身份軌跡。
投桃報李，既然已經與叢雨重工有過交易，此刻付羲第一個投出贊成票。
見狀，坐在另一邊的夜清歡也跟上表示贊成。
除此外，付羲有過節的米德加海業委員代表也表示贊同。
雨宮蓮也中氣十足的聲音迴盪在會場之內：“咳咳…承蒙諸位厚愛，叢雨重工能在下個週期中再次領導星際開拓聯盟。不過老朽年事已高，處理公司事務就已經殫精竭力，實在無能爲力再次擔任聯盟委員長。”
“對此，我的孫女兒雨宮寧寧，也就是未來叢雨重工的繼承人，將替代老朽履行職責，還望諸位行個方便，多多關照。”
話都說那麼直白，而且就連作爲上任委員長的重生軍用都已經支持了，大家也沒必要爲了那麼點顧慮去得罪雨宮蓮也。
代表贊成票的綠燈很快就接連亮起來，29席委員清一色贊成票通過了表決。
陸野輕咳一聲，朗聲宣佈道：
“29票同意，0票反對，0票棄權，那麼我代表重生軍用董事長付道一先生，正式卸下星際開拓聯盟委員長職位，將其轉交給雨宮寧寧女士。”
他拿出一個精緻的禮盒，裡面是代表委員長身份的胸章和緞帶。
會場的氣氛一時間變得莊重肅穆，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這象徵着權力交接的瞬間。
就在雨宮寧寧伸手即將從陸野手裡接過這件象徵的時候，會場中突然響起一道不合羣的聲音。
“慢着！我反對！”
奶味十足的音調回蕩，打破了一片寧靜。
所有人目光聚集過去，付羲也終於重新拾起大會開場前的困惑。
看起來還是小孩子的郗琅爲了彰顯氣勢，雙腿並立站在了椅子上，死死盯住仍舊微笑的雨宮寧寧。
她就像看見什麼恐怖的東西，整個人像炸毛的貓一般如臨大敵，朝雨宮寧寧問道：
“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人！你是什麼東西？”
……
……
“反對無效，郗琅女士只是星際開拓聯盟特邀觀察員，代表人類同胞‘太虛艦隊’參與大會議程，並不具備表決之權。”
陸野看着被兩個仿生人侍者熟練地捉住並拖出會議大廳的女孩，那雙小短腿還在空中掙扎，他嘆口氣：
“表決通過，由叢雨重工的雨宮寧寧女士，榮任第五十一任星際開拓聯盟委員長。”
嘩啦啦啦~
整個大廳中頓時響起了熱烈的掌聲，此聲宛如海浪般涌動，這份掌聲反而襯托着郗琅更像個小丑。
付羲嘴角抽了抽，反而更好奇這隻蘿莉的身份。
接下來大會就告一段落，進入休息時間，‘信標’空間站爲所有與會者都準備了休息的房間以便稍作休憩。還剩下的其他並不關鍵的議題將輪到下午表決。
雨宮蓮也低聲與付羲道聲謝，就朝陸野和雨宮寧寧那邊走過去，交接還有些細節需要私下確認。
而作爲盟友，夜清歡和付羲自然而然走到了一起。
“那個小蘿莉是什麼來頭？”
付羲隨口問道，他是第一次參加星際開拓聯盟大會，而夜清歡自從掌握夜氏銀行之後，已經出席了好幾年。
相較他的人生地不熟，她對這些顯然會更爲了解。
而夜清歡此刻也是眼神複雜，兩三次望向郗琅被拖走的方向。
“她是‘太虛艦隊’的聖女，十二年前因乘坐的飛船失事，流落到蔚藍星。由上任委員長付道一牽頭，任命她爲星際開拓聯盟的特邀觀察員……算是‘外國使臣’吧。”
“太虛艦隊？”蒂露不知何時已經湊了過來，聽見她的話之後皺起眉頭，“我記得那不是歷史教科書上說過的……”
夜清歡點了點頭：“沒錯，人類文明踏入太空之後的其中一個分支。”
在星際開拓者的歷史，或者說地球歷史的記載中，有過太虛艦隊的完整記載。
在地球人類踏入太空的前期，足跡很長一段時間都只停留在太陽系之內。
當時修建了大量的宇宙空間站和星艦，這些宇航設施能通過自循環長期逗留在太空之中，地面與太空不可避免的產生隔閡。
原本由地球聯邦統御的星際艦隊，就從此逐漸演變成人類文明中單獨的政治和經濟實體，與地球不再存在隸屬關係。
隨着人類技術的進步，以及大開拓浪潮的來臨，人類疆域不斷擴大，開發了許多像蔚藍星這樣的殖民星。
殖民星之間互相獨立、互不干擾，都將母星地球作爲整個種族間的身份認同，並以此爲聯繫開展時間跨度極大的星際貿易，成爲如今人類文明中常態。
比如此前造訪或蔚藍星的星域母艦，就是這種貿易發展的一種表現。
但有一些例外，比如最開始說的星際艦隊。
艦隊成員們世代生活在星艦之上，對他們而言腳下的艦船就是唯一的母星。這一觀念與時間的流轉相伴，逐漸凝結成了一種獨特的文化氛圍和精神內核。
在大開拓浪潮來臨之際，艦隊中分裂出的一部分人，如同孤狼般駛向未知的星海，其中就包括‘太虛’。
他們將傳統的殖民星稱作‘定居者文明’，將自身稱作‘旅行者文明’，在星空中遠航遊蕩，造訪一個又一個星域，不斷尋求宇宙的奧秘，補充資源。
雖然作爲人類文明的一部分，但就像人類進化早期的遷徙到其他大陸生活的人種一樣，文化、發展方向乃至身體結構都和舊大陸產生了根本性的區別。
他們已經成了一個全新的人類族羣。
夜清歡耐心科普着，同時轉向付羲說道：
“郗琅出身太虛艦隊，是太虛聖女，我也不清楚艦隊的組織結構是什麼樣。不過對我們而言，她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就是我之前和付先生說過的……”
“等等！”
蒂露突然伸出手，打斷夜清歡的話，眼裡閃爍着好奇的光芒：
“你是說那小蘿莉是十二年之前來到蔚藍星？可她看起來只有八九歲的樣子？她到底多大！”
夜清歡臉上閃過一絲慍色，顯然不滿被打斷說話。
不過她還是優雅地回答道：“如果以我們的計算方式年限，郗琅今天大約三百歲。”
“多少！？”蒂露檀口微張。
除月則若有所思：“三百歲……這意味着太虛艦隊已經突破了人類壽命極限的課題，成爲長生種？”
夜清歡搖了搖頭，仍然表現出優雅的風度：“這個我不太清楚，付先生，其實郗琅她就是……”
“從‘太虛聖女’的名號，她在太虛艦隊中身份也不低，既然如此爲何會來Sol-III星系，又爲什麼會飛船失事墜落到蔚藍星？”
除月繼續發出兩個疑問，再度打斷夜清歡的話。
夜清歡額頭出現個‘井’字，不過表情仍然保持微笑，一字一頓回答：
“我不清楚，她從未與我講過這些事情，想知道答案恐怕要去問本人。另外，付先生，郗琅的另一重身份就是……”
“那她一個外人，爲什麼要反對雨宮寧寧擔任聯盟委員長？星際開拓聯盟的事和她一個外人有什麼關係？”
蒂露再度攤手，繼續甩出疑問。
“都給老孃閉嘴！”
夜清歡砰地一拳砸在旁邊的會議桌上，堅硬的航天合金材料製作的長桌頓時皸裂開來，轟然倒塌。
蒂露被嚇一跳，然後撇了撇嘴，把視線移開：“你吼那麼大聲幹什麼嘛？”
夜清歡深呼吸，用力繃住她的優雅風度和笑容，輕輕咳了一聲，用纖細白皙的手掌遮住嘴脣說道：
“咳咳，不好意思…”
“付先生，其實郗琅就是我和瑪姬想要介紹給您認識的，‘皇帝’組織最後一位幹部。”
“天璣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