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掛斷了電話,握着手機,闔上眸子,任冷吹在臉上,涼涼的,就那麼站在陽臺上,手掌心的手機不停地響,一遍又一遍,停了又續上。
沈天擎沒有接,閉着眼摸到煙盒,捻了一根塞進嘴裡,咬住,單手點燃,抽了一口,將所有的煙霧和尼古丁吸入了肺部,咳嗽了一聲,纔將煙擱在指間,睜開眸子回頭看了一眼寧寧和舒舒的方向,眸色幽邃地收回了視線,低頭看着手機,長指嫺熟地撥了一串號碼壓低聲音很小地說了幾句,掐滅菸頭拉開陽臺的門,走向寧寧。
寧寧也看向沈天擎,爸爸的神色怪怪的。
他看着沈天擎叫了一聲“爸爸”稔。
沈天擎俯身單臂抱起他。
寧寧有些不好意思,還是摟上了沈天擎的眸子,心裡面暖暖的,甜甜的,整個人更加安靜了。
舒舒擔憂地看向沈天擎,當着寧寧的面沒有問,看他的臉色,知道剛纔接的那個電話應該是關於寧寧的。
沈天擎朝着舒舒笑了笑,抱着寧寧坐到了沙發上,眸色深邃地落在寧寧臉上,從旁邊拿了一張地圖,教寧寧認地圖,貝貝也湊了過去,屁股坐到沈天擎腿上,聽着儼。
舒舒站在一旁,入迷地聽着他給孩子講五大洲。
一整天,沈天擎都抱着寧寧不離手,熬到晚上,好不容易等孩子睡下,舒舒前腳剛進臥室,沈天擎跟了進去。
她驀地擡頭,沈天擎站在臥室門口,眸色深邃地盯着沈天擎,黑眸裡有微微的波動。
下一秒,他握住了她的手,攥得狠勁,另一隻手闔上了臥室的門。
“那個電話……?”
舒舒看着沈天擎,不知道該如何措辭。
沈天擎坐到牀頭,擡眸盯着舒舒,始終沒有放開她的手,“那個電話沒什麼,醫院和研究所有糾紛。”
糾紛?
不知爲何原本忐忑的一顆心更加忐忑了。
舒舒低頭看向沈天擎。
沈天擎將她拉到懷裡,“寧寧的情況暫時穩定,過幾天再去研究所看看。”
舒舒不太習慣坐在男人的腿上,躲了躲,離他稍微遠了一些,“不能明天就去嗎?”
沈天擎眸色動了動,“明天…”
“明天我要去見一個人,辦點事。”
他側頭尋到她的脣,吻了吻,站起來去開始脫衣服。
舒舒將頭扭到了另一邊,看向陽臺的方向,可是討厭的玻璃,還是將他的身體朦朧地映在上面……
沈天擎看了舒舒一眼,走進了浴室。
聽見門闔上了,舒舒才轉過頭,鬆了一口氣,心裡猜想着明天他要去見什麼人。
在牀頭坐了一陣,她用酒店的電話給柏曉打了一個越洋電話,“曉曉,我心裡很不踏實。”
柏曉剛剛到酒樓,用脖子夾着手機,放下包開了電腦,“親愛的,怎麼了?”
舒舒說了求醫不遇的事,“我看他臉色不對勁,白天接了電話,在陽臺上抽了一根菸,站了很久,問他,他也沒說,只說那個研究所和醫院有糾紛。”
柏曉一隻手拿了手機,坐直身子,一手敲着肩膀,“那就是有糾紛唄,親愛的寶貝,別擔心,我看他是一個有擔當的男人,以後,什麼事都交給他,你安安心心陪他睡覺、做ai就行。”
“……”
舒舒僵在那裡,“你是教我做一隻金絲雀嗎?可惜我沒有一副好嗓子。”
柏曉笑了幾聲,眼中閃過一抹憂鬱,看來他們的確遇到了一些問題,走之前,舒舒打電話就和她提過商場被跟蹤的事,還有寧寧的敗血症,“要好嗓子幹嘛?好好伺候他就行,對了,他現在人呢?”
舒舒看了一眼浴室緊閉的門,“在洗澡。”
“喲,這節奏,我思想不夠純潔了…還是你們這些成人的是世界太……哈哈。”
柏曉不懷好意是笑了一聲。
笑得舒舒耳根通紅,“沒有,寧寧都沒有檢查,怎麼會有心情…”
她說不下去了。
柏曉又笑了一聲,“親愛的寶貝別擔心,我正好認識你未來的婆婆,我問問她,一會兒給你回電話。”
“曉曉,我不說謝謝了,我愛死你了。”
舒舒眼角有些溼潤,這麼多年,除了貝貝和寧寧,一路陪她走過來的還有柏曉,那種溫暖無人能及。
“愛我你就親親我。”
“賣萌可恥。”
舒舒剛說完,感覺到有手指輕輕劃過她的肌膚,彷彿渾身的靜脈、動脈全部僵化了一樣,不可遏制地戰慄了。
回頭,看見沈天擎穿着白色的浴袍站在她跟前,領口開得很大,露出大片淺麥色又結實的胸膛,她連忙擡頭,只見烏黑的短髮溼噠噠地,下面是一雙過分深邃的眼,讓她的心慌無處可躲。
話筒裡傳來柏曉的聲音,“親愛的,不親就我掛了,拜拜。”
“好。”
舒舒趕緊掛了電話,想要站起來,沈天擎按住她肩膀,“你要親誰?”
舒舒臉一紅,低頭,深深地將頭埋在自己的胸前。
“白天洗過了吧?”
沈天擎看着舒舒,擡起手。
感覺到男人的手刮過她耳根的肌膚,托起她的臉,她慌亂地點點頭。
沈天擎眸色深邃的盯着舒舒,“你應該聽取柏小姐的建議,別的事都交給我,安安心心陪我睡覺、做ai就行。”
他抱起她,放在牀上,並沒有動作,只是摟緊了她,掌心覆上了她的眼睛,親了親她耳垂,“今晚好好睡覺就行,做ai留到改天。”
舒舒這才鬆了一口氣,枕着他的手臂,莫名地安心。
——————
柏曉掛了電話,立刻給冉荏打了電話,將寧寧的病情如實地告訴了冉荏,還有在美國被拒醫的事。
冉荏一掛電話,朝着沈如城的臉上看去,渾身發抖地盯着他。
沈如城拉了拉被子,“誰的電話,怎麼了?”
他看了一眼時間,剛剛九點,今天是週末,加上之前兒子的那句話,讓他突然很累,剛想說再睡一陣吧,冉荏笑了一聲,哭出了聲,渾身犯怵地盯着沈如城,尋到他的手機,拿起來翻開,看到一個越洋電話,扔到沈如城面前,“這是什麼?”
沈如城臉部表情一僵,“荏荏。”
他去拉冉荏,冉荏躲開了,哽咽了一聲,“我就問,是不是你?”
“荏荏……”
“是不是你?”
“他帶着孩子回來就行了,不是針對寧寧。”
沈如城翻起身,想要安撫冉荏。
冉荏已經下了牀,又想起芊芊在她眼前逝去的模樣,心一陣陣撕裂的痛,平生第一次對着沈如城嘶吼,“本以爲你冷血,沒想到你冷血到這種地步,寧寧是你的親孫子啊!他長得那麼像天擎,你怎麼忍心?沈如城,你怎麼恨得下心?”
沈如城伸手拉住了冉荏,震驚地看着她,“荏荏別這樣,我不會真的……”
“不會?你難道不知道你家的遺傳病,稍微差池,就…就會……沈如城,當年,你幫助他們逼走安然的時候也是這樣冷血,完全不顧念小時候的情分,不顧念他曾是你的未婚妻,不顧念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沒人性!”
第一次說這樣的狠話,冉荏歇斯底里地抱着肩頭哭出了聲。
“荏荏,那不過是……”
“我不想聽你的解釋,沈如城,我知道,你們千防萬防防着安然他們兄妹報仇,可是這些年,他們做過什麼嗎?再說,當年,錯不在安家,就算他們想你們尋仇,也是理所當然!”
冉荏急促地出聲,轉頭開始收拾自己的衣服。
“荏荏!”
沈如城閉上眼睛,抱住了冉荏。
“放開我,我不想被你傳染,我不想做一個冷血到不顧自己親孫子死活的人。”
冉荏氣息越來越促,眼淚不受控制地不停流,女兒去的早,兒子過得苦,家也不肯回,她……
“沈如城你知道貝貝怎麼說你的嗎?老頭子,她那麼聰明可愛,可是我估計,她永遠不會叫你一聲爺爺,因爲你不配。”
她隨便取了幾件衣服,拉開沈如城的手,睡衣也沒有換就出門了。
沈如城追了出去,“荏荏,你要去哪裡?”
“沒有你的地方。”
冉荏跑的很快,上了車,立馬關上了車門。
沈如城追上來,擋在前面。
想起寧寧,想起兒子,她一狠心,擦着他手臂撞過去,揚長而去。
沈如城手臂一麻,跌在旁邊,也顧不上疼痛翻起來去開車。
公路上,他的車和冉荏的車一前一後,冉荏開快,他也快,冉荏慢下來,他也慢下來,就是緊緊跟着。
冉荏索性將車子停在馬路一邊,給沈天擎打電話。
沈天擎接通,捏了捏眉心,“媽,怎麼這個時候打電話?”
“天擎,你放心,寧寧的事交給我,媽媽對不起你……”
說完,她掛了電話,打開車門,看向站在旁邊的沈如城,兩個人都穿的是睡衣,不少人停了車朝着這邊看過來。
沈如城將她推進車裡,自己也坐了上去,打電話叫自己的助理將他的車一會兒開回去,然後看向冉荏,“你能不能聽我說兩句?”
“別的話我不想聽,想說,你就打個電話,給紐約那邊,我希望下午就能聽到寧寧的檢查結果……”
“……”
沈如城盯着冉荏,“爸想親自看着孩子,只要舒舒離開……”
“那你就別說了,以後你一個人過吧,出去!”
冉荏緊緊握着方向盤,渾身發抖。
“荏荏……”
“你別這樣。”
“你別碰我!”
冉荏回頭看向沈如城。
沈如城拿了手機,給紐約那邊打了一個電話,“儘快安排孩子檢查身體,這邊會繼續追資。”
掛了電話,他看向冉荏,“回家吧,寧寧下午就可以檢查身體了。”
“我不想回去,你下車,我去學校。”
“荏荏……”
沈如城話還沒有說完,手機響了,一看是醫院的,立馬接起,“什麼事?”
聽清醫生的話,他看向冉荏,“爸的病情突然加劇了,情況不是很好,去醫院好嗎?”
冉荏沒有出聲,寧寧能檢查她也就放心了,默默地開着車,掉了一個方向,向醫院開去。
————
第二天清晨,同時接到研究所和醫院的電話,沈天擎捏了捏眉心,似乎,他託的人還沒有做什麼。
看舒舒依然睡着,沒有叫醒她,只帶了寧寧,到醫院的時候,醫院只說是誤會,研究所的人只說昨天沒有接到電話。
沈天擎沒有多說什麼,不管如何,結果只有一個,寧寧必須在這裡治療。
他眸色深邃地看了那些人一眼,看向抱在話裡的寧寧,“去吧。”
……
舒舒醒過來的時候,已經九點多,側頭一看,身邊空空的,爬起來到客廳,靜悄悄地。
她下意識地看向寧寧的房間,門緊閉着,沒有一點動靜。
推開,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寧寧不在。
這麼早就出去了嗎?
他不是說去見個人嗎?也沒說帶寧寧去呀?
舒舒連忙去了貝貝的房間,貝貝竟然也不在,不知怎麼的,右眼皮突然跳個不停。
她掃了一眼,貝貝的牀上,被子散亂地堆在牀上,難道是被人突然抱走了?
一下子,眼淚掉下來了,她捂着嘴巴,哭出了聲,剛想給沈天擎打電話,廁所的門開了,一個圓乎乎的小身子寄出來了,“媽媽,你怎麼哭了?”
舒舒愣在那裡,回頭看見貝貝,蹲下身子,抱緊了她。
貝貝擡起手,厚厚的手掌輕輕地擦着舒舒的眼淚,“媽媽乖乖,不哭,哭醜了爸爸就不喜歡了。”
一句話,舒舒更難過。
“媽媽,要不我來叫爸爸哄你?”
貝貝瞅着舒舒,媽媽爲什麼哭得這麼厲害,哭得她心裡好難受難受,就想有螞蟻咬着。
舒舒半天才止住了哭聲,“爸爸和哥哥出去了,我們等他們回來好不好?”
她抱起貝貝,擦乾了眼淚,到客廳,沙發上放着寧寧的書,茶几上凌亂攤着一堆文件。
他半夜起來加班了?
舒舒抱着貝貝坐下,一張一張整理着文件。
貝貝也湊過來,“媽媽,我幫你好嗎?”
“好。”
貝貝也跟着拾掇起來,有模有樣,一邊收拾一邊哼起了歌,聲音很稚嫩,“媽媽總是對我說,爸爸媽媽最愛我,我卻總是不明白,愛是什麼。爸爸總是對我說,爸爸媽媽最愛我,我卻總是不明白,愛是什麼。如果真的愛我,就陪陪我,如果真的愛我,就親親我……”
舒舒突然停下,看着貝貝,靜靜地聽着,貝貝和寧寧多麼喜歡他,多麼想要這個爸爸,她看得出來。
不管是爲了他,還是爲了孩子,困難再大,她都會堅持下去,這樣很幸福,不是嗎?
一失神,手不小心碰到旁邊的菸灰缸,撞翻了,裡面有不少菸蒂,些許菸灰灑落在茶几面上。
舒舒看了一眼,心裡澀澀一痛,似乎聞到了淡淡的尼古丁味道。
半夜他抽了這麼多煙?
手下意識地摸到手機,想給他電話,卻又怕他正在忙正事,打擾了他,又鬆開,抽了兩張紙巾,正想去擦菸灰,卻突然頓住了身形。
她敏銳地感覺到背後有雙眼睛在盯着自己。
她一擡頭,果然,門口站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