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一凡身子一頓,笑容也淡了一些,擡眸看向白素,“沒有想過,那就從現在開始想,白素,你覺不覺得你有點太自卑了,在我看來,你不比任何女人差勁,至於離婚帶孩子,現在都什麼年代了,你又這麼年輕,別過早的給自己定位,我覺得你就挺好。”
白素……
“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我沒開玩笑。”蔣一凡認真道,“忘記上一段感情最快的方式,就是開始下一段感情,你現在單身,我也單身,這就是最好的安排。”
白素盯着他看了幾秒,起身拿着包跟外套就朝外走,“你真是喝多了。”
“我沒喝多!”
蔣一凡拉住她的手腕,“白素,我知道你心裡還想着韓昭雪,你不用這麼着急給我答案,只要不拒絕我就行,下週有個長輩的孩子要結婚,我想帶你去參加,讓我幫你,忘掉他好不好?”
白素一旦點掙開他的手,“我從來,沒想過忘記他。”
她說完這句話,轉身徑直離開。
韓昭雪離開老宅後,就去韓昭霖那兒接囡囡。
小丫頭正在韓昭霖的辦公室畫畫,彩筆的顏色弄得到處都是,韓昭雪推開門的時候,看見的就是一張花貓臉。
囡囡卻是非常興奮,抱着畫板跑過來,就給韓昭雪看自己的畫。
韓昭霖也學着囡囡的樣子,往韓昭雪身上撲,當然,最後被韓昭雪一腳踢開了。
“哥,你可算來了,趕緊把這個磨人精領回家去,再帶她幾天,我就直接跨入更年期了。”
韓昭雪抱着囡囡,掃了他一眼,“你又沒對象,她磨你又不耽誤你處對象。”
韓昭霖被噎了一下,小聲嘀咕,“你不也光棍一條。”
韓昭雪動作一頓,“你說什麼?”
“沒什麼。”
韓昭霖將小姑娘的東西一收拾,丟給韓昭雪,“再見,不送。”
韓昭雪抱着囡囡離開海霸王上了車,小姑娘玩了一天,這會兒上了車,就直打瞌睡。
韓昭雪給她繫好安全帶,這才啓動車子。
“爸爸,我今天跟小叔叔吃飯的時候,看到媽媽了。”
韓昭雪一愣,呼吸輕了輕,“是嗎?”
“嗯,媽媽在跟一個姓蔣的叔叔的吃飯,那個叔叔對囡囡可好了,給囡囡切牛肉,還問囡囡要不要吃冰淇淋。”
韓昭雪攥緊方向盤,“囡囡喜歡那個蔣叔叔?”
“還行吧。”
扎心。
韓昭雪又問,“那是喜歡爸爸多一點,還是喜歡那個叔叔多一點?”
“當然是爸爸了。”
韓昭雪笑了笑,“爲什麼?”
“爸爸長得好看呀。”
韓昭雪……
他怎麼以前沒發現,這小丫頭是個顏控。
韓總咬着牙問道,“那要是那個叔叔比爸爸好看,囡囡就喜歡那個叔叔多一點嗎?”
“當然不會。”
“囡囡不是喜歡長得好看的?”
“可是爸爸是爸爸呀。”
小丫頭着急解釋,已經有點語無倫次了。
韓昭雪卻是聽懂了,因爲是爸爸,所以即便別人再怎麼好,最喜歡的還是爸爸。
韓昭雪湊過去在小丫頭腦門上狠狠親了一下,“乖。”
小丫頭打了個哈欠,已經沒了精神,車子開到家的時候,小丫頭已經睡着了。
韓昭雪小心翼翼的將小傢伙抱下車,小區的保安過來問要不要幫忙,韓昭雪讓人幫着把小姑娘的書包拿了出來,道了聲謝,抱着自家姑娘上樓了。
小孩子白天精力大,到了晚上,老早就要睡覺。
韓昭雪還是頭一次一個人帶女兒,之前都是楊臻或者韓昭霖幫忙照顧,他也沒覺得多難,等剩他一個人,他才覺得這活兒不好乾。
他廢了好大勁兒,纔將小姑娘衣服脫掉,剛要抱上牀,這丫頭就醒來了,非鬧着要洗澡,說不洗睡不着。
韓昭雪只好放水給小公主洗澡。
他沒有給囡囡洗過澡,連小丫頭的睡衣都找不着,囡囡站在牀上直嘆氣,“老韓,你說家裡沒有個女人,你可怎麼辦纔好。”
韓昭雪差點吐出一口老血,上前將她抱起來,就在那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說過多少次了,不許跟那個壞小子學!”
囡囡吐了吐舌頭,戴着小浴帽,顛顛兒的跑去了浴室。
手忙腳亂的給她洗完澡,包了浴巾就把孩子抱出來。放在牀上去找電吹風。
囡囡的性格比以前放開了很多,不會像以前那麼怕人,會跟他撒嬌,這樣其實挺好。
吹乾頭髮,小姑娘穿着睡衣鑽進被窩,瞪着圓溜溜的眼睛道,“爸爸,媽媽睡覺前都給我講故事的。”
韓昭雪……
他總算知道,爲什麼韓昭霖管這丫頭叫磨人精。
他小時候挺成熟的,白素也是安靜的性子,這孩子到底像誰啊,這麼皮。
“講灰姑娘吧。”
囡囡直接點故事。
韓昭雪動作一頓,“你不是聽過?”
“可我想聽爸爸再講一遍。”
韓昭雪無奈,翻到那個故事,照着讀物,給她講了一遍。
他的聲線雖然沉穩悅耳,但畢竟還是頭一次跟孩子講故事,聲音難免頓澀,還在小丫頭沒那麼挑剔,乖乖聽完,然後問了他一個問題。
“爸爸,王子爲什麼會喜歡灰姑娘?”
這個問題,倒是把韓昭雪難住了,“大概是因爲灰姑娘聰慧堅韌吧。”
“可是王子以前又不認識灰姑娘。”
“那你說爲什麼?”
“我也不知道,媽媽說,因爲灰姑娘本來就是公主,王子喜歡公主,那是理所應當的。”
韓昭雪一怔,突然說不出話來。
哄睡了囡囡,韓昭雪才悄悄將書合上,放在桌上。
小孩子童言無忌,想到什麼說什麼,但是大人的心思早已經成熟,尤其聽到那句“灰姑娘本身就是公主”,他幾乎下意識的就能想到白素的潛臺詞。
他將囡囡丟在地上的玩具一件一件收起來,放到房間裡那個大的儲物櫃裡。
然後將囡囡的畫冊翻出來,打算將小丫頭今天畫的這幅畫插放在裡面。
那是白素很早之前給囡囡做的畫冊,她是一個很細心的人,可能也是因爲自己是孤兒的原因,總是想把最好的全都給囡囡,不錯過孩子童年裡的任何。
她給囡囡準備了dv,記錄囡囡每年的樣子,她將囡囡每個年齡階段的衣服鞋子都用精緻的小箱子收起來,給她作爲長大的禮物,還有囡囡的畫,她都會一幅幅小心的收藏在一個本子裡,用膠水粘好,寫下那幅畫的故事。
他以前還嘲諷白素浪費時間,等輪到他自己給孩子做的時候,突然發現,這是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情。
等囡囡長大的時候,留給她的不只是回憶,還有父母對她的疼愛。
他攤開畫冊,起身在一個收納箱裡找膠水,翻開箱子,人卻愣了。
收納箱裡丟着一沓被揉搓的不成樣子的紙,紙張的顏色有些熟悉,韓昭雪一時記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他伸手拿了出來,慢慢將那些紙張捋平,終於看到了上面娟秀的字體,那是白素的日記。
是之前那一本上面,被撕掉的一部分。
他心裡有些抗拒,之前讀那本日記,幾乎讓他疼得喘不過氣,他再也不想體會白素當時的絕望,那太痛苦了。
可是他的心裡卻有一個聲音,驅使他打開這封信,直覺告訴他,那裡面有他想看到的東西。
他看了一眼囡囡,猶豫了一下,將東西放進,合上收納箱,關了燈,拿着那幾張撕下來的日記出去了。
回到臥室,他坐在牀頭,擰開燈,將這些紙一張張攤開。
【2003年2月14
今天情人節,他送了我一束花,不是楊助理買的,是他自己買的,紅色玫瑰,很漂亮,這是他第一次親自買花給我,值得紀念。】
韓昭雪怔了怔,一些塵封很久的記憶,慢慢在腦海中喚醒。
那是結婚第二年,囡囡一歲前,身體不好,白素在孩子身上花費的時間很多,人也瘦的厲害,更顯得憔悴。
明明才二十三四,別的女孩兒正是青春放縱的年紀,她卻已經承擔了做母親的責任。
他公司那兩年剛上市,忙得根本沒時間陪她跟孩子。
好不容易到了年底,終於能休息幾天。
那幾天,韓媽媽帶着孩子,讓他帶着白素好好玩玩,他假期很短,也沒打算去遠的地方,就帶着白素去吃飯。
大過年的,開門的飯店就沒有幾家,他倆在街頭跟遊民一樣晃盪,剛好那天情人節,路過花店的時候,門口有人搞推銷。
他本身很不喜歡推銷這件事,拉着白素就想走,但是扭頭的時候,突然看見白素看着門口的一束玫瑰發呆。
他當時就是心頭一動,將那束花買了下來。
他記得白素當時的眼神,會發光,漂亮的讓他想親一口。
從記憶中抽離,他快速的翻開另一張。
【2013年4月7
今天跟媽幾個朋友去摘草莓,人太多,回來的時候都要搶沒了,我偷偷給昭雪藏了一盒。
晚上他吻我的時候,我聞到了草莓的味道。
很甜。】
【2013年8月16
他今天喝醉了酒,扶他上樓的時候,我很害怕。
餵了醒酒湯,他睡了一會兒,睜開眼的時候,喚我白素。
突然就鬆了口氣。
他沒有將我認成別人。】
【2014年5月6
今天結婚紀念日,他回來的很晚。
我想他一定是忘記了這個日子。
很難過。
給他放了洗澡水,就去睡了。
他洗完澡上了牀,突然湊過來摟住我腰,低聲說,沒有買禮物,今年我把自己送給你好嗎?
他身上有酒味,可我還是很開心。
因爲他記得這個日子。】
【2014年12月1
昨天下了雪,天氣突然轉冷,前幾天媽給昭雪織了一條圍巾,今天出門的時候,他給了我。
他說,大男人圍什麼圍巾,結果晚上一起回家的時候,他就受不了自己買了一條。
突然發現,他還挺口是心非的。
莫名可愛。】
【2015年3月19
囡囡今天上幼兒園了,小丫頭哭了一天,回來的時候,委屈的不行,韓昭雪將她駕到了肩膀上,小丫頭立馬就不哭了。
他捏着囡囡的小臉,跟我說,跟你小時候一個樣。
原來,他還記得我小時候的樣子。】
【2015年9月13
他今天帶我參加了一個酒會。
很少來這種場合,我有點不習慣。
他跟一個長得很優雅的女人相談甚歡,他應該喜歡那種知性的女人吧,感覺我們的距離好遙遠。
晚上回來的時候,他突然有點兇,關燈的時候,一直摸着我身上的紋身,卻沒有說話。】
【2016年5月6
結婚五週年,韓昭雪訂了蛋糕。
我問他能不能許願,他笑着說,你相許就許,我幫你實現。
我沒說話,悄悄在心裡許了願:我希望,以後的每一年,你都在我身邊,我希望,我能夠配得上你,我希望,你能愛我……】
筆記本的紙張落在地上,韓昭雪忽的站了起來。
他的心臟不規則的跳動着,幾乎要從嗓子眼蹦出來來,他像一個毛頭小子,突然知道愛人的心意,慌張的不知所措。
他在臥室裡轉了半天,都想不到自己要幹什麼,等那顆律動的心終於冷靜一些後,纔拿着手機撥了白素的電話。
白素剛剛睡着,接到電話的時候,人還是迷糊的,“喂,哪位。”
聽見白素的聲音,韓昭雪的心突然冷靜下來,因爲他突然意識到,他跟白素現在已經離婚了,他心裡再怎麼激動亢奮,有多少話想跟白素說,只是他的一廂情願。
“是我,”韓昭雪清了清嗓子,“也沒事,就是跟你說一聲,囡囡我接回來了。”
“哦,”白素清醒了點,揉着眼睛道,“她睡了?”
“嗯,剛睡,她跟我說今天跟昭霖吃飯碰見你了。”
“是,我跟朋友吃飯。”
不就是姓蔣的那小子,韓昭雪壓下翻滾的醋意,裝作不在意的略過這個話題,“哦,你新公司是哪家?”
“信堯百貨,我就是在外貿部給人做做翻譯,畢竟以前學的就是這個。”
信堯百貨……那不是沈家的企業,封明結婚的女人不是沈氏的千金?
韓昭雪好半響沒說話,白素喚了他一聲,“怎麼了?”
“沒事,”韓昭雪回過神,“那你好好休息吧,不打擾了。”
“……好。”
掛了電話,白素翻了個身,卻再也沒有了睡意。
今天跟韓昭雪的兩通電話,都讓她的心理起了波瀾。
準確的說,她是找不到怎麼跟韓昭雪相處的方式。
他們的關係,即便離婚之後也不可能成爲陌生人,但是像以前一樣,叫哥,她還真叫不出口,她也無法將韓昭雪當成自己的哥哥。
關係突然變得好混亂。
白素甩甩頭,決定不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打開手機想刷一下朋友圈,意外看見囡囡給自己發的語音。
之前韓昭霖給囡囡弄了一個手錶,教會她怎麼用之後,這丫頭一天沒事兒就會給她發語音。
這兩天大概是跟着韓昭霖玩瘋了,現在纔想起來她。
白素眉眼彎了彎,點開了語音。
“媽媽,爸爸今天好溫柔,他剛剛還親了囡囡。”
白素一愣,以前很多的想法,在這一刻突然就釋然了。
男人跟女人不一樣,女人因爲經歷過十月懷胎的辛苦,所以很快就能適應當母親的角色,但是男人不是,他們比女人成熟的晚,又不能像是女人一樣體會生孩子的辛苦,所以父親這個角色需要時間去適應。
韓昭雪就是這樣,她以前以爲韓昭雪不喜歡囡囡,所以總是放大他的缺點,卻忽視了很多事情。
就像有一次,她跟陪着韓媽媽去做電療的時候,那邊出了點事故,所以回來晚了。
那會兒囡囡才一歲多,根本離不開人,家裡有保姆帶着她也不放心,回家的路上就惦記着孩子,結果一到家,便瞧見韓昭雪就在他們臥室,抱着囡囡睡着了。
後來聽家裡保姆說,韓昭雪回來的時候,囡囡哭得厲害,他就把孩子抱自己屋了,說來也奇怪,囡囡被韓昭雪抱着,立馬就不哭了。
她還說,看見韓昭雪逗着孩子玩,很久都沒見他這麼笑了。
她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大概所有的父愛都是深沉內斂的,不善於表達,卻愛得深沉。
她現在突然害怕將離婚的事情告訴囡囡了,不管她怎麼跟孩子說,他們的離婚不會影響彼此對她的關愛,可是不一樣,就是不一樣了。
她不知道,韓昭雪跟她這邊剛掛掉電話,緊接着一個電話就撥到了封明手機上。
再有一個星期就要結婚了,作爲準新郎的封明,此刻正在陪準新娘沈言恩看一場意大利的歌劇。
整個臺上人說着純正的意大利語,或哭或笑或鬧,聽得封明哈欠連連,完全不知道看了半天,上面的人在演些什麼,只是看着別人鼓掌的時候,自己也跟着鼓掌。
剩下的時間,就是盯着手機上的秒針,計算着還有多久結束。
他旁邊的座位上,是一個跟他年紀相仿的女人,長得不算特別好看,但是非常有氣質,此刻正專注的看着這場舞臺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