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8章 高等種族的口味很難講的
白跖漂在空中,俯視下方。
水面倒影出寬大纖薄的三角軀體,就像是一大片烏雲。
他漆黑蓬鬆的身體能隨意改變形態,並且感知到外界的規則亂流,藉此而翱翔於世界之間。
身後長尾像是一條隨風擺動的大蛇。
它是相位能力的關鍵,能精準捕獲亂流被各世界改變形成的不同軌跡,再根據這些軌跡還原確定實時方位。
白跖的影子將地上並不寬闊的水面遮蔽過半,數以百計的野海牛在黑影下感受着些許涼爽,輕輕甩起尾巴,燙鼠們則在貪婪地舔舐着淡水。
這是白跖從各地收集起來的飲水。
海水是還有的。
白跖眺望遠方。
在聳立山脈的另一側是海洋,那頭水面與這邊一樣,都被天空染成淡紅色。不同的是,海面上生長着一層厚厚的黏着藻類。
深水下的大型魚類早被三名獵人分食殆盡,剩下的小魚小蝦在節節攀高的氣溫下大量死去。
它們的屍體浮上水面,腐爛後成了各種浮游植物的養分。
大海散發出濃烈而怪異的臭味,水面被綠色、紅色的海藻覆蓋,變得死氣沉沉,寂靜無聲。
有時白跖也會鑽入海下,去碰碰運氣。
海底如今變得渾濁而晦暗,依舊有些細小的蟲型或片狀生命,它們取代了大大小小的魚,在這片污濁死海中繼續延續生命。
白跖試過以這些小東西爲食物,能吃。
問題在於不划算。
白嶺部落的進食方式是聚集身體力量,釋放【相位離解炮】,將大塊食材分解爲可吸收的氣態食物,然後再用身體去吸取。
可好不容易收集了大量的海洋小生命,白跖一炮下去,食物帶來的補給根本無法填補攝食消耗。
對他來說,海洋已經不再是獵場了。
白跖回頭看向水邊。
巨像圖騰所化的巨人揚起手臂,彷彿在向這個世界發出遙遠的問候。
該幹活了!
……
按照【畜牧學】要求,開闢水源是必備工序。
白跖飛入海洋裡,將大量的水汲取到了軀體裡,然後飛過山脈,將體內的水擠出來。海水流入周圍的石頭之間,這些水分通過沙石能夠逐漸滲入地下,繼而補充淡水水源。
這樣做效率很低,但已經是最好的辦法,現在的海水裡有很多雜質與有毒物,需要通過沙土和岩石來過濾。
……
【畜牧學】強調,飼料是畜牧的基礎,只有做出好的飼料,才能加快畜牧的發展。
白跖按照堯族傳授的辦法進行了調整。
他用身體吸附了大量海藻,將它們抖落在沙地上曬乾,然後作爲給野海牛的飼料。
而海藻附帶的那些海蟲和海片生物,則變成了燙鼠們喜歡的口糧。
經過飼料催化,野海牛的生育速度果然加快,出生的小牛大大增多。
燙鼠一族更是肉眼可見數量激增,以至於白跖都能小吃了一頓。
相位離解炮將鼠羣化爲霧狀的食物,白跖將自己能吃的部分鯨吞入體,時隔多年再次感覺到了那愉悅的滿足感。
……
【畜牧學】還提出,畜牧羣體的結構也很重要,羣體數量的擴大和公畜、母畜、仔畜、幼畜的比例有十分密切關係。
堯族給出了他們多年嘗試得出的幾種比例,分別按照大型、中型和小型牲畜給出了不同的類別比例關係。
白跖爲此更是忙裡忙外。
他在水源旁劃的沙地上開墾出一片片沙坑,將野海牛反分成幾羣,以確牛羣內部能保持穩定,不至於爲了交配而內亂。
燙鼠羣不喜歡動,但慌亂時也會互相攻擊和啃咬。
調整之後,效果立竿見影。兩種牲畜都變得更加安靜穩定,內部騷亂少了很多。
……
堯族傳授的畜牧學龐大而細緻,包括了農區畜牧、牧區畜牧、城郊畜牧等具體因地制宜的不同養殖方式。
可惜這個世界的基礎並不支持。
白跖能找到尚存的、能畜養的就只有野海牛和燙鼠。
但即使種種限制,【畜牧學】所展現的威力還是讓白跖欣喜若狂。
在他的畜牧學手法下,野海牛數量從之前的31頭,變成了如今的161頭。
燙鼠數量則是從一百多隻,激增到現在的近萬隻(這還是考慮到白跖進食過一次的情況下)。
只需要再堅持幾年,就能徹底克服饑荒,擁有充足的食物了!
白跖疲憊而安心地躺在地面上,灼熱的氣流在蓬鬆乾燥的身體裡不斷穿過,空氣中瀰漫着海藻特有的腥臭氣味。
他感到開心而滿足。
這種滿足與過去的打獵迥然不同。
獵人狩獵是一種遊走在生死邊緣的試探,可能會得到一個充滿食物的世界,也可能遭遇血腥漩渦或被強大神明攻擊的死局。
畜牧帶來的滿足不一樣。
不用去拼死拼活的追獵冒險,只要搞好飼料,維護好牲畜,保證水源和羣體結構,給它們一個好的環境,牲畜們就能源源不斷地回報產出。
有一種安全穩定的愉悅感。
沒有一個獵人想要時刻面對危險。
要不是爲了食物,誰會願意離開部落,千里迢迢去危機四伏的虛宙空間裡打獵呢?
白跖想起了捕獵這個世界的場景。
……
最初三名部落獵人抵達這裡,非常謹慎地小心探索。
碎片世界裡是會有見習神明的。
再弱的神明,那也是神明。
可他們搜索了一整圈,發現這個世界竟沒有神。這裡留下了一些神廟或祭壇的遺蹟,但不知道怎麼回事,已經沒有見習神明誕生了。
獵人們當時興奮不已。
太好了!這是一個無主的豐饒世界!
白跖現在已經明白了原因。
這裡早被血腥漩渦的規則之力捕獲,神明是不會愚蠢到降臨在這一死亡之地的。
可那時,大家都沉浸在捕獲一個大型獵物的喜悅中,根本沒有意識到這種潛在危險。
如果部落當初掌握了畜牧學,那大家就不用背井離鄉,到處冒險去找獵物了吧。
就在他胡思亂想之際,天上忽然出現了一道裂紋,這裂紋朝着兩側不斷蔓延,構成一個詭異的笑臉。
在血腥漩渦的拉扯和擠壓下,世界邊界終於撐不住了。
也就是說火霧要來了。
白跖心裡一沉。
空中裂痕拉扯出一條條忽明忽閃的紅色光紋,邊界的裂縫在不斷被拉大,規則之力已經不能再支撐起這個世界的保護層。
裂縫裡飄出了絲絲縷縷的紅霧,這些紅霧緩緩下沉,將一片片雲層蒸發,整個世界都下起了一場火雨。
白跖拼命撐開軀體,用身體擋住下面的牧場。
火雨不斷墜落在背脊上,灼燒帶來的痛楚變得越來越清晰,他能感覺到自己身體在持續受損。
白跖憤怒地瞪着天上的裂紋。
我好不容易學會了畜牧學,第一次學會了繁育生命,掌握了不用打獵也能對抗飢餓的辦法……你卻就要在現在毀滅我!
我不服啊!!!
白跖漆黑的身體上浮現出一道道銀光,這些光紋在他寬大的軀體表面彼此連通,最終凝聚於中間,綻放出一根沖天而起的藍色光柱。
拼盡全力的【相位離解炮】!
被藍色光炮命中的火霧霎時分解爲淡淡的薄霧,很快消失無蹤。
可更多的火霧卻還在持續滲入,它們彷彿是流沙一樣從天上慢慢灑落,變成了無數細小密集的火雨。
耗盡力氣的白跖無力地看着動盪的世界,看着水裡的野海牛在瘋狂逃竄,看着燙鼠到處亂竄。
他最後看向佇立在牧場旁的圖騰。
別了。
部落。
別了,堯族的朋友。
謝謝你們的畜牧學……那是一種如此不可思議的力量。
末路之際,獵人也會坦然地面對死亡。
我已經傾盡全力。
也沒有什麼好遺憾的了。
白跖用身體護住下面的牛羣與老鼠們,他將和自己的牧場一起迎接死亡。
天崩地裂之際,整個世界瘋狂震盪。
預想中的火流降世卻並沒有出現。
不僅如此,白跖還發現,原本空中持續增多的火霧正在以驚人的速度消失,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在將它們驅散。
這是怎麼回事?
白跖腦子裡猛地反應過來。
血腥漩渦在遠離這裡?
那不就是說……自己可以離開了。
這是唯一的逃生機會!
他立即開始破界。
白跖扶搖而上,全力加速,穿過衆多零零散散的火霧,衝出了這一世界,遨遊在了漆黑寂靜的虛空之中。
身體恢復了久違的輕盈,清晰感知到空中那數量龐大的亂流,白跖欣喜若狂。
安全了!安全了!
他稍微回過神,注意到一副驚人的場景。
血腥漩渦並不是遠離了這裡,而是獵物世界被一個新的龐大渦世界帶入了其軌道之中。
新出現的白色渦世界噴涌出一種黑霧,將血腥漩渦的紅霧驅散。
就彷彿是兩個巨人的正面交戰,白巨人的黑色拳頭將紅巨人的臉給打得凹陷了下去。
白漩渦搶走了紅漩渦到手的獵物世界。
這場景看得白跖心神激盪,原來渦世界之間也會互相狩獵!這是何等壯闊雄奇的場面!
白跖不敢再看,準備尋找搭乘一個礫世界離開。
迎面恰好有一個礫世界緩緩飛來。
運氣終於站在了自己這邊。
白跖趕緊破界進入其中。
當他抵達這個世界時,空中有一個騎魔杖的年輕女巫早在等候。
對方雙目纏着黑布,有着海藻柔軟的綠色長髮,嫺靜而沉穩。
女巫輕聲說:“仁慈的堯神聽到了你的呼救與請求,已解你厄難。我名伊莎貝爾,奉神諭而來。”
白跖吃驚之餘繼而明白了過來。
哪有那麼多渦世界相遇和互相狩獵的巧合。
這是那位堯神施展的神威。
神明名爲……堯神?
白跖身體震動,發出聲音:“請問……堯神是堯族的神明嗎?”
“不錯。你從我們的巨像圖騰裡交換了畜牧學,所以我們能感應到你。”
女巫又說:“爲什麼只有你一人?白嶺部落的其他人何在?”
“……沒有其他人,部落可能只有我一個人了。”
白跖正爲劫後餘生而喜悅,可一想到部落的失聯,又覺得不是滋味。
聽了白跖描述的情況,女巫點頭:“如果是這樣,你就留在堯族吧。我們之中也有像你這樣的情況,胡桃親王至今還在尋找自己來源的世界。”
“我不知道如何才能報答這救命份恩……我是一個獵人,我可以爲堯神大人與堯族打獵!”
白跖激動地說。
堯族這樣強大的種族,自己如果能和他們在一起,安全就絕對有保障。
“無須你打獵。”
女巫說:“你只需要與堯族交流【相位離解炮】就行,不少人對你的這個能力與技藝很感興趣。你有什麼要求,也都可以提。”
白跖聽得目瞪口呆。
堯族竟然對自己的進食感興趣……這是要研究我嗎?還是他們的一種癖好?
果然就像部落老人說的那樣,高等種族的口味很難講的。
“好,好的!”
白跖趕緊答應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