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代表訊號識別芯片讀數重新被設定載入的綠色小燈不斷閃動,烏鴉按照順序撤下了幾個小巧的卡口鉗,順手在罩在自己頭頂的帆布上摸了一把灰塵,均勻地塗抹到了卡口鉗頂出來的細微痕跡上。
作爲一名職業狙擊手,在戰場環境下儘量不要破壞原有的自然環境或物品,已經成爲了一種能夠融入人骨髓的本能動作。
有時候,只是因爲一片不慎折斷的草葉、一張不經意揚起的廢紙,甚至是挪動了一釐米的磚塊所帶起的新的塵埃痕跡,費盡心思的僞裝和潛伏便會前功盡棄。
甚至是……
在狙擊手的對決中,錯誤,便是死亡的唯一代名詞。
眯縫着眼鏡,烏鴉在確認自己都看不出什麼突兀的痕跡之後,輕輕地用喉音說道:“訊號識別芯片重新裝置完成!”
似乎是從監控系統中看到了烏鴉鑽進帆布前那靈巧的動作,秦朗很是滿意地迴應道:“好吧,那麼下一步……別動,別發出任何聲音!”
伴隨着秦朗那急促的警告聲,一些皮靴踏在鋼質地板上的聲音,細碎地從烏鴉藏身的位置南面傳來!
微閉着眼睛,烏鴉仔細地判斷着那些腳步聲中所能辨析出的信息。
從落腳的輕重與頻率看來,這至少是超過十個人的武裝巡邏小隊。也許是因爲沒有攜帶重型裝備的緣故,所有人落腳的時候都顯得相對輕快。
而從腳步之間跨度的大小與頻率來判斷,這應該是一批訓練有素的職業軍人。儘管是在掌控了絕對武力優勢的環境之下,這支突然冒出來的武裝巡邏小隊中,也有兩名武裝人員時不時地轉身警戒身後的位置,以至於讓那種半退着腳步行走的落地聲,在幾乎完全一樣的隊列行進腳步聲中,顯得格外的突兀。
再從那些人的行進路線指向來看,這支超過十人的武裝巡邏小隊,應該是直奔着兀自熱鬧非凡的酒吧去的。可以想見,因爲斑蝥的調酒技術而聚集在酒吧中的服務人員和警戒人員,已經引起了鑽井平臺上那些管理人員的注意。
聆聽着有力的腳步聲掠過了自己的身邊,烏鴉伸手輕輕地敲了敲耳機,卻沒有再發出其他的聲音。
而秦朗也顯得極其小心,在通過監控設備觀察了片刻之後,同樣用叩擊耳機的方法,用摩爾斯電碼與烏鴉取得了聯繫:“周圍安全,可以潛出!”
蜷曲着身子,烏鴉幾乎是從帆布與地板之間的狹窄縫隙中擠了出去,儘量讓自己的動作不去觸碰帆布,以免讓人察覺出帆布的外形有太大的變化。
而在鑽出了帆布之後,烏鴉壓根也沒有片刻的停留,立刻朝着離帆布位置最近的一個集裝箱衝了過去。
短促而又迅疾的衝刺之後,沒有發出絲毫聲音的烏鴉緊緊地貼在了集裝箱的一側,用喉音輕輕地說道:“監控器靠不住了?”
狠狠地咬緊了牙關,秦朗十指翻飛地在自己的手提電腦上開啓了十幾處監控傳輸的畫面之後,深深地吸了口氣:“我們得配合着讓你走到五十米外的下行通道口!這一路上有十二個攝像頭,而且每個攝像頭都能拍攝到那些正在活動的警衛人員,我不可能做到剪切畫面後進行替代。我的命令與你的動作之間,間隔時差不能超過一秒!”
心領神會地朝着正在轉向自己的監控鏡頭比劃了個‘一切OK’的手勢,烏鴉慢慢地彎下了腰身,擺出了一副運動員進行短跑前的準備姿勢。
緊張地計算着攝像頭轉動的速度與頻率,秦朗在鍵盤上設定了幾個切換鏡頭的快捷熱鍵之後,猛地低聲喝道:“右側五米,GO!”
伴隨着秦朗的一聲令下,烏鴉猶如一頭做好了捕獵前準備的獵豹一般,悄無聲息地衝出了集裝箱一側的陰影!
只一看眼前的情形,烏鴉便不假思索地眯起了自己的眼睛——秦朗做指定的五米外的位置,居然是無遮無擋的一塊空地。而就在那塊空地旁,至少有五名持槍警衛人員,正在緩慢地按照預定巡邏路線遊弋着!
只消有一個人轉身,甚至只需要略微側身,暴露在空地上的烏鴉便會被立刻發現!
雖說在心底裡,烏鴉給予秦朗的是絕對的信任,但在本體的動作上,因爲針對危險的本能反應,難免會影響到動作的協調性與穩定性。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倒還不如當自己是個視而不見的盲人,將自己的一切放心地交到自己的兄弟手中!
不出烏鴉所料,在自己的身形剛剛停頓的瞬間,秦朗那略帶着幾分急促的命令清晰地從耳機中傳來:“向右一步,蹲下!”
猶如一臺精密的機器一般,烏鴉依舊沒有睜開眼睛,只是按照秦朗的指令朝着右側橫跨了一步之後,迅速地蹲了下去。
就在烏鴉的身子剛剛蹲下的瞬間,兩名處於巡弋狀態下的警衛人員恰好轉過了身子。在兩名警衛人員的目光所及處,除了能看到同樣在轉身進行重複巡邏路線的同伴之外,眼前便是一大片幾乎一覽無遺的開闊地。除了在開闊地的中心地帶有幾個只有一米見方的箱子和幾個備用的汽油桶之外,再也看不到任何扎眼的東西。
彼此間擡手打了個招呼,兩名巡邏中的警衛人員再次同時轉過了腦袋,按照來時的巡邏路線,恢復到了巡弋的狀態中。
幾乎是在那兩名警衛人員恢復巡弋狀態的瞬間,秦朗運指如飛地切換了兩處監控器的畫面,再次急促地朝着烏鴉說道:“朝前匍匐前進,在我喊停的同時向左翻滾兩週半,側臥!”
再次忠實地執行着秦朗的命令,當耳機中傳來秦朗低微而又清晰地冷喝聲時,烏鴉飛快地向左翻滾了兩週半,猛地在一根金屬支柱的陰影裡繃緊了身體,保持着標準的側臥姿勢。
輕微而又有節奏的腳步聲中,兩名巡邏中的警衛人員幾乎是擦着烏鴉的身子走了過去。也許是因爲光線明暗轉換的緣故,兩名巡邏中的警衛人員竟然都沒有發現就在自己腳邊的烏鴉,甚至都沒朝着烏鴉隱藏的方向看上一眼!
沒有絲毫的停滯,更沒有片刻的猶豫,秦朗就像是找到了當年在國際電子競技大賽上與其他職業選手對抗時的感覺,一邊敲打着鍵盤上早已經設置完畢的快捷切換畫面的鍵鈕,一邊連續不斷地朝着烏鴉發出了一連串的指令:“跳過你面前的油桶……蹲下……爬上你面前的橫樑別動……好了,現在下來,慢慢地朝前走……停下……跟上你前面的警戒人員……”
接二連三的指令中,烏鴉的表現也如同世界上最精密的鐘擺一般,忠實而又精確地執行着秦朗的指令。雖說在秦朗的指令發出時,烏鴉所處的環境全都是險而又險,但烏鴉卻對那些近在咫尺的危險視而不見。
與巡邏的警戒人員擦身而過,或是趴在一根鋼質橫樑上,看着兩名警戒人員從自己身體下方不足一米的地方經過,甚至是尾隨在那些巡邏中的警戒人員之後,在他們轉身前的瞬間,方纔閃身躲到了一塊只有兩平方米大小的鋼板後……
不經不覺之間,當烏鴉耳機中傳來秦朗長出一口氣的聲音時,烏鴉已經站到了一處通往鑽井平臺下層建築的樓梯口前。
像是很滿意自己與烏鴉的合作,秦朗忍不住得意洋洋地低聲笑道:“看來我的技術還沒退步?”
儘管依舊身處危險之中,但烏鴉的嘴角也禁不住泛起了一絲難以覺察的笑容:“很精彩的操控!如果你方纔乾的事情能上傳到那些對戰遊戲平臺上,那估計又會引起一次瘋狂的仿效風潮!”
切換着監控器的畫面,秦朗像是完全放鬆了下來,很有些懶洋洋地笑道:“好吧,遊戲到此結束!那個被馬凡摸走了戰場敵我身份識別器的傢伙就在你身後,兩分鐘後準備下樓梯,你知道該怎麼做?”
從口袋裡取出了那支無色無味的潤滑油,烏鴉均勻地將那些潤滑油倒在了樓梯上:“等他摔下去的時候,我把戰場敵我身份識別器扔在樓梯口就行!”
狠狠地灌下了整整一瓶冰鎮礦泉水,克勞薩德卻依舊覺得心火難耐,燒得自己的喉頭一陣陣地發緊!
作爲一名德裔美國人,克勞薩德從小便從自己的祖父那裡聽過了太多關於德國的故事,這無疑讓克勞薩德的見聞遠超那些與自己同齡的孩子們。
但同樣的,因爲祖父的德國戰俘身份,克勞薩德在偏僻小鎮中的童年,也變得不那麼快樂。
沒有朋友,甚至沒有玩伴,在被人欺負已經成爲習慣之後,克勞薩德學會了忍讓,同時也將那些莫名其妙的毆打、戲弄和嘲諷深深地記在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