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靜靜地潛入火箭殘骸填埋場外圍時開始,烏鴉就有一種渾身不對勁的感覺。
那純粹就是在經歷了太多的戰場環境之後,從心底裡誕生的一種生存預警模式。
看不見、摸不着,甚至用人體的任何一種感官都沒法準確的體會出來。
但就是覺得不對勁!
在選擇好了幾個預設狙擊陣位之後,烏鴉靜靜地趴在了一塊看上去像是火箭外殼的金屬板下面,擰開了隨身的柔性小水壺,在預定射擊口前方的乾燥土地上稍微灑了點水。
在射擊時從槍口噴出的氣流,足以在乾燥的土地上掀起一團引人注目的塵埃。如果對方是有着足夠經驗的狙擊手,那麼即使在黑夜之中,也是能觀測到這一絲幾乎會令所有人忽略的異狀的。
輕輕將柔性小水壺塞回到凱夫拉防彈背心側面的口袋中,烏鴉從狙擊步槍的瞄準具中看了看幾個對手有可能埋伏的地點,無聲地微笑起來。
每一次的狙擊任務,毫無疑問的能夠讓專業狙擊手積累更多的經驗。但也因爲這些經驗的積累,會導致大部分的狙擊手不自覺地順着習慣和經驗的力量行事。
就像是在車臣的那次狙殺任務,車臣叛軍派出的狙擊手是原車臣地區射擊俱樂部的首席槍手,一個因爲家人在戰亂中被殺,而以復仇爲人生唯一目的的瘋子。
不可否認,那是個經過了專業的射擊運動訓練之後,再用無數人命培養而成的職業狙擊手。從他的身上,看不到任何科班出身的、由狙擊手學校培訓出來的狙擊手會犯的錯誤!
尤其是在戰場僞裝上,這個瘋子一般的狙擊手能夠做到的,更是絕大多數經歷了科班培訓的狙擊手都無法想像的——將自己藏身在幾具被炸爛的屍體下,從屍體被炸出了窟窿的腹腔裡射擊!
就爲了狙殺某個或許會與他家人被殺的軍事行動有關聯的中層軍官,那個瘋子竟然在零下十度的天氣裡,在屍體堆下埋伏整整兩天!
無論是俄羅斯軍方的狙擊手也好,抑或是那些從內務部拿薪水的僱傭軍狙擊手也罷,在短短的三個月時間裡,就有二十幾人栽在了那個瘋子的槍口下!
但在烏鴉分析了那個瘋子的狙殺案例之後,卻在不經意間發現了那個瘋子的某個小習慣——在狙擊完成後,那瘋子總會習慣性地將下一發子彈上膛後,才進行規避或藏匿!
這或許真就是因爲那瘋子是職業射擊運動員出身而導致的痼癖!
接下來的反狙殺變得毫無懸念,在那瘋子擊中了烏鴉設立的某個假目標之後,烏鴉猛地從根本看不到對手的藏身之處站了起來,在那瘋子瞠目結舌的的目光中,穩穩地扣動了扳機。
而在事後,檢索戰場的俄羅斯士兵在找到那瘋子的狙擊步槍時,也證實了烏鴉的判斷準確無誤——那瘋子的狙擊步槍已經再次上膛,如果再多給他一秒鐘的時間,那瘋子就能進行下一次準確的狙殺!
但烏鴉,只比對方快了一秒,用腦子和手指、還有細緻的觀察爭取到的、致命的一秒鐘時間!
驀然之間,烏鴉的腦子裡就像是鳴響了警鐘一般,刺激得烏鴉猛地打了個寒噤!
不經不覺之間,自己也在按照以往的狙殺經驗來佈置狙擊陣地。而這一切,或許也會落入別人的算計之中?
輕輕從掛在腿側的裝備袋中取出了一根製作得惟妙惟肖的假槍管,烏鴉用隨手抓到的幾小塊火箭殘骸支撐着那支假槍管,在預選好的狙擊陣位上製作了個幾乎讓人無法發覺的假目標。
朝着側面移動了不到五米的距離,烏鴉從一處只有巴掌大小的火箭殘骸裂隙中看了出去。
視野無形中小了許多,但在黑暗環境下,從外部卻幾乎無法發現這個小小的火箭殘骸裂隙。
接駁好安裝在假槍管上的電動氣囊和槍口焰模擬發火裝置,輕輕叩動着受話器,烏鴉發出了已經就位的訊號之後,安靜地放鬆了身體,連眼睛也半閉了起來。
通常來說,一名狙擊手在狙擊陣位上守候獵物來臨時,趴上一到兩天也是家常便飯。作爲一名職業狙擊手,早已經學會了如何在最節省體能的情況下,憑藉着人體的動物本能來觀察周遭的動靜。
現代生活,已經讓人類丟棄了太多的動物本能。在古代,許多的斥候在暗夜中,僅僅憑藉着空氣中隱隱約約傳來的異味,便能大致判定敵軍襲來的方向。
而在現代,除了那些受過專業的訓練、在戰場上摸爬滾打了數十、乃至數百回合的精銳戰士之外,大部分人的預警機能,已經喪失得無影無蹤。
耳中聽着不遠處傳來的悉悉索索的動靜,烏鴉乾脆閉上了眼睛。
不用問,那肯定是斑蝥和馬凡在佈置那些只有可樂罐大小的爆破裝置。有了這兩個睡覺都睜着一隻眼睛的傢伙警戒,正好利用這個時間休息一會兒……
小心翼翼地將一個看上去很是粗陋的金屬罐塞進了道路旁的小坑裡,斑蝥輕輕地抓起了一把浮土,均勻地灑到了那個閃爍着紅燈的金屬罐上。
時間倉促,雖說丹尼斯.鄧店鋪下的安全屋裡的確儲備了一些反步兵定向地雷,還有不少C4炸藥塊,但爲了應付這場小範圍內的高烈度戰鬥,斑蝥也只能開動腦筋,利用周遭一切可以用得上的東西,製作了一批小型IDE路邊炸彈。
在大部分人的眼中,最初出現的IDE路邊炸彈不過就是些窮鬼們才使用的武器。尤其是在對手的武裝力量比己方強大太多的情況下,IDE路邊炸彈就成爲了一種窮鬼們唯一能選擇的反擊手段。
當然,這種反擊手段看上去的確有些拿不上臺面。廢棄的手榴彈、炮彈,甚至是一些民用炸藥插上雷管後引爆,能造成的殺傷並不是太明顯。
但在仔細研究了IDE路邊炸彈所要針對的目標之後,通過增加裝藥量等手段,IDE路邊炸彈的威力開始在世人面前嶄露頭角。
比較經典的戰例發生在巴以衝突時期,一輛以色列‘梅卡瓦’重型坦克,居然就是被這種完全不在一個層面上的武器徹底掀翻,從坦克底部貫穿而出的強大爆炸氣流,居然將‘梅卡瓦’重型坦克的炮塔炸飛了十幾米的距離!
而在美軍入侵伊拉克時期,IDE路邊炸彈的威力也讓入侵伊拉克的美軍叫苦不迭。
價值2200萬美圓的EFV新概念兩棲作戰平臺裝甲車,原本作爲具有超遠續航距離的突擊裝甲車,幾乎成爲美軍的新寵。
但在價值數百美圓的IDE路邊炸彈面前,價值2200萬美圓的EFV新概念兩棲作戰平臺裝甲車,卻像是個蛋殼般的被輕易擊碎!
眼看着這種性價比嚴重不符的作戰結果一再凸顯,美軍甚至不得不叫停了這種EFV新概念兩棲作戰平臺裝甲車列裝美軍部隊的計劃!
如同美國SWAT成員曾經被兩名身穿全背甲防彈衣、手持加裝了彈鼓的AK突擊步槍的劫匪打得雞飛狗跳一般,IDE路邊炸彈的實戰效用,再次證明了一個戰場真理——沒有最強的武器裝備,只有最合適的武器裝備。
眼看着斑蝥將手中的最後一個IDE路邊炸彈放進了貼近路口的路燈杆下方,馬凡一邊半跪着據槍警戒,一邊頭也不回地朝着斑蝥低聲問道:“這玩意到底行不行?我記得IDE路邊炸彈可都是靠裝藥量取勝的?就你裝填的那一星半點C4,能有足夠的效果麼?”
自信滿滿地將腰間纏着的幾個灌滿了液體的防滲漏纖維袋放到了最後一個路邊炸彈上,斑蝥一邊用浮土僞裝着那些防滲漏纖維袋,一邊低聲朝着馬凡說道:“你就放心好了!我做出來的東西,從來都是從最佳角度考慮殺傷效果的!咱們這次對付的人馬不可能開着裝甲車進來吧?那就只需要注重對有生目標的殺傷力就好!”
慢慢站起身子端詳着剛剛埋設好的最後一個IDE路邊炸彈,斑蝥滿意地嘆息了一聲:“嗯……每個IDE路邊炸彈配最少三磅鋼珠,再加上我特製的燒灼型液體,哪怕是大象捱上這麼一發,也得乖乖的給爺躺下!”
反手比劃出一根中指,馬凡很是不屑地應道:“就吹牛吧你!什麼特製的燒灼型液體?不過就是莫洛托夫雞尾酒的配方加了點改動罷了,炸不死人也能燒一大片,純屬噁心人的玩意!”
不以爲然地撇了撇嘴,斑蝥按動着綁定在左前臂上的遙控引爆器,啓動了所有IDE路邊炸彈上的訊號接收器:“你管我用什麼?還是鄧公那句話——不論黑貓、白貓,能抓住老鼠的就是好貓!”
叩動着通訊器組件上的喉麥,斑蝥用最輕的聲音低聲說道:“我這兒的活兒幹完了,州長大人,你那邊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