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警幽深的目光掃過她的雙手,脣角的笑容加深,溫聲道,“你演的電影,我都看過,我最喜歡的就是林言溪這個角色,她對愛情很執着,一直在等待男朋友回來,可是,她對愛情又很果敢,當她知道男朋友背叛了她的時候,她義無反顧地離開他,最後重獲了新生。”
戚如雪仍舊背對着他,一動不動,只是,唯一露在外面的左眼裡面,卻泛起了淡淡的波瀾。
民警腳步輕緩地朝着她走去,說道,“我一直覺得,你跟林言溪很像,對愛情,忠貞,執着,只有這樣的你,才能演出林言溪的靈魂,我很欣賞你的演技,也很欣賞你的爲人。可是,最近發生的事情,讓我對你失望了。”
戚如雪後背猛地一哆嗦,手指緩緩握了起來,嘴脣微微開啓,聲音沙啞地說,“果然啊,大家喜歡的都只是我的臉,當我的臉毀了,你們都不會再喜歡我了。”
“不,我只是覺得,你不是林言溪,你沒有她的那份果敢,在愛情裡面,你只是一個懦夫。”
“我不是懦夫!”戚如雪猛地轉頭,歇斯底里地叫喊,“你什麼都不知道,你憑什麼來指責我?我已經很努力了,可是我不管怎麼努力,都沒有辦法追到他!”
“是啊,你是很努力,可是你努力錯了方向。”
民警停止腳步,幽深的雙目深深地望着她,緩緩道,“當你知道他不愛你的時候,你就應該努力不愛他,因爲,一個不愛你的人,也不值得你去愛他。一個不值得你等待的人,你爲何還要去等他?”
他的眼神很堅定,他的表情嚴肅,卻又帶着某種包容,就好像一名智者,向迷途的羔羊散播福音。
在那一瞬間,好像有什麼東西,重重地敲擊在戚如雪的腦子上,她怔怔地看着他,過了許久,輕聲說,“我不應該再愛他了嗎?”
他微微一笑,說,“你應該學會愛自己。”
“可是我已經殘缺不全了。”戚如雪那隻漂亮的左眼,緩緩流下眼淚,喃喃道,“不會有人再愛我了,我自己愛自己有什麼用?”
“你即使殘缺不全,也還是很美麗的。”他身體微微側着,擡了擡下巴,示意她看後方,“誰說沒有人再愛你,你看,你的家人,他們都還愛着你。”
隨着他的視線,戚如雪看到了相互攙扶,淚流滿面的父母,他們已經不再年輕,頭上已經染了白霜,卻還在爲她操心。
她哭得很傷心,突然覺得自己很傻,她的自私,傷害最愛她的人。
“還有你的影迷,他們也還在愛着你。”
不知何時,年輕的民警掏出了一支手機,他將手機屏幕正對着她,手機裡面正在播放一段視頻,視頻裡,一羣年輕的女孩點燃了一圈心形的蠟燭,她們聚在蠟燭旁邊,非常認真深情地說,“女王,我們是你的雪糕,永遠支持你,永遠愛你,女王,你要早一點好起來哦……”
“看,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還是有很多人喜歡你。”他將手機收回,將右手伸到她面前,笑容和煦,溫暖,“女王,我也是你的雪糕,歡迎你回來。”
戚如雪淚如雨下。
過了許久,許久,她顫抖地將手指放進了他的手掌上,他握緊她的手,牽着她,一步一步走到安全地帶。
“如雪,如雪啊,你嚇死媽媽了!”戚夫人跌跌撞撞地撲過來,將戚如雪緊緊抱在懷中。
戚正康也快步趕來,從背後將她們母女緊緊抱住,老眼裡也泛着淚光。
年輕的民警看着他們一家團聚,微微一笑,轉身離開。
戚正康勉強壓下激動的心情,擡起頭看時,那位民警已經走到天台門口,他連忙追上去,說道,“警察同志,謝謝你救了我女兒,能不能請你留下姓名和聯繫方式,改日我一定登門道謝。”
“我叫蕭睿,登門道謝就不必了,我其實是受人所託。”
戚正康吃了一驚,“受人受託?請問你是受誰所託呢?”
蕭睿微微一笑,說道,“穆二少是我的朋友。”如果不是穆宸寒的人打電話給他,說戚如雪要跳樓,他也不會特地趕來。
戚正康激動得手指都在哆嗦,他心裡又愧又感動,他知道,女兒做了很多傷害穆宸寒的事情,沒想到穆宸寒還念着舊情,拜託朋友救了女兒,他真是,嗨,無地自容啊!
“蕭先生,請你轉告穆二少,以後,如雪不會再做傻事,我們戚家感謝他的大恩大德。”
“好,我會轉告他的。”蕭睿又看了一眼被戚夫人抱在懷中的戚如雪,說道,“戚小姐精神狀況不太穩定,我建議請心理醫生幫她疏導疏導。”
“好好,我一定會的,再次謝謝你的幫助。”
“不客氣,那我先告辭了。”
蕭睿和另外一名中年民警離開樓頂,兩人進入電梯之後,那位中年民警望向蕭睿,笑道,“你小子,行啊,三言兩語就讓人家打消自殺的念頭,不愧是談判專家啊。”
蕭睿微微一笑,說道,“剛好我比較瞭解戚如雪,找到她的病症,再對症下藥,所以纔會這麼快說服她。”
中年人摸了摸下巴,說道,“我就說,你這個堂堂的重案組談判專家,怎麼莫名其妙地自己要求出警,原來你跟戚如雪是熟人。”
蕭睿搖了搖頭,說道,“不是熟人,只是,她以前的未婚夫,是我的朋友。這一次,也是因爲他,我纔會趕過來。”
“她以前的未婚夫,不是穆二少嗎?你小子,竟然認識穆家的人,我對你的底細,真是越來越好奇了,你該不會是什麼紅三代,官二代,跑來我們警局鍍金的吧?”
蕭睿摘下警帽,露出一張英俊非凡的臉,調侃道,“如果我說我爺爺是軍區首長,你相信嗎?”
中年人連連搖頭,“不信,聽你胡扯。”
蕭睿脣角揚起得意的弧度,看吧,說真話,你又不信。
後來,戚如雪退出了演藝圈,被戚正康送到國外休養,在臨走之前,她想去應城看望穆宸寒,被戚正康勸阻了,她只能帶着遺憾離開了。
應城。
這已經是第三天,穆宸寒還沒甦醒。
莫凌每日備受煎熬,一方面要瞞着希晨,不能露出馬腳,一方面,她良心不安,想去醫院探望穆宸寒,又怕刺激到戚如雪,致使她做出傷害希晨的事情。
直到媒體曝出戚如雪受傷住院的消息,莫凌才知道,戚如雪已經回了c市,這樣一來,戚如雪沒有精力管應城這邊,她猶豫了許久,還是決定到醫院看看穆宸寒的情況。
莫凌透過房門上方的玻璃,看到那個人安安靜靜地躺着,臉色蒼白,頭上還綁着繃帶,那般虛弱,沒有生氣。
恍惚間,她想起他爲了救她,後背重度燒傷,他也曾那麼安靜地躺着,間接的,直接的,他已經因她受了很多次傷。
心裡突然很難受,就像被一隻大掌攫住一般,呼吸都有些困難。
莫凌不由自主地握緊手指。
“既然來了,怎麼不進去看看?”
身後,突然響起男人低沉溫和的聲音,莫凌驚了一跳,回頭看去。
走廊上,一個穿着休閒服的英俊男子瀟灑走來,他那頭捲髮桀驁不馴地翹着,將他那張故作嚴肅的臉襯得有些滑稽。
這麼有標誌性的天然卷,莫凌怎麼會忘記,她勉強笑了笑,“傅先生。”
傅玄在她面前站定,英俊立體的面容,表情頗爲嚴肅,“莫凌,我有一個很嚴肅的問題要問你。”
“什麼?”
“你跟沈錦騏訂婚,是因爲愛他嗎?”
這個問題太直接了,莫凌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回答,猶豫了兩秒,說道,“是的。”
傅玄深深地凝視着她,故作嚴肅的面龐漸漸露出笑意,性感的脣角也揚了起來。
“我從你的眼睛裡面看到了猶豫,我敢確定,你根本不喜歡沈錦騏。”
莫凌張了張嘴,剛要反駁,他吊兒郎當地聳了聳肩,全然不似方纔那個嚴肅高深的人,語氣輕快地說道,“不要狡辯,你忘記你面對的是一名心理學博士麼?”
“我……”
莫凌剛開口,又被他打斷,“你不用說了,只要你並不喜歡沈錦騏,那我就放心了。”
莫凌無奈,“傅先生,這件事,好像與你無關吧。”
“確實與我無關,可是與我最好的朋友有關。”
傅玄透過門上的玻璃,望了一眼安靜沉睡的穆宸寒,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語氣認真地說道,“他愛你,你是知道的吧。”
莫凌心底一顫,竟無言以對。
傅玄往旁邊邁了一步,說,“找個地方,我們談一談吧。”
莫凌隱隱有種預感,他要談的事情,與穆宸寒有關,她本應該拒絕的,可是,她的行動卻比她的思維還要快,她聽到自己說了一個“好”字,再想反悔,已經沒有退路了。
醫院旁邊的一家咖啡廳,環境幽靜,恰逢午後,客人很少,他們隨意挑選了一張桌子,周圍都沒有人,談話非常方便。
傅玄修長的手指隨意地搭在桌面上,幽深的雙目凝視着莫凌,緩緩開口,“五年前,你當着宸寒的面跳河自盡,其實你並不是真的想死,只是想用那種方式逃脫他的掌控吧。”
傅玄,這個男人看起來吊兒郎當,實際上,擁有犀利的雙眼和一顆智慧的頭腦,想要欺騙他,是很困難的。
莫凌也並不打算欺騙他。
她喝了一口咖啡,說道,“你說的很對,我並不是真的想死,我只是想逃走。”
“而且,你還想用假死的方式,懲罰宸寒。”
傅玄身體往後一靠,幽深的目光移向前方,緩緩道,“你的目的達到了,在你死遁之後,宸寒足足頹廢了半個月。他將自己關在秋山別墅裡面,不見任何人,不肯開口說一句話,就連希晨,他都不肯見,他將自己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希晨是早產兒,身體很弱,生了一場大病,病得很嚴重,差點挺不過去,那個時候,我和陸離衝進了秋山別墅,將宸寒打了一頓,將他帶到希晨面前,他才漸漸振作起來。”
這一段故事,莫凌第一次聽說,如果是以前,她仇恨着穆宸寒,或許會因爲這段故事而快意。可現在,她的心底,只覺得酸澀,疼痛。
她以爲五年前的他,不會在意她的生死,其實不然,他很在意,那個時候,他應該已經喜歡上她了,只是不肯承認而已。
傅玄瞥了她一眼,繼續說道,“後來,我跟陸離勸他,說你這麼聰明的女人,怎麼可能自殺,肯定是用死亡的方式逃遁,欺騙大家。你猜宸寒怎麼說的?”
莫凌握緊咖啡杯,艱難地開口,“他怎麼說?”
“他說,我知道啊。”
莫凌猛地想起她回國後,他們第一次重逢,在酒吧的走廊上,他當時抱着她,對她說的第一句話是“你回來了”,後來,他又說“這五年,你去了哪裡”,他一直知道,她沒有死,卻還是那麼痛苦地折磨自己,爲什麼?
緊接着,傅玄告訴了她答案。
傅玄說,“我問他,既然知道莫凌沒有死,你又何必那麼痛苦地折磨自己。他說,因爲我傷她太深,她寧願死,都不肯留在我身邊。這些話,都是他喝醉之後,我才問出來的,否則,在他清醒的時候,他是不可能說這麼多的。”
“你離開的那五年,他從不跟女人來往,就連戚如雪,也別想碰到他的身體,否則,他一準兒將那膽大妄爲的女人甩出去……”